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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沉浸在撂牌子大计中的毓纯并没等多久,早膳时辰一过,有宫女到储秀宫传话:皇后娘娘请各位小主同游御花园。

    召见说来就来,尽管措手不及,但对留宫待考的秀女来说,却是一较高低的好机会。比家世比穿戴比容貌,年轻姑娘们凑在一处总爱攀比。不多时,储秀宫里提水净面、梳妆打扮的忙乱起来。

    毓纯从昨晚开始折腾自己,这会儿额头发烫,显然是染了风寒。安柔边为她梳妆边问:“小主身体不适,不如奴才回了姑姑,请太医来瞧瞧?旁的事也好从长计议。”

    宫里当差的人明哲保身总要求个稳妥,毓纯听得出来,安柔这么说大概怕她不在状态行为失常,到时候事儿没办成反倒露出马脚。

    但这当口请太医,八成就去不成御花园了。她不愿错过任何可能被撂牌子的机会,人家乌雅玉秀就晕得恰到好处,兰瑾话都说不利索答不出问题照样撂牌子……她经历了两轮惨痛失败,有血一般的经验教训,到这个节骨眼,怎么着都要去搏一搏。

    再者,那摔伤的法子到底是下下策。凡事有风险,行为需谨慎,弄不好有了残疾或是摔到头成了傻子可就要命了。

    “不用,我没事。”她拿定主意,强打起精神出了房门。

    春日里的御花园,姹紫嫣红的花朵伴着争奇斗艳的秀女,倒像幅画似的赏心悦目,连路过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说起来,这届秀女中能有资格跟这儿站着的都算得上百里挑一。当今皇上好面子又凡事求好,那是恨不得拿根标尺把不合格的都标下去。初选复选严格把关筛了又筛,再经过殿选,才留下如今的十几位种子选手。

    不过毓纯却没这方面的自觉,比起其他人的神采奕奕浅笑低语,她的面色怎么瞧都有点狰狞:头顶上的太阳照得她发昏,但本着未雨绸缪谋定而动的严谨态度,却还要使劲瞪着眼睛聚焦。

    御花园让她瞧了个遍,只见曲径通幽的石子小路蜿蜒尽处,假山、石阶、凉亭……从上面滚下来效果可能不错,但周围大块石头不少,要是撞一下子,见血是肯定的。

    得多疼啊。能不摔就不摔吧。

    “皇后娘娘驾到。”由远及近,开路太监操着一把公鸭嗓嘹亮地调起嗓子,把脑子里模拟场景的毓纯吓了个激灵。

    她不得不暂时抛开杂念,跟着其他秀女一起请安行礼。

    富察皇后被簇拥而至,身后跟着各宫嫔妃。待免了秀女的礼,便入了绛雪轩。说是游御花园,其实不为赏花,只为看人。

    历次选秀,殿选留牌子的最多不过七八人,这次不同,候选的有十几位,皇上总不会都收进后宫。真要那么做了,御史言官的折子也不是吃素的。

    所以呀,留下的秀女都是什么安排就引人好奇和猜测。

    谁都想探出一手消息,可惜皇上的嘴太严,嫔妃们打听不出来自然另寻他处。一早长春宫请安,话里话外拐弯抹角提的都是秀女的事。富察皇后何其通透,怎会不知。

    其实,留宫秀女是选入宫中、赐婚还是再度撂牌子,所做安排早已尘埃落定。只是皇上旨意未下,就还需按着宫规行事。

    皇后执掌后宫,最忌上行下效。宫规在前,她需得先做出个表率,才能让底下能够令行禁止。今日御花园,既是让嫔妃们见见秀女,也是为宫中待考走个过场。

    “皇后娘娘,依臣妾看还是皇上独具慧眼,秀女们个个水灵。”高贵妃作为嫔妃之首,先开了说话的局面。

    刚才在长春宫,各人拘着面子不敢明面上打听,这会儿见皇后都把秀女请来了,想必是存着再考量相看的意思。贵妃最能体察皇后的心意,在坐的见章行事倒也不用忍着了,一道细致地打量起秀女,有说这个好的也有说那个美的,就是不知皇上会把哪几个收入后宫。

    嫔妃们七嘴八舌,皇后却不接话,鄂嫔所幸把话挑明了。“留谁不留谁,咱们可不知道。不过嫔妾听说皇上殿选时夸赞了一人,叫瓜尔佳毓纯。说起来,她与嫔妾还是拐着弯的亲呢。”

    鄂嫔身为一宫主位,却是在坐嫔妃中年纪最轻的,平日仗着家世在宫里有几分体面,比同在嫔位的怡嫔瑜嫔敢说话。明明是个掐尖刻薄的性子,却因生了张巴掌大的圆脸再配上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让人看了娇憨喜气而不自觉地放下防备。

    殿选前,她按西林觉罗家的意思,与高贵妃一起见了兰瑾。等交代完要紧事,便趁机邀兰瑾去她的景仁宫小坐,期间听了不少瓜尔佳氏的事,尤其是那个瓜尔佳毓纯。

    在鄂嫔看来,即便兰瑾是她正经亲戚,但只要是盛京来的,都不过是群野人罢了。凭她瓜尔佳毓纯是谁,也配担个厉害的名头。这会儿故意提起,就是想会会她。

    果不其然,她的‘无心’之言成功触动了许多敏感神经,在场嫔妃的目光刷地锁了过去。

    毓纯垂着头无知无觉,突然被人扯了下袖子才回神,发现纳兰思敏在给她递眼色。她正不解其意,听见有人道:

    “哪位小主是瓜尔佳氏?”鄂嫔身后的贴身大宫女替自家主子叫了一声。

    整个大清朝姓瓜尔佳的一抓一大把,但秀女里却只有一个。

    怎么又点?难不成她真跟皇宫犯冲,怎么回回命中率百分之百!毓纯不情愿地拧紧眉头,深提一口气出列上前,顶着张扑克脸给皇后及各宫见礼。

    “臣女瓜尔佳毓纯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只见她一身浅藕荷旗装,从妆容到首饰皆简素寻常,苍白的脸色掩去了出众的容貌,比起精心装扮得或妩媚或明艳或温婉或清丽的秀女,倒真叫人瞧不出特别之处。

    这和亲王福晋的表妹,怎的今日看着更显寡淡,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高贵妃嘴角勾起个嘲弄的弧度,想到皇上皇后知晓和亲王府在背后搞小动作,她也懒得再费神留意这样一个人。

    但鄂嫔却不肯就此罢休。

    “说来也巧,三年前那次大选有个叫瓜尔佳容秀的也来自盛京。你可认得?”

    毓纯低眉顺眼回答:“回娘娘,那是臣女的堂姐。”

    鄂嫔捏着帕子掩唇一笑,“你家姐妹还真是不一样,你堂姐当时怯弱得很,殿选时竟还不慎弄污了衣裳,叫旁人瞧着都替她焦心。幸好皇后娘娘仁慈没有怪罪。”

    弄污了衣裳?是让人欺负得吧。

    “说到底,还是你们家糊涂,好端端非要跟索绰络氏结亲……”

    毓纯听着那些明贬暗贬的话,尽管身上越发难受,但脑子还算清醒。这鄂嫔口口声声说跟她有亲却半点不见友善,听着不大瞧得起瓜尔佳氏,明摆着一副找茬生事的样子。

    她霍然抬头,“臣女不懂娘娘的意思。”

    鄂嫔理所当然道:“索绰络氏一门都是包衣呀。”

    能主动提起三年前又说什么包衣,毓纯猜想,当年欺负容秀的八成就是这个鄂嫔。亏鄂嫔敢张这个嘴,跟那儿坐着的贵妃从前不就是包衣出身,真是个蠢到家的。

    “臣女的玛法常说,英雄不问出身……”她说着语气渐弱,然后身子一晃跌倒在鄂嫔身边,连带扑落果盘茶碗——

    鄂嫔一声惊叫,碧青色的蜀锦旗装上污了好大一片,狼狈得很。还好邻座的怡嫔躲得快,不然差点殃及池鱼。

    突然的变故把在场一众惊得不轻。

    富察皇后顾不得鄂嫔委屈着要告状,赶紧吩咐:“来人,快去看看。”

    她身边的一等宫女上前查看,见毓纯脸上泛起潮红,赶紧摸了摸额头,“回娘娘,瓜尔佳小主额头滚烫,应该是带病来此。”

    “传太医。”

    等等,为什么不是撂牌子?她闹出这般动静又让鄂嫔如此丢丑,怎么连个责罚都没有?凭什么呀!

    毓纯暗自咬牙。她悠悠转醒恢复了几分清明,忙跪地请罪,一再说自己没事只是染了风寒,不肯惊动太医。皇后怜她初入宫中,难免紧张不安,便准她先回储秀宫,再着太医前去看诊。

    毓纯谢恩出了绛雪轩,想到连‘殿前失仪’都不管用,把心一横,决定铤而走险去摔一摔——

    “小主,这边请。”身后追出个宫女上前搀扶。

    “……”毓纯哀怨又无语地瞪着她,森森有种被命运耍弄的感觉。

    护送的宫女是长春宫的,皇后身边的人做事妥帖细致,每到一处宫门前都要出言提醒小心脚下。正是这番提醒,让毓纯烧得快成浆糊的脑袋灵光一现:要是穿着花盆底被高高的门槛绊倒,说不定能有个脚踝骨裂。

    嗯,很好。

    眼见不远又是一道宫门槛,她紧盯目标一点点靠近,然后趁着迈腿整个人忽然往前栽去,宫女反应不及一时脱了手——

    毓纯闭眼等着与地面亲密接触,但下一刻,却撞进了结实的怀抱。不想那相撞之人又马上猛地抽身,害她向后仰倒,脚踝咔地磕在了门槛上。

    ……

    养心殿外,急等求见皇上的几位正在排队。

    傅恒之前从里面出来,现下还没动静,也不知皇上在干什么还不叫进。和亲王因为毓纯留宫的事被他福晋闹腾得整宿没睡,如今顶着黑眼圈候了半天,已经很不耐烦了。

    他早前说什么来着,万一真叫皇上瞧中哭都没地儿哭。现在倒好,出了事就难为他,找谁说理去。

    “平郡王,讷亲,本王有急事,一会儿你们别跟我抢啊。”他没好气儿地跟旁边俩人道。

    其实平郡王入宫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为了还多年前欠下的人情才应下查朗信中所求:如有万一,帮他向皇上求个恩典,允其孙女能撂牌子出宫。但宗室干预后宫事本是犯忌讳,他正犹豫不知该怎么跟皇上开口。

    而讷亲更是被逼无奈,他那不省心的幼弟相中了瓜尔佳氏的秀女,明知人家殿选被留了牌子,却不知着了什么魔,一副非卿不娶的样子。死活求他跟皇上请婚,连额娘都惊动了,这才不得已入宫。

    和亲王一上来要加塞儿倒是合了两人想观望看看的想法,乐得把机会拱手想让。

    不多时,里头叫进,却是传三个人一起进去。

    “传旨,钮祜禄婉茵赐婚诚亲王为侧福晋,李青黛赐婚怡亲王为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月翎赐婚平郡王长子庆明,瓜尔佳毓纯赐婚傅恒,着礼部拟定婚期。”

    三人刚进入养心殿就听见了赐婚的旨意,不约而同地都抓住了重点:瓜尔佳毓纯被指给了富察傅恒。

    平郡王心里一松:好事儿呀,查朗那老小子还能捡这么个大便宜,省得自己再提心吊胆多嘴了。等会儿,皇上给他儿子指的谁?正黄旗伊尔根觉罗家……那家老姻亲是索额图那支的赫舍里氏,现姻亲是怡亲王府,门第倒是不低,就是皇上真的不是在坑他吗。

    讷亲心头一紧:阿里衮是不用惦记了,可婉茵怎么就成了侧福晋!都是这孩子不听话非要留京。她阿玛没有官身,即便她出身钮祜禄又如何,皇上的恩典岂是那么好接的?说是天大的福分,可他们钮祜禄家吃饱了撑的非让家里的姑娘得个侧福晋的虚名!

    世人无知,难道赐婚就一定好?!

    现场听到好消息的只有和亲王,他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才反应过来:哈哈,还真成了!嗯,这回不用被家暴了。

    御案前的乾隆料定一大早入宫觐见的都是为打听选秀结果而来,打量跟前排排站的三个人,“还有事吗?”

    面色各异的仨人一起摇头,谢恩后立马跪安了。

    ……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某夏:皇上,你是故意给人挖坑吧?

    乾隆高深莫测.jpg:朕是运筹帷幄之中见考验。

    某夏暗戳戳小声:屁,你就是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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