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到底是哪个,顾栖迟与迟鉴晚些时候终于知道了。
不过现在。两个人则是随着人流一起重新走回了福来客栈。
客栈门前不知何时架起了一个台子,五颜六色的灯笼挂了一排,极其耀眼。密密麻麻的人将台子围了好几层,顾栖迟身高不占优势,远远地只能看见台上几个黑漆漆的脑袋。
“台子上在干什么?”
顾栖迟挣扎许久,放弃上房顶上树不合实际的想法,终于认清自己身高就是不够的事实,开口提问。
“在表演。”迟鉴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你看不出来吗?”
见许久没有回答,他这才缓缓回头,停顿了一下又往下低了低,俯视着顾栖迟。
“哦,原来你看不见。”
顾栖迟:“”
拳头硬了。
台上的确是在表演,而且可以说是精彩绝伦的表演。漂亮的姑娘与俊秀的小伙儿在台上或是吟曲或是奏琴或是起舞,花样儿一个接着一个。
顾栖迟则是盯着黑色脑顶配合着迟鉴敷衍的解说耗完了全程。
过了能有半个时辰,表演的声音终于消失。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走上台,朗声道:“谢谢诸位的捧场,接下来进行福来客栈今晚的抽奖!抽中者可以在福来客栈免费居住并且提出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都可以噢~”
台下的人早就按捺不住,那姑娘话音刚落,下面便闹成了一锅粥。“选我”、“选我”的声音此起彼伏。
“各位稍安勿躁,我们的规矩大家应该也懂得。”
黄衣姑娘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而后她拿出一个签筒在手上摇了摇:“每支签上都印有一个名字,谁若是正好是这个名字,谁便是今晚的幸运者。”
“若是谁都不符合,那么今晚的抽奖活动就取消。”
说罢,黄衣女子便开始摇起签筒。台下人多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只有少数外地人有些疑惑。
一个小哥儿扯了扯身旁看客的衣袖,疑惑问道:“大哥,这抽奖挺玄乎啊,名字都要一样,这可不容易啊?”
“往日有符合的吗?”
“当然有了!”那位大哥扬声回应,而后又神秘兮兮补充:“成的还不少呢!他们都说这客栈有知府保佑,神得很!”
“呦呵,这么神啊!”那诶小哥儿啧啧称奇,而后也伸个脖子看台上的人摇签。
摇个签自然要不了多少时间,很快结果就出来了。黄衣姑娘手上拿着一支细细的签,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今日抽取到的名字是——”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成功地让不少围观群众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
“是王二狗!”
王二狗名字出现的一瞬,世界安静了。无数群众收起了自己的脖子,由仰首望天转为低头看地。
开玩笑,王二狗这个名字也太尴尬了!
“有王二狗吗?王二狗在吗!”
黄衣姑娘倒是什么都不在意,扬声喊道:“没有的话今日的抽奖就结束了!”
许久,就在黄衣姑娘准备收拾东西回去的时候,一道细细的声音在角落响起:“我我是王二狗。”
众人移开身体,层层叠叠的人墙散去,露出角落里的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光终于照到了这里。
一个年轻却瘦削得要命的男子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破烂的衣服,露着洞的布鞋,还有那始终注视着地面的、怯懦不敢直视众人的眼神。
“你就是王二狗对吗?”
黄衣姑娘穿过人群,在男子面前停驻。她丝毫不介意男子的狼狈,轻柔地拉过男子的手,柔声道:“跟我来吧。”
黄裙与黑灰的身影终于隐在客栈大门背后,围观的人唏嘘一阵后也逐渐散开。有些人摇头叹着遗憾,有些人依旧惊叹,还有些人
马上就要睡过去了。
顾栖迟站在迟鉴身边三拳头的距离,半个身子都倚在了后面那棵树上。迟鉴堪比安神散的“神秘体香”四面八方地将她包裹,睡意快得险些让她喜极而泣。
“场子散了?”
顾栖迟站直身体,悠哉地伸了个懒腰。
“散了。”迟鉴应了一声,而后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故弄玄虚罢了。”
“是啊,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顾栖迟理了理凌乱的袖口,懒洋洋接道:“这些名字,一定是这个客栈提前收集好的。所谓幸运,不过是提前安排好的把戏。”
“而这里的百姓居然将这视为所谓的知府保佑。向来只有说神仙保佑,没想到在南城,知府居然成了可以媲美神仙的存在。”
“看来这南城知府,确实是深入人心。”
顾栖迟的困意终于消散了些,时间已是不早,她与迟鉴便直接进了客栈。
那王二狗也不知道被带去了那里,顾栖迟瞧了眼门口的迎宾姑娘,而后挂上了个好奇的表情:“姑娘,我瞧见这里方才抽到了一个幸运观众啊?”
她微微俯下人,眨了眨眼睛:“这是去哪儿逍遥了?”
那迎宾姑娘也没介意,却也半个字没透露。她只说这是神秘惊喜,而后再多的却是什么都不说了。
顾栖迟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她这会儿心情极佳,几乎是哼着曲上了楼。
毕竟她还要“好好”感谢一下福来客栈今晚闹出来的动静。夜晚查案,今日迟鉴这个安眠神药是注定跑不掉了!
迟鉴对顾栖迟突如其来且极为明显的喜悦搞得有些奇怪,也有些好奇。不过这好奇也仅仅持续到他走到客房门口。
因为下一秒——
“迟指挥使,我觉得今晚我们应该统一步调,一起行动。”顾栖迟拦住他即将推开门的手,真心实意、义正言辞地说道。
迟鉴:“???”
这是什么个意思。
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统一步调,一起行动?”迟鉴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
“对。”顾栖迟一巴掌拍在了迟鉴的门上:“所以我们今晚一起睡。”
迟鉴:“!!!”
他就知道会有恐怖的事情发生!!!
经过一段漫长又尴尬的沉默,迟鉴缓缓将手移到门上,而后重重地把顾栖迟的手拍了下去。
“我拒绝。”迟鉴的脸冷得像是冰块。
“理由。”顾栖迟理直气壮地叉腰。
“我不需要解释”,迟鉴不动声色地拉开与顾栖迟的距离:“因为你说出的话完全没有逻辑。”
“若是想要查案,我们完全可以一个时辰后在门口集合。”
“已经不早了,如果你现在回去的话,还可以睡上一会儿。”
迟鉴整个人横在了门口,整个人呈现出坚决的拒绝姿态:“顾督主请回吧。”
顾栖迟当然不会让快到嘴的鸭子原地起飞。
既然迟鉴不愿意和她好好说话,那她也不好好说话好了。
于是她换了一个略显脆弱的姿态,眉毛往下耷拉,整个人突然看上去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吧”,顾栖迟垂首抹了抹眼尾,看上去很是伤心。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极其缓慢地像地面挪去。
“”
“等等——”迟鉴扶住额头,本着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皱眉询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栖迟垂头丧气:“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哦”,迟鉴淡淡应了一声:“那顾督主回屋好好想一想吧。”说罢,他火速推开房门并准备关上。
顾栖迟暗骂一声后也随着迟鉴的动作火速转身。
“你这是做什么?”迟鉴低头看着门缝中间塞进来的一只脚,眉毛皱成一个刚出锅的麻花。
“我就是突然涌起了一股不吐不快的激情”,顾栖迟飞快地把眼睛揉的更红了一些,然后一个侧身闪进迟鉴的房间:“让我好好倾诉一下吧。”
顾栖迟所谓的倾诉只持续了小半柱香。
迟鉴一边听着听着顾栖迟的“故事会”一边整理桌案上的卷宗。许久没有听到故事会的续集,迟鉴抬眼一看,才发现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人早已经闭着眼睛缩成一团,猫一样瘫在椅子上,伴随着轻浅绵长的呼吸。
睡得还挺快。
这下是赶也赶不走了。
迟鉴冷嗤一声,而后拿起一卷书册,走到另一侧的床边坐下。
为了配合方才顾栖迟痛苦追忆往昔的气氛,屋中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小灯。迟鉴也没有另外点灯,就着昏黄的灯光垂头看书。
街市上已重新变得安静,客栈的隔音很好,几乎听不见外面的声响。屋中很是静谧,也使得顾栖迟的呼吸声愈发清晰。
迟鉴有些烦躁地抬起了头。
顾栖迟所在的椅子就在迟鉴的斜前方,迟鉴一抬眼,就能看见椅子上软成一瘫的人的侧脸。
苍白瘦削的脸隐在昏暗的灯光背后,眉骨和鼻梁构成流畅起伏的线条,却又不失秀气。
迟鉴不自觉地看了好一阵,发现这人长得莫名的像个姑娘。
明明是性格怪异、让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此时却异常安稳地睡在他的房间里,好似一个傻子。
明明他们根本不熟,除了共同办过一次案之外毫无瓜葛。
他为何完全不担心?
迟鉴兀自想着,待视线触碰到衣领上方露出的半截白细脖颈时,才如梦初醒一般移开目光。
他这是在做什么。
肯定是被傻子传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