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峡谷不久,见到久违的平原地带,可惜近乎戈壁,仍旧无比干涸,一眼尽头皆是荒芜人烟,只有点点绿色。
长势最好的就属风滚草,这东西留不住水,陈景不晓得干涸之地找水方法,只管一直走下去。
白天燥热,夜晚阴冷,即便男女二人有修为在身,难受不至于,不舒服是真。
陈景趁着休息时候打坐,不得不说这荒芜戈壁地带,灵气寡淡的可以,真真是费心费力也捞不到多少灵气补给。
忽地想到神仙钱,念头才起来,立刻被他掐死,可不敢这么败家。
想到前几日的事情,也不睁眼,开口道:“董爷爷给你的神仙钱小心着用,别一个收不住手,乱糟蹋了。”
崔英正打算在梦里和美人幽会,听到小景话后,惊讶道:“你咋晓得是董老头给我的?”
陈景端坐如常,淡淡道:“别告诉我,要离没和你要过钱,他能给你钱纯属做梦。
师父给你些碎银子耍还行,神仙钱是别想了。
最后除了董老爷子,还能有谁?”
崔英捂着玲珑袋,无赖道:“我不管,你不能打我这边神仙钱的主意,亲兄弟明算账,你那边是公钱,我这是私钱,你管不到我。”
可能觉得话说的难听,又说道:“你要是把神仙钱用完了,我这边可以借你用。”
“是借,不是给。”
“要算利息的。”
“给你个友情价……”
陈景被她烦得可以,赏她两个字,“闭嘴。”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心里抱怨,真就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前行路上,两人遇到光秃石山,山上聚集了一众土匪,看到落单似的男女,想要劫掠一回,一个个叫嚣不止,咋咋呼呼口吐方言,如山魈怪叫,下来一大堆人来到半山腰,后边推前边,手里举着钉耙镰刀之类,就是不敢再进一步动真格。
崔英摸下干裂嘴唇,“咱都两天没喝口水了,他们这些人在山上,再可怜,水应该是不缺的。”
陈景把手袋递给她,崔英留下一句,“我去去就来”,踩着陡坡连跳而上,奔着山顶几间茅屋直去。
山匪看到崔英身手的一刻,晓得惹不起,立即四散而逃。
又过几日,两人碰到一毫无生气的村落,穿行而过,一些木屋内传来细微脚步声,从夹缝门板瞅见一些人偷偷打量,眼神透露出害怕,有的则是愤怒。
崔英拿出玲珑袋怔住,除了辟谷丹,已经没有可吃的了,碎银子这会儿屁用不顶,叹口气后离开。
走过几百里,遇到一处被毁去的皇陵,石翁仲东倒西歪,不少石像断壁残垣,帝王墓与百姓家,天灾面前皆是平等。
皇陵深处,规模最为宏大的一座帝王墓,形同一座小山,如今门面上被人凿出一个大洞,这已经不是盗墓举动,实乃光明正大的掘坟。
拦住好奇想要进去看看的崔英,里面注定不会剩下好东西。
继续东行,不日遇到一座土城,低矮土墙,两人垫脚就能看向里面,城内房屋尽数倒塌,唯一还算完好的,一幢二层钟楼,上边有人拿着杆标枪盯着他俩,即便用猜也晓得,那人对两个外乡人充满敌意。
土墙内露出不少人头,老少皆有,面露菜色,有人恶语相向,有人伸出破损陶碗乞食,有人抓住崔英手腕,试图强拉她进来,眼看不行,立刻缩回手去。
更多人则是毫无生气般,望着两个外乡人。
崔英拍拍手心,皱眉看着这些形同枯槁的人,到底于心不忍,没了置气的心思。
穷途末路总有柳暗花明时。
又走出几日,忽地感受到一丝清新气息,不再是往日燥热之气,远远眺望前方,看到一大片绿地,让两人喜不自胜。
崔英高兴的蹦跶过去,还能看到几个人影,热情似火的打着招呼,只不过,远处人影似乎不给她面子,火急火燎的去了更远处的庄园。
瞅瞅地面大片庄家,和走过来的小景道:“这是麦苗吧?”
陈景点点头道:“被董老爷子听到,非得好好捶你一顿。”
崔英纳闷道:“和咱们家里的麦苗不太一样啊。”
陈景蹲下,拿手拨开些看看,叹口气道:“长势不好罢了,估计种粮不行,施肥也不足,这才看上去又蔫又细。”
起身看一眼庄园,说道:“去庄子上看看。”
庄子外围没有土墙围拢,倒是有层层叠叠的拒马桩,等到陈景和崔英过去,庄子上的青壮小伙,在拒马桩后面,正拿着各式各样弓弩严阵以待。
在面朝土路的一道缺口处,算是庄子“大门”,一半身皮甲的汉子走出,用方言询问道:“两位是冲着我们来,还是路过?”
崔英挠挠耳朵,实在是听不懂。
陈景则是触动心弦,用磕磕绊绊的家乡话回道:“只是路过,就是去前边那里。”
“断岳峡?”
“正是。”
庄园内走出一白发老人,颤颤巍巍走到皮甲汉子身旁,认真打量男女一番,在他耳边说秘语几声。
身穿皮甲汉子听后神色疑惑,开口问向陈景,“兄弟是早些年流亡出走之人?”
陈景没有藏掖,如实相告说道:“我是被师父救走的。”
汉子浮起笑脸,拱手道:“如此,两位便是我等座上宾。”
陈景一时糊涂,有些猝不及防。
崔英抓耳挠腮,看到那些人开始摆阵仗,不晓得怎么回事,“你们说了啥?他们这是要干嘛?”
皮甲汉子爽朗大笑,拉着男女两人进了庄子。
等到酒肉摆在跟前,崔英反应过来了,这可是好事啊,招呼一下能坐在桌子边上几位生面孔,她自己先一干为敬,浊酒就浊酒,总比没有的好。
嘴里随便嚼块肉,再给满上一杯,走过这么远的路,肚皮受了不少委屈,总算能犒劳一下了。
陈景连忙给身旁的汉子,也是本地里长告罪一声,对方哈哈大笑,还邀杯与崔英共饮,一口喝干,两人相视大笑。
陈景借酒问出心中疑惑,“里长为何对我二人如此热忱?”
里长拍拍他的肩膀,“不要多想,就因为你是被人救走,不是自己逃出去的。”
卸去皮甲,里长终于痛快些,“我不知道你师父本事如何,既然能救下你,人品是不差的。
一直独自在外流亡,如今还能活下来的,还有几个有好心,是好人?”
陈景想到前边路上遇到的情形,反驳不得,只得点头。
“外边的庄稼地,你也看到了。”
看到陈景点头,继续道:“要是没有神仙老爷照拂几分,种下一亩,能收三分就不错了。”
陈景双眼一亮,“有神仙老爷庇护这里?”
里长喝口酒,摇头道:“庇护可能说不上,但也差不多了。如今北地多旱,若是没神仙老爷施法降雨,咱这些凡夫俗子,可没那办法经营出一座稳定庄子。
遇到一些失心疯的流民来杀人放火,去求神仙老爷,也会大发善心的解决了去。
不过也仅限于此,咱也是知道好歹的,不能什么事都去劳烦神仙老爷,曾经试过给神仙老爷们上供,被一口回绝,没得一点商量,以前乡里乡亲口中说的‘青天大老爷’,该改口成‘青天老神仙’了。”
陈景问道:“是哪座山门的神仙老爷,如此大发善心体恤民情?”
里长摇头:“不晓得,毕竟是高高在上,双脚不沾地儿的神仙人物,对咱这些凡夫俗子来说,哪座山门区别不大?”
然后指了指男女二人,“既然你俩要去断岳峡,碰到神仙老爷的机会可就大了。”
有些醉意的里长,眯着眼睛道:“神仙老爷天上‘咻咻’一飞而过,厉害着呢。”
陈景一旁恭维道:“都能飞了,自然是厉害。”
里长拿着酒杯和他碰一下,睁大眼睛问道:“兄弟你师父咋样,会飞不?”
陈景咬牙扯了个慌,“能飞,就是只能飞一点儿,飞不了太远。”
里长连连拍他膝盖骨,老气横秋道:“这就够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崔英拿着手里肉骨头逗几个孩子,咿咿呀呀,两边谁都听不懂,也不影响,一个大孩子,一圈小孩子,也算其乐融融。
陈景看去周围,庄子外围依旧有人值守,庄子里不少汉子妇人忙碌,各行其是,娃娃们看稀罕似的凑过来,一直盯着男女二人。
陈景心中感慨道:“乱世总算生出新意来。”
盛情难却留宿一晚后,一大早,男女二人就此告别,继续上路。
走出很远之后,崔英才依依不舍转过身来,这家伙没多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觉悟,和里长要了一瓮浊酒,瓮都不用还了。
陈景开口道:“八十里。”
崔英叼一根麦苗,怔住片刻道:“就剩八十里就到了?”
陈景点头,百里路程不到,加快脚力,顶多午夜就能赶到,心意已起,一脚踏出,使出轻功飞掠,触地之时,脚尖蜻蜓点水,再接气力前行。
崔英做不来他那样子,蛮力如她,更像山跳,双腿猛推前进,符合她的性子,除非有美人仙子看到,她才会耐心下来给人演示一出“踏雪无痕”的功夫。
陈景用气多过出力,崔英则是反过来。
半路停下歇息,两人打坐期间,海浪声由远及近。
陈景睁开双眼,几度春秋之后归来,心境随涛浪声起伏。
近乡情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