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光西林觉罗氏蒙,毓纯也被秋菱嚎得心头发虚。原是吩咐丹朱找人跟着演出戏说道说道自己的‘委屈’,没成想这丫头演技很有科班出身的意思又入戏太深,愣是唱了出‘窦娥冤’。
摸着良心说,她没有那么苦。
“这帮死奴才!”纪山一掌拍在桌上,把大家从戏里‘惊’了出来。
西林觉罗氏让人把秋菱扶起来又将毓纯拉到身边安慰,宽慰她不可因底下的奴才气坏身子,不仅说会严查诬告和怠慢的奴才,还免了小厨房的罚。
毓纯也放软了身段,“全凭二婶做主。纯儿常听玛法说,二婶出身名门,自与那些出身不高又小门小户的不同。”大厨房的管事是三房的人,她不信光凭一群奴才就敢拿她吃饭的事做文章,推她去当出头鸟。
西林觉罗氏怎会听不出她意有所指,只是眼下选秀未定还不是压服三房的时候,便没有接茬,只吩咐人撤了饭菜去换新的。毓纯看出她有意息事宁人,道了两句谢准备起身告辞。
闹了一通,二房的人自然不敢留她。只是临走前,毓纯不忘训了秋菱两句:“你呀,做事毛手毛脚,下次记得试了饭菜的冷热再拿给我。在二婶这里倒没什么,若是在玛法跟前,还不得气着他老人家。”
这话自然是说给西林觉罗氏听的,在毓纯看来,民以食为天,吃饭是头等大事,就不是能忍的事。光靠她自己去厨房耍通脾气徒惹笑话不说还治标不治本,她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二房,今日所为是正常诉求,她等着看处理结果,不然很可能越级上访。
见人走了,一直不吭声的兰瑾呸了声,“好个睁眼说瞎话的死丫头,毓纯哪有一点宽厚,分明是‘活土匪’。”说完,又去拉西林觉罗氏的袖子,“额娘,这事你得好好管管,别让她再来了,只会成天抢我的点心。”
西林觉罗氏看着没心眼的儿子和只会使小性的女儿,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
之后,毓纯并没再吃到凉饭,听说是因为西林觉罗氏把厨房管事好好敲打了一番的缘故。但仅此而已,单看送来的饭菜品相就知道大厨房虽有收敛但也没有多尽心。
不过,毓纯找二房闹腾不是为了让大厨房改善伙食,而是想跟着玛法吃小灶,但她玛法对这事不闻不问,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管家老福突然把刚睡下的查朗叫醒,说毓纯格格又开始发热且腹泻不止。查朗一下子就没了困意,赶紧遣人连夜请大夫。
经过看诊,病因是肠胃受寒且吃了不洁净的东西。
老福在侧院一翻查证,上报了大厨房给纯格格吃凉饭还有没炖熟的生肉的事。第二天一大早,那锅吃剩的还带着红血丝的炖蹄膀就送到了西林觉罗氏跟前。
就在毓纯准备要求回归小厨房的时候,西林觉罗氏以采买中饱私囊的罪名处置了厨房管事和一干人等,赏了几十板子不说,而后还有命在的或撵或卖一个不留。
手起刀落,稳准狠,真正的杀鸡儆猴。
尤其,当西林觉罗氏把近一个月的采买账簿和之前的送到查朗面前,示下是否彻查账房和其他管事的时候,毓纯难得欣赏到了各房‘精彩纷呈’的表情。
她之前还纳闷西林觉罗氏怎么上来就用掐人鸟食罐的损招,这么一看,此招很是简单实用。初来管家,与其劳心费力查账倒不如先立规矩,到时候把账册两相比较,有没有偷手一目了然。
既有账簿在手,西林觉罗氏为什么不早不晚在这时候发难,就因为自己吃坏肚子?而且西林觉罗氏罚得颇重,可玛法却听之任之,只按下账簿没让彻查。
毓纯想不明白,只好去求证。
查朗看她来问,把收到的信拿给她看。信是兆德寄回来的,上面只说了一件事:容秀落选了。
原来,西林觉罗氏在等选秀的结果,她怕容秀中选,所以一开始不好打压索绰络氏?
毓纯突然想起城门口那一辆辆等着出城的骡车以及盛京衙门欢送秀女的壮观场面,分明是齐齐奔赴大好前程。而且不光是寻常满人,就连勋贵人家提起选秀也都喜气洋洋的。
选秀真有这么重要……想到容秀参选前在家的优待,毓纯疑惑地抬头,“玛法也在等选秀的消息,在盼着容秀中选?”
在满人眼里,皇上是天,即便是上三旗的勋贵也不过都是皇上的奴才。满人女子选秀好比鲤鱼跃龙门,一旦成了皇上的女人,对整个家族都是无上荣光。
但如查朗,经历过大风大浪也直面过生死,反而不看重这些。当年先帝免他死罪,他们瓜尔佳氏这一支能走到今日,是老大用命换来的,所以对查朗来说,毓纯的将来比什么都重要。
有些话太沉重,他不愿跟孙女多谈,转而避重就轻,“西林觉罗氏的行事你也看到了,要用心琢磨,想做事不急于一时,治下、用人都是学问。”
“我学她干什么。”毓纯不乐意地撇嘴,“刚问您的话还没说呢。”
“你呀,怎么不好好想想,下一轮大选该轮到你了。”查朗叹了口气,指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再想到毓纯没有额娘、自己发妻早逝,这孩子身边到底少个耳提面命教她的人,又忍不住怜惜。
他是个粗人,能做的就是让西林觉罗氏管家,让她在边上瞧着看着自己慢慢悟。
提起选秀,毓纯有一瞬的发呆,但马上又释然了。“选就选呗,等孙女被撂了牌子,不照样回来陪您老人家。”
心态倒不错。查朗看她不当回事,心头也松了几分,嘴上还是唠叨:“纯儿,你的性子得改改了,凡事还有个万一呢。技多不压身,你成天装相那招老掉牙了,我瞧着下人都开始不怕你了。”
还真让玛法说着了,从前府里的人只敢背后说她坏话,但见了她个个恭顺战战兢兢。好像是二房来了以后,她的威慑力就下降了,还有跟富灵阿打的那一架,不仅没有取得压倒性胜利还病了一场,怎么看都很怂。
头一次,毓纯没有急着反驳。
查朗知道‘激将法’管用了,又教诲了几句,便让她回去仔细思量。不过末了又说:“纯儿,有玛法在,将军府里没人能越得过你去。”
毓纯听完点点头,回了自己院子。
……
没几天,容秀落选的消息就在将军府里传开了。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索绰络氏一连伤心过度了好些天,但三房受打击归受打击,半点不妨碍西林觉罗氏整饬将军府。没有索绰络氏掣肘,二房收拢府中大权格外顺利,不听话不服管的刁奴被处理了好些个。
府里风雨交加,毓纯的小院却十分安宁。
她尚在自省中,想着西林觉罗氏管家的手腕,实在觉得自己让人去外头买生肉又喝下冷了的油茶闹肚子的花招有些拙劣。不过她倒也不白折腾,让小厨房管饭的目的是达到了。
只是想到玛法说她该长大了,要学着像西林觉罗氏那样管家治下用人,不禁让她有了被布置课业的压力。
倒也是,下人们都不怕她了,是该想点其他法子,不然她舒坦日子找谁起。
原先她院子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她懒得管也用不上,年前打发完一批,余下的都在闲置没给派正经差事。秋菱就是这个时候自告奋勇接下了提饭的差事。
见识过她不俗的演技,毓纯才重新打量起院里的人和事。比如,他们比以前更勤快了,丹朱、卓兰有需要跑腿的,小丫头们都是抢着干;年龄大些的二三等丫头喜欢找新晋大丫头夏桃说话,偏就在厢房廊下叽叽喳喳,说着各房各院又有哪些事,哪个管事被查了、谁是哪一房的人……听着是非,但其中不乏有用的消息。
这大概就是玛法让她琢磨的用人之道,先晾着,他们自己就会找机会搏上位。
就在毓纯打算重点培养骨干力量的时候,瓜尔佳容秀带着对选秀的幽怨回来了,整个盛京也随之掀起了一股不正的婚嫁之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