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门,陈景和崔英没有刻意避开通途驿路,有山路走山路,有大道走大道,若遇上盘查,俩人为了省事,不介意露一手,若还是不识相,“以武犯禁”那种事,做也就做了。
想抓人?来呀!先吃爷爷一拳不倒再说。
兆安城千里之内皆是小国,国界相邻,紧凑而袖珍,上溯三代,不少还是兄弟国,都是同一个老祖宗,如今自个做主,相互帮衬,可以,再想合拢国界线,显然是不成了。
走出千里左右,再难看到界碑存在,不是没有人间烟火存在,只是不再聚集,东一簇西一簇的,往往隔上几里地才能碰到一家猎户。
山林没有道路可言,风吹不进,落雨无助,地面铺满厚重落叶,陈景和崔英偶尔会问一下路上遇到的猎户,更多时候则是在树林中“见缝插针”,看准方向,一路向北。
山水迢迢,前路未知,归期未明。
终于在树林中穿梭半月有余,遇到一条河,沿着河边走上几里路后,男女二人找到一座藤索吊桥,看桥面铺设木板,似乎不是经常用,甚至有遗漏地方,俩人牵着马匹小心走过桥面。
索性平安无事,过了吊桥沿着河岸走走停停,在一处岔口,一边大路去往北边,另一处则是继续沿着河岸而走。
陈景看着岔口矗立的石碑,上边刻着“女儿河”字样,对崔妞开口道:“真不用我陪你去?”
崔英摇头道:“我自己就行了。你在前边打头阵,自己小心些。”
陈景叹口气,拨转马头去往北边,头也不回道:“别被落下了。”
崔英回道:“不会的。”
看着小景越行越远,蓦地感知有雨滴从天而降,崔英伸手去接,而后揉着马儿鬃毛苦笑道:“只剩你和我了。”
崔英沿着女儿河一路向西,用不着特意找所谓捷径,只要走到女儿河源头处,就是女国了。
外人想要进入女国千难万难,哪怕同为女子身份的外人,一样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这件事上,女国一直谨遵“古训”,几千年历来如此,按师父的说法就是,“女国历年国君,都是一群不谙世事的‘死脑壳’,脾气倔得赛过蛮牛”。
回想师父说这话时的神情,崔英脸上忍俊不禁,看样子师父对辖下这种“刁民”伤的不轻,没了正大光明去女国闲逛的机会,确实算人生一大憾事。
想到于此,崔英难免要头疼起来,连飞升境的面子都不给,自己要如何才能进入女国?
小雨淅沥沥,一连几天都是如此,青山雨雾,如诗如画,少侠河畔策马,心急人不急。
路遇一个猎户,崔英拿身上一小袋盐巴换来一件蓑衣,身披蓑衣,少去一些狼狈,身上整天半湿不干的,不能说完全不在乎,阴雨天风流倜傥一下就行了,总是淋雨,外人看去只会替其感到狼狈。
傍晚时候,崔英牵着马儿在一棵大树下躲雨,拍拍马儿脖颈,外边小雨,树下小小雨,这么几天了,也没个停雨迹象,崔英自己没多大事,马儿再淋雨下去可不成了。
忽然回想起小景说过的事情,崔英挠挠头顶,打算试一下,指着将黑未黑的夜空喊道:“雨停!”
雨未停,亦无风,千里光景无事如常,仍旧落雨不停。
崔英讪讪自嘲,“等我发霉,它就会停雨了。”
千里之外,云头无风自动,如海水灌入海眼,打着漩涡消失不见。
云层稀薄,终不见落雨,再过半个时辰,夜空竟然能看到点点星辰。
崔英躺在树下,瞅见远处亮起的星辰,心中不是个滋味,这算不算自己说话好使?老天似乎给了自己面子,又好像瞧不起自己。
扭一下身子干脆睡去,明儿个还要赶路呢,为这种事儿烦恼不值当。
晴空万里,再不见阴雨天,崔英将蓑衣收起,单独留下斗笠戴上,沿着河畔走了四五天,终于遇到人间国度。
城池就在女儿河河畔,崔英坐在马背上,只是看一会儿就走,穷地方,又是小城池,没啥意外的话,估摸和兆安城差不太多。
沿着河畔继续往西走,路上经过一处乱石险峻的河滩,无路可走,也看不到桥梁,崔英一气之下,做出了“人扛马”的举动。
双手过肩,马儿被她举起,崔英在乱石当中踩踏前行,水中大如狗头的虾蟹跟随,不晓得有无生出灵智,可能是出于好奇,也可能是想着此人落水的话,吃饭就有着落了。
走过两三里的乱石滩,崔英放下受惊的马儿,回头一看立刻骂娘,狗日的,原来木桥被河水淹了,难怪看不到。
崔英越想越气,走回河边,冲着河里虾蟹一通乱拳,打得河里生灵乱跑,崔英也没刻意拦着,等发泄几拳过后,瞅见浮上来的虾蟹,叫嚣道:“凑热闹是吧?看老子打不死你们。”
才死掉的河鲜,可不能浪费了,崔英捞起几个囫囵虾蟹,随手拿河边野草绑起来,待会儿饭食有着落了。
崔英手艺一如既往的一言难尽,吃了几口沾盐巴的河鲜,崔英递给凑近的马儿,马儿打个响鼻,继续啃地面的青草。
这番举动更让崔英受伤,人不爱吃就罢了,畜生也不稀罕。
这几天走过的地方,曾经遇到过两座小渡口,其中一座渡口,给钱人就能登船,但马儿不行。
崔英扫一眼破船,还真不是故意刁难人,就那么大点儿地方,确实不好安置坐骑,想想还是算了。
另一座渡口让人一言难尽,称不上“渡口”俩字,就几艘破渔船在附近晃荡,打听一下才晓得,人家主业打鱼,闲来无事才会渡人,主要是为了去对岸,去往上游也行,十里极限,再远就不去了,给多少钱也没得商量。
有钱不挣,外人也没法,崔英只好继续和马儿相伴,慢悠悠往西走。
晚上时候,一人一马来到一座陌生城池,面对盘查塞给门卒一块儿碎银,这就大大方方进了城里,随便找一家客栈,照猫画虎给了小厮几枚碎银,让其照顾好马儿,给自己随意来些酒菜,今晚就在这里糊弄过去。
“三千五百里的女儿河,老子要是认识一个,哪怕一个河段的河神也好……”
崔英拿起酒杯,与对面酒杯磕碰一下,神情萧索道:“可惜一个都不认识。”
“世间难事,不外乎拿权与钱开路,既然女国不给面子,拿钱的话,似乎更难,也不晓得那些女子喜好个什么,我好对症下药……”
酒意上头,仍是没想出个对策,崔英抱怨道:“敢不敢给咱一条路?”
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崔英躺倒床榻,口齿不清道:“傻女子啊傻女子……”
闲着也是闲着,深夜时分,崔英随便找块儿黑巾蒙脸,悄悄溜出客栈,去城里转悠一圈,看看有无机会做一回行侠仗义的蒙面大盗。
可惜事与愿违,小地方没那么多事,大多都早早吹灯歇息,崔英百无聊赖坐在屋顶,就着花生米喝完一壶酒,就要打道回府,听见一处房屋传来妇人的凄惨叫声。
“赶早不如赶巧!”
崔英顺着房屋脊梁飞檐走壁,不消片刻就赶了过去,不走正门,直接破窗而入,在地上翻滚两下,口中喊道:“夫人少安毋躁,崔牛来也!”
待看清屋里状况,崔英双腿一弹,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了。
“真他娘晦气。夫妻俩还挺会玩!”
崔英不理睬后边房屋内的惊恐声,头也不回赶去客栈,好不容易有了做好汉的心情,全被那对男女毁了。
隔天早起,崔英容光焕发,离这女国越来越近,浑浑噩噩不像话,外人看去不好,被严姐姐晓得了,免不了又会挨骂。
拐入一道河湾,算是女儿河最后一道大湾,再往前三百里就能看到女国国境,三面环山,一面出水,不得不说这种地形易守难攻,大概也幸亏如此,女国才可存世于今。
子母河,女国繁衍生息的根本所在,只要喝下子母河河水,即便是先天体疾的妇人,一样能受孕成功,而且不论是否是女国的子民,这就造就了天下诸多求子不成的妇人想要得到子母河河水。
外人想要得去,除了买别无他法,不是没人想要偷取子母河河水,只是未经女国同意盗取的子母河河水,全都失去了效用,等同普通河水,只得用来解渴而已,据说味道还不咋地。
天下有权有势的妇人对此只得逞口舌只能,没法子,女国售卖子母河从来看心情,想卖就卖,反正不愁销路,坐地起价也是拿手,一言不合倒掉河水也不是没发生过。
红尘打滚,在商言商这种事,似乎没在女国身上发生过,给出议价,钱货两清,更符合女国做派。
崔英一直没想出好点子接近女国,思前想后,她不得不承认,女国不好打交道。
实在不行,子母河外围处和严姐姐付诸情愫,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