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瓶听得有些一头雾水,但却没有继续说什么。
隔了片刻,她才又问:“对了,你是怎么发现章充媛并没有怀孕的?”
宫妃怀孕本就正常,其实章如寄说自己怀孕了根本不会让人怀疑。
“你说呢?若能解释,我当众就揭穿她了。”沈琬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并不言明。
林宝瓶想了想,慢慢觉出了沈琬话里的意思。
但这种事她不敢再谈论什么,只能赶紧闭了嘴况且沈琬看起来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林宝瓶识相地没有再打扰她。
大约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行人停下修整。
林宝瓶出来了一会儿,透了口气,便很快又回去马车上坐着。
沈琬嫌马车里太闷,就站在离路边不远的小树林里透气,她抱着双臂,看着不远处章如寄趁她不在,又偷偷跑过去林宝瓶的马车边,一脸焦急地想要解释什么,但林宝瓶连马车都没让她上去。
沈琬讪讪地笑了几声,转眼看见慕容樾向她走来。
于是沈琬又用披帛把脸挡起来,装作没看见一样想和他擦肩而过。
果不其然,在路过慕容樾身边时,他抓住了她的胳膊,并且沉声叫了她一声:“沈琬。”
沈琬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的手没使劲,沈琬毫不费力地就将胳膊从他的手中抽走。
“有何贵干?”她问。
五月的林间还是有些阴凉的,这一路皆是茂盛的树林,此刻日头从密密匝匝的树叶间隙洒下来,一络一络地笼在了沈琬周身,像在她随意挽起来的乌黑发髻上洒下了一层细密又极淡的金箔,她的脸掩在天水碧的薄纱之下,朦朦胧胧的,如山鬼一般。
慕容樾的呼吸不由一滞,竟是大气都不敢出。
她面有不豫之色,慕容樾便解释道:“我知道你是生气我饶了章如寄……”
“没有,”沈琬冷冷打断了他,“我早就忘了这件事了,眼下只想赶紧回到太后身边。”
“沈琬,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也是王爷救出来的,王爷自然想饶了谁就饶了谁。”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她们留在半路,一直在驿站等到我们回来之后才一同过去?”
沈琬一愣:“为什么?”
慕容樾叹了口气,沈琬算是聪敏机警之人,此番怕是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大,这才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明白。
“我与太后说的是前来接应郡主和你,若反而丢下她们两个回去见太后,我却独自去宫里救你,太后和慕容胤会这么想?”
这回沈琬一下子语塞,眼睛瞪了瞪,没有再说话,
“将她们留在半路,等救出你之后再一起前往,太后他们自然不疑有他,只会以为不过是你们多带了个章如寄出来而已。”
他不再说下去,沈琬低下头,已然明白了慕容樾的意思。
若不放过章如寄,在太后和慕容胤面前把章如寄的所作所为揭发出来,必然会牵扯到后面慕容樾只身犯险来救她,慕容樾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去救她?这就根本说不清了。
这样一想,也只能是放过章如寄一马,否则只会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得不偿失。
沈琬神情稍缓,这时才发觉自己昨夜是气一上头,什么都顾不上了,反而错怪了慕容樾。
她把脸上的薄纱又拢了拢,讪讪的,显出点不自然。
慕容樾看见她手上略有些许红肿,在白皙的手指上格外明显,立刻就想起了她昨夜对着章如寄的一通乱拳,章如寄的头上虽肿了,但显然沈琬的手也是在那时遭殃的。
慕容樾忽然有点想笑,生生是给忍住了,想了想之后,才道:“你昨夜那样打人,是谁教你的?”
沈琬瞪大了一双杏眼,下意识揉了揉手,其实昨天打完之后就很痛,一直到现在也没好一些,路上又没有什么药,只能忍着。
但不打是不可能不打的,只有打了章如寄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她把自己的手往袖子里掩了掩,可惜身上的便服衣袖窄小,一点都藏不住,只会越发显得她的尴尬和局促。
沈琬便回道:“怎么,谁规定的不能那样打人?”
面对她的敌意,慕容樾非但不生气,反而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对沈琬道:“你打的地方几乎都是她的头,虽说头伤了会很严重,但凭你的力道,便是打一晚上也没什么,那么硬的头,也亏你砸得下去。”
沈琬的脸红了红,想狡辩什么,最后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只能蹙着眉看着慕容樾。
慕容樾朝她招招手:“过来。”
沈琬警惕:“干什么?”
慕容樾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因沈琬的防备之心,两人原本是离得有些远的,慕容樾此时便自己朝沈琬过去,一直等到两个人离得非常近了,他才停下。
这一次沈琬没有往后退。
他说:“知道怎么打人吗?”
沈琬摇头。
慕容樾便往自己的脖子侧后方比划了一下,手掌略微抬高,掌风挥过,却又迅速停下。
沈琬以为他要把他自己劈晕,不由“哎”了一声,等看见他停下之后才发现被骗了。
慕容樾又说:“你来试试看。”
沈琬的头摇得更像一直拨浪鼓,她胡乱打反倒没事,若被慕容樾这么一教,真的把人打坏了怎么办。
“没事,你的力道伤不到我。”慕容樾说得认真。
沈琬将信将疑,真的把手往他脖子上一比,然后劈了下去,不过还是收了力道,原本就不重,落在慕容樾身上就和挠痒痒一样。
她的手掌柔若无骨,带着些温热,触到慕容樾的一瞬,他的心头轻轻颤了颤,但是很快被他自己克制住。
趁着她的手还停留着,没有放下,慕容樾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又往后移了一点,帮她调整了一下。
“往后面一些,打下去的时候一定要用力。”
沈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慕容樾放下她的手,又说:“还有一个地方,去打对方的太阳穴,或者干脆按对方的眼睛。”
沈琬忍不住道:“你教的这是搏斗,我难道要一下手就把章如寄打晕吗?”
慕容樾不置可否,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他看见不远处明参正在寻找他,便说:“要赶路了,你先过去。”
等看到沈琬上了马车,慕容樾才在她之后走出了路边的树林。
约莫又赶了一下午的路,一直到天暗下来之后又过了好一阵子,他们才和太后他们汇合,
这里其实离京城并不远,只不过慕容樾把沈琬她们带来的时候怕被发现行踪,便在山间多绕了很多路。
沈琬本来以为会去京郊的行宫,但是没想到这里却是建在山间的一间别院。
别院里面只是普通的院落,但外面却有防御的高墙,和一般的住宅有些不一样,想来也是早就备好的。
太后早就等着沈琬她们过来,等见到她们毫发无损,便连声念着佛。
沈琬细细观察了太后的神色,只见她虽然身处险境,但脸上并没有惊惶不安,反而有些气定神闲的模样。
沈琬心下了然,虽然太后和慕容胤连夜出了宫,但这也怕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并没有大的妨碍,后路一定早就已经有了。
太后与沈琬和林宝瓶稍说了几句话,便让她们先下去歇了,第二日一早,才又把沈琬叫来。
太后对沈琬道:“哀家先前就说陛下的病来得怪,这回出来倒好,抓到人了。”
沈琬一时吃惊:“是谁?”
太后冷冷地哼了一声:“孙荷儿。”
沈琬越发惊讶,如果真的是她,那孙荷儿隐藏得真是够深的,她和慕容樾两世一直到现在才发现。
只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孙荷儿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从前只是一个小宫女,无家世无背景,全靠慕容胤才有今天。
“定安王离开前嘱咐过哀家这几日或许有人会露出马脚,让哀家盯着,没想到那么快。”太后道:“昨夜定安王回来之后,亲自审了她一晚上,不会有错,就是她下的毒。我们崔家人一多,心也杂,仰仗着哀家和父亲所带来的荣光,却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据太后所说,崔氏造反的那一脉,原来早就有了谋逆的心思,便将孙荷儿安插在慕容胤身边,让她暗中给慕容胤下毒,诞下皇子之后,更想扶持皇子上位,让孙荷儿垂帘听政,架空太后和崔朔。
但这些人实在是乌合之众,见识浅薄,根本成不了什么事。
人是慕容樾过去审的,审到最后,孙荷儿只说是崔氏指使,崔氏让她赶紧毒死慕容胤,好让小皇子登基。
沈琬回来之后还没去见过慕容胤,昨日只听他说不愿见面,如今想来怕是为了孙荷儿的事。
太后让沈琬这便过去慕容胤那里服侍,沈琬便起身告辞。
太后说得很清楚,但沈琬心里却是疑窦丛生。假使孙荷儿真的是崔氏的人,那上辈子一定也是这样,可上辈子孙荷儿并没有那么急着给慕容胤下毒,难道是因为这辈子慕容樾逼得太急,所以崔氏才急了?
可是崔氏这些人的路子是直接攻入了皇宫,一副要取慕容氏而代之的样子,都要自立为王了,又怎会多此一举,转过头来要孙荷儿赶紧毒死慕容胤,再把小皇子扶上皇位?
沈琬按下疑惑,只能等着日后和慕容樾见了面再说,她先去看了慕容胤。
慕容胤住在一处临水的院落,她过去的时候,他正静静坐在庭前看一池才抽出嫩芽的荷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