扑通。
这是迎棠失去意识后,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像是有人把她推到水里,让她沉底了。
她对那个天尊恨之入骨。
哦,她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暂且就叫他狗东西。
她发誓等她破冰而出,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不知道过了多久。
感觉好久好久,久到她睡了一觉又一觉。
从原本的摆烂,再到疯狂。
恨意连绵不绝,侵蚀了她的意识,让她变得越发暴躁没有耐心。
她偶尔醒过来,不停地敲打周身的透明结界,每一次抗争都得到不到回应。
渐渐的,她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但无论多无助的时候,她都没掉一滴泪,她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块允平给她的玉鱼。
是轮回印。
它变得暖暖的,自主聚了些灵力。
某一天,它普通的玉身忽然裂开来,碎成了粉,吓得迎棠在心里哼哼唧唧“怎么办呜呜呜,允平送我的传家宝”。
粉末里跑出一道金色的灵力,浸入迎棠破碎的灵府。
迎棠瞬间收了泪,喜极而泣。
她努力吸灵气,一点一点捞自己稀碎的魂魄,修复自己的灵府,仿佛回到了刚穿越的时候。
就像个泥瓦匠,每天舔砖加瓦洗刷刷。
又过了好久好久,久到迎棠都怀疑自己已经是个老太婆了。
好在共生魂刻并未感觉到允平的魂魄面临什么风险。
他好好的,她就能好好的。
后来,太久了。
久到共生魂刻也没了反应,她的灵府终于有了点样子。
那玉鱼悬在她的灵府里,飘飘忽忽,一点一点化成一个孩童的模样。
感受不到日夜更替,春去秋来。
好在没了每个季度的痛苦。
随着玉鱼的嵌入,她就像个新生的小魔,一点一点好起来。
她是魔的神识,却有一颗顺圣帝仙骨化成的元婴,按理说不能相融。
但逼着灵力和自己手牵手做朋友这事迎棠干的多了,就熟稔地用神识按着他们的头,把他们强行混在一起。
给我融合!
她时间又多,每天只有这件事可做,便闷头捣鼓。
渐渐地,还真就融合了。
迎棠发现她的灵力正着转逆着转都能成。
没有魔元没关系,她有元婴了!
不,准确的说是还没变成元婴的金丹。
有一天,迎棠正在小憩。
忽然,头顶“咔嚓”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安静了太久,外界的声音对她来说非常稀罕,她当即竖起耳朵细听。
又是咔嚓一声,好像冰层碎了。
难道她可以出去了?
她哼哧哼哧,黑灯瞎火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瞎扒拉,扒拉地手疼。
结果还真给她刨出一个洞。
一道光从洞口洒下来,迎棠哧溜一下钻出去。
她谨慎地躲到草丛里,探出毛茸茸的头。
她通红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光线,看见淡金色的阳光洒下一片光斑。她试探地跳过去,尽情沐浴阳光,身上暖洋洋的。
她出来了!
她自由啦!
迎棠高兴地立起来,撒丫子狂跳。
等等,这树怎么这么高,这草怎么比人还长?
她抽抽小嘴,看看自己毛茸茸的jio:……
算了,兔子就兔子吧,能出来就行。
待她重新修炼,又是一个大美人。
迎棠跑了一会儿,想从花草的品种确定自己的地理方位。
不远处的草地里,种有许多冒着灵力的胡萝卜,迎棠跳过去,两只小爪抱住胡萝卜,脚踩着地,哼哧哼哧拔。
用力得耳朵都竖了起来。
这种有灵力的胡萝卜有神智,当然不情愿被□□啊,就死死扒拉着地。
迎棠也不是“吃素的”,干脆一屁股坐地上,腿脚并用。
“啵”的一声。
她朝后滚了好几圈。
她龇牙咧嘴站起来,扭头看看自己雪白的毛。
嘤,都沾上泥巴缠起来了。
她安慰自己特殊时期一切从简,低头咬开叶子,先啃了,吃点汁水润润嗓子,又用门牙把胡萝卜皮刨下来。
一根无皮的水嫩嫩的胡萝卜就有了。
她埋头咬一口,香甜脆嫩,汁水丰富,还有灵气。
啃着啃着,她又想,要是允平在就好了,会帮她拔萝卜,还会帮她洗干净,帮她剥皮,还会煮胡萝卜汤、红烧胡萝卜、胡萝卜炒蛋……
她不知现今是何年,允平如何了。
他都没掀她的盖头。
她不在,他一个圣脉可怎么办呀,每个月会不会疼啊。
他看不见,没有她,谁牵着他走路啊……
一口萝卜叹三次气,迎棠的长耳朵都耷拉下来。
隐约间,有一股血腥气飘散开来,带着靡靡香气。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有两束视线带着刀子一般盯着她。
迎棠蓦地背脊发颤,竖起耳朵,吓得打了个小嗝。
葳蕤叶片窸窸窣窣地动。
什么东西!
金丹的身体本能地想躲起来,但真魔期的脑子却很嚣张。
她抄起胡萝卜,一副迎战架势:来啊,干架啊!
灌木丛从两边拨开来。
一只十分威武,甚至是俊美的白虎从灌木丛中傲然走出来,骨骼俊秀,肌肉线条优美,毛发银亮。
它胸口有锥伤,汩汩流着血,但那双软翠的眼睛威严不减。
它睇向她,就像看蝼蚁。
这感觉分外熟悉。
迎棠想了一圈,也不记得自己曾见过如此漂亮的老虎。
它蓦地朝她低吼,百兽之王的威压把迎棠吓得两股颤颤,一屁股坐到泥巴里去。
她毫不犹豫地颤抖着说:“滚开,臭老虎!”
对方又睨了她一眼。
迎棠把胡萝卜往它脸上扔:“就凭你也想吃本姑娘,你算哪根小萝北!”
白虎:“……”
它又朝迎棠怒吼。
此声浑厚,威震八方。
迎棠身体本能地缩成一个小毛球,把头埋进小肚子里。她的毛统统炸开,远远看去,就像一棵变异超大蒲公英。
她心里很是不服气,心想自己呼风唤雨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再哪个窝里喝奶呢,区区软脚猫,竟然敢吓她。
白虎扫了眼迎棠屁股下面抖如筛糠的老寒腿,眼神轻蔑,爪子蓄势待发,似要把她扯碎。
随着前爪的动作,它胸前伤口被扯开,血又流出来一些。
他闷闷呼噜几声,收爪,很不屑地扭头走了。
迎棠心里不怕,奈何身体的本能怂得诚实。
她一直蜷着没抬头,风把被电了似的白毛吹得左右摇摆。
直到白虎走远了,她才从战栗中回过神来。
她嘴里轻哼,蹦跶过去,捡起刚才扔的胡萝卜,继续啃。
特殊时期,大女子身屈心不屈。
白虎的血洇在地上,仿佛还冒着仙气儿。
迎棠盯着看了一会儿,被致命诱惑似的,鬼使神差地蹦过去,小爪一捞,往嘴里送。
她从踵至头打了个寒颤。
好香、好甜的血。
灵力丰厚,还有魔气,对她来说简直是疗伤的顶级药品,是雪中送炭。
她用熹微的灵力把地上的血全都收集起来,放进灵府里炼化,转头跟着血迹,鬼鬼祟祟来到一小溪边。
从草丛里冒出白绒绒的小脑袋,她两只耳朵高高竖着,暗中窥视那只白虎。
正值春日午后,灿烂的阳光穿过婆娑树荫,投下一地斑驳。
白虎毛发银亮干净,黑纹深邃流畅,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随便冰淇淋。
它趴在淙淙溪水边舔舐伤口,耳朵轻轻翘起,一举一动都矜贵威严。
迎棠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粗腿,又细又短的尾巴,红眸子翻了个白眼。
兽比兽还真是气死兽。
那白虎许是累了,就着爪子趴下,呼吸越来越沉,仿佛昏死过去。
就现在。
迎棠一溜烟窜过去,趴到白虎身后的石头边。
她伸出小爪子挠了一下白虎的肉垫。
噫,好软的肉垫。
白虎没反应,她便大着胆子绕到它跟前。
它的伤口在胸口附近,她拐到它脖子下面,小鼻子翕动着嗅血气。
她的手是抖的,她的腿也是抖的。
她用力推它,把草皮都蹬坏了。
怎、么、这、么、重、啊!
它是死了吗!
迎棠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推开它的肩膀露出伤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连喘好几口气。
她压着身子,把头探过去,嗅嗅伤口。
有魔气,还有强大的灵力,必须要放血才能治。
她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心道浪费可耻,便舔舔嘴,用小草编了个碗一样的容器,就着老虎肩头的伤口麻利地接起来。
太阳太晒了。
迎棠举铁似的举起白虎的手,搭在旁边的石头上,架起一座虎爪桥梁。
她可不能被晒着。
迎棠这会子就像敲碗等饭的小屁孩,目光炯炯地盯着饭锅。
须臾,白虎的血凝住,滴地越来越慢,但魔气却未散,大有回流之势,恐会伤及白虎的心脉。
迎棠当即一爪下去,把伤口抠裂。
别客气,再来点。
她还探入一缕自身的灵气助其压制,也算大发慈悲,救虎于水火,各取所需。
蓦地,头顶燃起一簇杀气。
如山的阴影投下来,把迎棠整个埋住。
老虎呼噜一声,垂眼看向怀里草碗。
迎棠大言不惭:“魔气透进了你的血,若不放血,你就会死。要不是本姑娘落魄了,怎会高抬贵手救你,赶紧跪谢吧。”
大白虎似乎知道她说得是真的,但又恼怒。
他眼里冒出邪火,一爪拍翻草碗,血流了一地。
“你!”
被糊了一脸的迎棠怒不可遏,她抹干净脸,抄起手边的胡萝卜扔它。
白虎粗粝地喘气,嘴角流出粘稠的血。
它布满杀气的眸子瞪向迎棠,嗞出尖牙来,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不妙。
迎棠当即拔了一爪子草,猛地一跳,往他眼睛上抹。
老虎咆哮一声,迎棠踩着它的脑袋往灌木丛纵身一跃。
她这不是逃,是转移战地,不杀它,是她的恩赐!
迎棠头也不回,跑得气喘吁吁,溜得尘土飞扬。
大概跑了半盏茶功夫,她靠着一柱矮小灌木休息,两只耳朵耷拉在脸上。
好家伙前功尽弃,一滴也没舔到,还白瞎了所剩无几的灵力。
她还在想接下来怎么办,投在身上的阴影忽而长出三个头来,又慢慢变长。
迎棠刚瘫下来的毛耳朵又竖起来。
不会吧,才出来没几分钟,怎么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嗷呜——”
一声刺耳的狼嚎响彻树林,惊起一众飞鸟。
几只狼妖倏然从灌木丛里跳出来,朝着迎棠嬉笑。
它们口水流到迎棠肩上,盯着她脸上属于老虎的灵血,眉眼贪婪。
迎棠气愤地一爪子挠过去:“滚!”
狼妖们桀桀怪笑,觉得甚是有趣。
迎棠的眸子瞬间变成赤红色:“找死!”
她用灵力裹住一根长草,凝成一把锋利的草剑。
此举引得三只野狼嗷嗷大笑,抬手就要抓她。
迎棠一剑下去,划开领头狼爪子上的皮毛。
几只狼妖敛了神色,对嗷几句,扬起爪子一掌拍飞迎棠。
迎棠的草剑又短又小,一下子飞出去。她被打得团成一个小球,落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还弹了三下。
很少有妖修在现原形的时候还能说话,因为他们本身是动物,只有化形后才能学说人语。
迎棠是穿越的,本来就会说话,在这天地法则之外。
一只会说话的小兔子,在本土妖看来就是体质特殊,更何况脸上的血那么灵气逼人,不能放过。
几只狼妖“嗷呜”长啸,追着迎棠跑,把她当球玩。
迎棠才不认输。
她拔草挥来挥去,却只能削到狼妖们的腿。
狼妖们龇牙咧嘴,全当她在给它们修脚,享受地咧嘴,哈喇子流了一地。
迎棠被逼到一棵大树底下,狼妖们步步紧逼。
她握草又是一挥。
狼妖一爪下去,把新草剑劈成两半。
“待姑奶奶我飞升,定叫你们这群土狗好看!”
狼妖咯咯大笑。
它们弓着背靠近迎棠,龇出土黄土黄的獠牙。
迎棠忙闭紧眼睛抱住自己,心里飞速盘算着怎么才能摆脱这三只狗东西。
轰然间,背后响起一声虎啸,强悍的声波横穿树林,所到之处落叶纷飞,把鸟窝都震下来好几个。
众狼大骇,慌乱地退出几米远。
紧接着,一道银色的闪电自天顶劈过,傲然落在迎棠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