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没长眼啊?没看到车上是永宁侯府的徽记吗?”
“我们家小姐可是永宁侯府的千金,岂是你们这些人能冒犯的?”
“还不快让你们主子出来,给我们小姐赔礼道歉!”
车外,女子不依不饶,尖着嗓子滔滔不绝地指责道。
奚平紧攥缰绳,极力将受惊失控的骏马制服,等马车停稳后,他忽视了女子的连串诘问,若无其事地回过头,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谢言岐扶着初沅的肩膀,垂眸看了她一会儿,这才隔着曼帘,低声应了句:“无碍。”
听着他们的一问一答,那个永宁侯府的婢女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不把永宁侯府放在眼里!”
永宁侯,初沅是知道的。
梁威的亲舅舅,扬州城数一数二的权贵。
她轻拽谢言岐的衣襟,隐含担忧地唤了声:“世子。”
尽管晓得谢言岐的出身不低,但她终究不知其底细。
如今和永宁侯府正面碰上,她难免心里没谱,有点担心他应付不了。
她眸中秋波盈盈,澄澈剔透,藏不住情绪。
几乎在目光相汇之时,谢言岐便把她那点儿小心思,清清楚楚看了个透。
他曲指轻敲了下小姑娘的脑门,忽然溢出的一声轻笑,恣意又狂傲,“下车。”
初沅被他的动作惊到,茫然地抬手捂住额头,起身跟了上去。
外头,那个趾高气昂的婢女刚扶了自家小姐下车来做主,就看到对面的车帘被一把折扇挑起,随后,衣饰齐整的郎君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玉冠束发,清隽矜贵,噙笑的眉眼间,尽是一股风.流意气。
饶是见惯勋贵的永宁侯之女梁盼,也不经在此刻,为这样一位行止潇洒的郎君,骤然乱了心神。
马车上没有任何标识身份的徽记,她在扬州城中,也从未见过如此不凡的人物。
正当她眼神飘忽,心神荡漾地猜测着来人身份时。
紧接而来的下一刻,谢言岐却是转过身,伸手接过了,从曼帘探出的一只玉白柔荑。
小手被攥住的时候,初沅怔然一惊,恍惚失神的瞬间,竟险些踩空,从车辕摔了下去。
好在旁边的谢言岐手疾眼快,及时扣住她的腰,把她从车上给抱了下来。
等双脚落地,初沅抬眸看着身前的男人,还是有几分不真切的感受——
世子这样尊贵的身份,又怎么会,给她充任侍从?
但对于此举,谢言岐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他握着那把细腰,把人往身前带近了一些,随后俯首凑到她耳畔,轻声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男人若有似无的气息喷洒在耳后,又酥又麻,初沅瑟缩着往他怀里躲了躲,嗓音几不可闻:“……在想世子。”
闻言,谢言岐又是一声肆意的轻笑,低头的同时,嘴唇擦过她的耳廓,落在那莹润如玉的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下。
谁知,这地方简直就是初沅的命门。
微凉的唇一贴上来,她便忍不住一个颤栗,浑身发软地枕在他胸膛。
谢言岐拥着怀中的温香软玉,抬眉低笑的那一下,真像极了玩弄风月的浪子,从骨子里淌出来的风.流。
但又格外的,撩动人心。
不得不说,他当众做的这一场戏,还确实有点效用。
他们卿卿我我的画面一落入梁盼眼中,她那颗小鹿乱撞的春心,便就此撞晕了过去。
一时间,梁盼面沉如水,攥在手中的那块绢帕,也被她扯得变了绣样。
好说歹说,她也是出身簪缨世族的贵女。
这当众厮磨的场面,她还真是,一眼都看不得。
梁盼羞愤地别开了视线,咬牙切齿地低骂一声:“不知羞耻,伤风败俗!”
顾及小姑娘的脸皮,谢言岐捂住初沅的耳朵,把她往怀中再摁近一些。
随后漫不经心抬眸,看向梁盼那边。
奈何谢言岐的皮相实在是生得太好,哪怕他如此风流多情、放浪不羁,梁盼却是没忍住在这对视的瞬间,怦然乱了心跳。
不过梁盼到底没忘了正事,定住心神之后,便扬声道:“你是什么人,竟敢任由侍卫冲撞我的马车,你知不知道,得罪了我会有怎样的后果么?”
听了这话,谢言岐眼神微动,瞥向了奚平,“说说,怎么回事?”
奚平听懂他的意思,忙是出言陈述道:“这位姑娘,分明就是你们的马车驶得太快,从岔路口忽然冲出,这才使得我们的马儿受惊,有了这样的一场事故。”
梁盼是永宁侯府的掌上明珠,被千娇百宠着长大,向来没理也是有理。
如今,却被这行人当众驳了面子,她怎能不惊、又怎能不气?
方才那点少女情怀荡然无存,梁盼恼羞成怒地指向奚平,喝道:“你胡说八道!”
“来人,把这个满口胡言的人给我拿下!”
梁盼出府,一向是前呼后拥、招摇过市,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便有几个人高马大的豪奴,甩着膀子气势汹汹走向奚平。
见此,初沅不由紧张得一颤,“世子,该怎么办呀?”
对方人多势众,他们能抵得过吗?
谢言岐捏了捏她的腰,嗓音中抑着轻笑,“看看不就知道了?”
奚平能有今天的地位,靠得就是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刀法,和超群的武艺。
在那几个豪奴挥拳打来的时候,他侧身一避,便反手舞出刀背,晃眼的功夫,豪奴们就被击中了不同的穴位,轰然倒地。
从始至终,甚至都没让人看清他的动作。
梁盼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又不服气地指了几个人,惊声道:“还愣著作甚?快去把他抓起来呀!”
然,去者无不是倒在奚平的刀下。
初沅缩在谢言岐怀中,愣怔旁观着,本就大的眼睛,又愕然睁大了几分,漾着晶亮的水光。
——这般模样,就差没将惊叹二字,写在脸上了。
真是少见多怪。
谢言岐不屑地提了下唇角,“这有什么好看的?走了。”
说着,他的手便滑到小姑娘身侧,拉过了那只柔荑。
初沅不得不跟在他身后,小声询问道:“世子,奚公子一直都这么厉害吗?”
谢言岐头也不回地嗤了声:“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初沅迟疑着点了下头:“好像也是……”
后边的梁盼见他们手拉手走远,忙是让人去拦。
可还没等仆从们追上去,奚平便横出刀鞘,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时,初沅蓦然回首,但他们脚步匆匆,已经走了很远,身后的战况也随着景象的后移,淹没在了人海中,难以看得真切。
她转过头,眨了眨眼,蜷在谢言岐掌中的小手,不禁轻轻勾了下,“世子,我们就这样走了,真的没事吗?永宁侯……会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呀?”
闻言,谢言岐稍微慢下脚步,极轻地嗤了声:“他敢。”
这两个字,还真是道尽了世家子弟的骄矜,和恣肆。
看着他略显锋锐的轮廓,初沅有刹那的恍神。
她从来就没见过有人,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去挑衅永宁侯府。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跟前的这个人,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贵妃娘娘的亲侄子。
别说小小的一个永宁侯了,便是在金殿之上面圣,他也不见得会收敛多少。
她愣了愣,垂下眼帘,去看两人紧紧相握的手。
明明他们就一前一后地走在一起,相隔不过半步。
可她却忽然有了种,他们隔得好远的错觉。
或许是心的距离。
或许,是身份的鸿沟。
初沅眼睫轻颤,唇角勾起一抹极浅淡的弧度。
像是安心落意,又像是牵强的苦笑。
“……世子不会有事,就好。”
她真羡慕。
她永远都不可能这样肆意。
心也是。
初沅神情恍惚地跟在谢言岐身后,不知不觉的,竟被他带到了一家名为“白玉堂”的店铺。
甫一看清那块黑漆金字的匾额,初沅便不经一愣。
这家白玉堂,是整个扬州城最好的首饰铺。
头面,钗环,珠花……无一不精巧别致。
甚至有不少远在别处的贵女和夫人闻名而来,千里迢迢的,就为一件新出的首饰。
但价格,自然也是最贵的。
单是一支样式简单的玉簪,就能抵寻常百姓半年的收入。
初沅以前在浮梦苑的时候,几乎是被柳三娘捧在手心里娇养的,吃穿用度,无不讲究。
但这白玉堂的首饰,她十余年来,却也只得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一支梅花簪,还有一串珊瑚珠项链。
到了店内,掌柜忙是过来招呼,喋喋不休地介绍起这满目的琳琅。
“公子是要给夫人选怎样的首饰呢?这边是头面,这边是耳珰……我们最近还出了不少新样式,可要瞧瞧?”
没有否认他的称呼,谢言岐略一思索,道:“都拿出来。”
他轻车熟路地捻起一支粉晶簇桃花簪,放在初沅鬓边比划,似是不满意,随后,又换了另外的发钗、珠花……
初沅任由他折腾,但最后,也不知试了多少珠宝首饰。
他把玩着一枚耳珰,问:“可有喜欢的?”
初沅忙是摇头:“我有很多首饰的。”
尽管都被三娘扣在了浮梦苑。
谢言岐侧目凝着她,忽然笑了声:“那怎么,一直看你头上的玉簪没换过?”
闻言,初沅略微睁大了眼,抬手将发髻上的簪子挡住。
看着她这欲盖弥彰的模样,谢言岐笑了笑,转头对掌柜说道:“刚刚试过的,都包起来。”
停顿片刻,他指了下其中一对粉玉蔷薇珠花,道:“这个单独放。”
这随手一指,也不知是挥霍了多少金银。
掌柜脸上都要笑得开出花了。
等走出白玉堂,初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清澈的眸中蒙着一层茫然薄雾。
她安静地跟在谢言岐身后,走了好一段路。终于没忍住,拽了下他的衣袖。
谢言岐回眸看她,询问地挑了下眉。
四目相对之时,初沅含着几分怯意,低声轻唤:“世子,您……”
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被另外的一道声音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