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丰阳拉着玉儿追着刘成一路赶到现场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只见旧城墙西北角的位置有一个孤零零的青砖岗楼,岗楼下密密麻麻围满了人,三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分开人群挤到中圈,张丰阳这才发现二叔带着所有警员维持着秩序,已经以尸体为中心拦出了将近八米见方的空场,此时的尸体已经被白布盖的严严实实,刘成走到尸体旁,打开刚刚从警队取来的箱子,带上一副手套和口罩,深吸了一口气,“唰”的一下揭开白布,只听离得近的人都发出阵阵惊呼!
玉儿从挤过人群时就开始紧闭着眼缩在师哥背后,耳朵却一直听着周围的声音,听到群众的惊呼后,心中又是好奇又是害怕,终于壮起胆子伸出头眯着眼向尸体看去,发现根本没有见到心中所想的那种血肉模糊的画面,入眼见到的却是一具干枯泛黄好似一棵死树般的尸体,往脸上瞧去,死者大张着嘴,眼、耳、舌等器官全部消失,胸膛处上更是干瘪的可以见骨,唯独腹部还留有些多余的脂肪,整体看去就像是一具完整的人体骨骼外面包着层黄皮一样。
刘成在这具干尸身上左翻翻右看看,寻找着蛛丝马迹,半晌后,站起身来走到队长赵铁钢身边,报告道:
“队长!经过我的初步观察,这具干尸外面仅剩下的一层皮肤还没干透,应是凶手将其杀害后,用特殊手法快速让它干瘪下去,可以说这应该是一具半成品,整具尸体除右颈上有两个树枝般粗细的圆孔外再无其他伤痕,手指上的指甲也没发现撕挠的痕迹,而那两个圆孔应是被硬物所刺,这也应该是死者被杀害的手段,至于死者的身份已经无法辨别,不过从腹部的形状来看,此人生前应是体型微微发福,唯一可以作为线索的是死者的左手小指被砍掉一半,右脚的小脚趾彻底被砍掉。我想如果死者是奉天人,这两条线索足以认明正身了。”
赵铁钢听过汇报后,微微点了点头,骂道:“他娘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人都杀了,还得把尸体做成肉干!哎!强子,带人把这尸体先抬到队里的冷库去,再让人写个告示,挂在四平街的街口,万一真有人来认领尸体呢!”
说完转身分开人群,往警队走去。围观的群众见过干尸后虽然啧啧称奇,却还是怕离得近了沾上晦气,此时再看尸体又被白布蒙好后,知道再无热闹可看,也就纷纷走开。
这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哎,这尸体干巴巴的,脖子上两个洞洞,怎么和前不久四平街里那说书老头讲的故事一样啊!不会是有女妖怪吧?”
另一个人接着说道:“嘿!听你这么一说,那天的书我也听了,故事里讲的是在老城墙西北角,咱们今儿这个呢?不好,也在西北角!我的老天呀!咋和书里一模一样?不能真的有女妖怪吧?”
那人说话嗓门越来越大,表情越来越惊恐,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女妖怪杀人啦!女妖怪杀人啦!”随后迈开大步往西城门跑去。他这一喊一跑不要紧,周围人群被这俩人这么一闹,瞬间惶恐起来,纷纷往城区里跑。
张丰阳和玉儿看着越跑越快的人群,心中不由得好笑,这时玉儿颤微微地问道:“师哥,不会真的和那两人说的一样,有女妖怪吃人吧?”
张丰阳笑着拍了拍玉儿的头,说道:“傻丫头!那是书里讲的,怎么当的了真?这不过是凑巧罢了!”张丰阳看着地上画在尸体周围的白圈,又抬头看了看那孤零零的青砖岗楼,又转着圈瞧了瞧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岗楼的对面约四十多米远的位置,盖有一间道观,观门不大,上面一块黑底金字的大牌匾写着三个字“太清宫”,张丰阳深深看了太清宫一眼,便领着玉儿跟一众警员往回走去。
当天,在太清宫门前发现干尸的事情就在整个奉天城里传开了,但传播的更快的消息反而是奉天城外开始闹女妖怪,天黑后会抓人吸成干尸,一时间奉天城内人心惶惶,大人小孩只要太阳西垂,全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第二天,见惯了离奇事件的各位警员照常来到警队上班,张丰阳和强子刚刚在四平街巡视一圈,顺便买了一包蜜饯,拿回来给玉儿吃,玉儿刚刚把卫生打扫完,看到师哥买来零食,自然美滋滋的一边笑一边吃。
这时,门外走进两个人,一位三十岁上下,肤白似雪,身穿淡蓝色旗袍,耳垂上两颗大大的珍珠闪闪发光,脖子上更是带了一串粉白的珍珠项链,竟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年轻少妇;另一位则是破衣烂衫,满脸黑泥,唯独一顶打理得干干净净的红帽子看起来有些品位,帽檐下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闪着灵动的光芒。
只听那位少妇道:“喂!你说的那事可不是骗我的吧,虽然我家老爷确实有一阵子没回来了,但怎么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再说不能发现一具尸体就说是我家老爷吧?现在警队我已经来了,一会儿我要是发现你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少妇几句话说得娇滴滴、扭捏捏,再配上那张漂亮的脸蛋,不由得让警队里的众多警员投来色色的目光。
那破衣烂衫的年轻人却不为所动,阴阳怪气的说道:“唐荣荣,枉我爹白宠了你五年,人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你有多着急,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巴不得我爹赶紧消失,这样你就能随心所欲,偷起人来更是得心应手了,对不对?”
“你!你!你别血口喷人,这是警察局,说话是要讲证据的!”叫唐荣荣的少妇生气了,一手掐腰,一手兰花指朝着那年轻人指指点点地喊道。
“哼!别以为我不在家这些天,家里发生什么事我就不知道,奉劝你有什么事就赶快说,让别人抖搂出来,你这张脸可丢不起啊!”那年轻人若有其事地说道。
“你...你胡说八道!我...我能有什么事?你说清楚!”唐荣荣斗嘴显然不是那年轻人的对手,只气的暴跳如雷,扬手就打,谁知那少年早就料到少妇会有此举,早早向旁边迈开一步躲开了攻击,唐荣荣见自己没打中,更是生气,还要追上前去再打下去。
张丰阳连忙走上前去,拦在二人中间说道:“两位,这是警察局,你们要是有事就赶紧说,如果就是为了斗嘴打架,我奉劝二位就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唐荣荣当然知道自己根本不能打得过这年轻人,此时见有人劝架正合心意,赶紧停下来,哭着喊道:“哎呀!警察先生啊!您可要给我做主啊!这个小鬼冤枉我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施展着自己的拿手好戏,两手开始有意无意的挎向张丰阳胳膊,两颗泪眼也开始送出股股秋波。
在一旁看着的洪玉儿可不高兴了,心道:我的师哥怎能是你说动就动的?还不待唐荣荣的手碰到张丰阳,就赶紧走上前去,挡在师哥面前,瞪大眼睛说道:“哎!这位姐姐,您要有事情就抓紧说,我们可没时间听你俩斗嘴,还有,看您的装扮也是有家室的人,还请您的举止多注意些!”
这唐荣荣本想用自己亲昵的动作博得点同情,哪曾想被一个小毛丫头给打断了,再看穿着警服显得土掉渣的玉儿,心中一阵不爽,立改鄙夷的眼神,生气说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注意举止,我可是黄德发的女人,连你们局长看到我都要礼让三分,哪由得你出来说话!”
“哎!你...”还不待玉儿再度反击,张丰阳赶紧拦了下来,对那唐荣荣鞠了一躬,说道:“原来是黄夫人,家妹有眼不识泰山,说话有些唐突,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
唐荣荣看着气宇轩昂的张丰阳,心里喜欢,脸上立刻露出笑容道:“还是这位小哥说话中听,人长的也中看!”说话的同时就伸出手又朝着张丰阳的肩膀搭去,张丰阳则识趣的向后避开,唐荣荣见自己一撩不成,虽有些不高兴,但看着帅帅的张丰阳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依旧笑盈盈的说道:“这位小哥,听说你们昨天发现了一具干尸,我家老爷失踪一个多月了,不知这具尸体是也不是,今天来就是想确认一下。”
“既是这样,黄夫人请跟我来!”张丰阳说了一句话之后便转身向后院走去,唐荣荣和那年轻人也跟随而去,留下门口依旧气鼓鼓的洪玉儿,怒瞪着唐荣荣,嘴上轻轻骂了一句:
“狐狸精!”
却说唐荣荣和那年轻人跟着张丰阳走到后院的冷藏室门口,张丰阳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后面二人只觉得一股子寒气森然而出,唐荣荣更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年轻人也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张丰阳似乎察觉到身后二人的反应,微微一笑,率先走了进去。
所谓的冷藏室倒不如说是一个比较深的地窖,三人大约下了四十多级台阶后,终于看到了被白布蒙着的尸体,唐荣荣还不待揭开白布辨认尸体就开始嚎啕大哭:
“老爷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啊!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啊?天煞的凶手啊!你怎么这么狠啊!”
唐荣荣的演技实在是太烂了,前面的张丰阳都无奈的摇摇头,那年轻人没好气的说道:“行啦,别演了,白布还没揭开,你怎么就知道是你的老爷?”
唐荣荣刚要拿起手绢装模作样的擦眼泪,听完这一句话,也不好再演下去,“哼”了一声,向前走去。
“唰!”
张丰阳揭开裹尸布,露出了大半截尸体,说道:“二位,请上前来辨认一番。”
说罢抬头看去,唐荣荣和那年轻人不约而同站在离尸体三步远的位置以手掩面,紧闭着双眼,不敢上前。张丰阳只好又说道:“喂!您二位若是这样的话,又何苦来警局吵了半天?”
那年轻人一听,低声说了句:“看就看!不就是死人么!”
说完放开手,走上前去。唐荣荣被那年轻人一激,恨声说道:“切!你都敢看,我有什么不敢!”说罢,一步一步战战兢兢地往前走去。
二人一起走到尸体近前,看着那一具干瘪瘪的尸体,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唐荣荣有些生气地说道:“喂!黄梦瑶!你故意拿我寻开心是不是?这明明是一具干巴巴的皮包骨,你凭什么就说是老爷?再说,你自己亲爹长什么样子,你还不清楚吗?”
那叫黄梦瑶的年轻人也不做让步,立刻反击道:“唐荣荣,你还好意思说我?自从我娘死了,我就没怎么见过我爹,倒是你天天老爷前、老爷后的,怎么?人死了就认不出来了?我看分明就是你不想仔细辨认,随便有具尸体就说我爹死了,然后你好在家里为所欲为!”
张丰阳听到那年轻人叫“黄梦瑶”,心里正在纳闷明明一个脏小子竟然起了这么个女气的名字,忽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又吵了起来!再也忍受不住,大喊一声:“好啦!你们俩要是再吵,我就走了,等你们吵完了,再出去找我!”
那二人一听,均想张丰阳要是走了,这阴森森的地窖里除了她俩就剩下那具尸体,互相瞪了一眼,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张丰阳见这二人又气又怕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好笑,轻咳了一声,说道:“二位可曾知道,黄老爷除了面相以外可还有其他特征?”
二人低头想了想,黄梦瑶率先说道:“我知道,我爹年轻时跑生意的时候遇到了土匪,左手硬是被砍掉了半截手指,最后还是张大帅出面,把我爹救了出来。”
唐荣荣也赶紧说道:“是是是!老爷的左手小指是少了一截的,但如何少的,我却不知道。”
“切!马后炮”黄梦瑶依旧一副嫌弃的样子,小声嘟囔着。
唐荣荣自然听的一清二楚,刚要反击,却看到张丰阳连连向她递眼神,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赶忙朝着尸体的左手看去,果然小指上断了一截!惊呼道:“天呐!真的短了一截,果然是老爷!老爷呀!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这一下也许是真的伤心,只哭的梨花带雨,悲伤的很!连站在身旁的黄梦瑶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张丰阳说道:“黄夫人,先别急着哭,也许有别人也曾经被砍断过小指,还请您再想想黄老爷可还有其他特征?我们可进一步证实这具尸体的身份。”
原来警察局张贴的告示是为了避免尸体被冒领,只说明了左手有残缺,并未详细写明左手断指等细节,如此一旦有人来认领尸体,只要说出与之印证的两个细节,定然不假,故而张丰阳才有此问。
果然,这一句很是管用,唐荣荣立刻停止了哭泣,和黄梦瑶又低头想了半晌,终于,唐荣荣抬头道:“我想起来了,去年的春天,家里新买了一套沙发,往屋子里抬的时候,老爷怕刮掉了那个青花瓷瓶,便上前去帮忙,结果手一滑,沙发正砸在老爷的右脚上,我陪着老爷到医院里检查后才知道老爷的右脚小指已经被砸个粉碎,只能切掉。所以老爷是没有右脚小脚趾的,你快把白布全揭开。”
张丰阳心道:如此说来,那这具干尸应该就是黄德发了。依言将裹尸布全部揭开,露出尸体的两只脚。唐荣荣看尸体的右脚上果然少了一个小脚趾,再也把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在一旁的黄梦瑶确实直勾勾看着尸体,毫无反应。
张丰阳看到黄梦瑶的反应,心中纳闷:亲爹走了,居然这么镇定,到底是不是亲爹啊?难道是私生子?
当张丰阳领着黄梦瑶和唐荣荣二人走出冷库时,已经是中午,他找到了二叔,并把死者的真正身份告知后,赵铁钢连忙从三楼走到楼下对唐荣荣好生劝慰了一番,并保证无论如何也要抓到凶手,唐荣荣这才哽咽着办理了尸体的认领手续,回家张罗后事去了。
黄梦瑶得知自己父亲真的死了后,心情也着实复杂的很,一言不发往门外走去。
这时,门外回来了一群出去吃午饭的警员,正把黄梦瑶堵在了门口,黄梦瑶只好侧身从几名警员中挤出去,这一下,黄梦瑶的红帽子在深蓝色的警服之间更加显眼,张丰阳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个画面特别眼熟。
“哎呦!这是偷我钱袋的那个小偷!”
“黄梦瑶!站住!哥几个,快抓住那个脏小子!”
张丰阳自言自语了一句后立刻喊了起来,只是这两句话的功夫,黄梦瑶已经从为数不多的警员中挤出警队,张丰瑶拔腿就追,洪玉儿好不容易等到师哥回来,就要把备好的午饭端过去,哪知师哥忽然间大喊一声就追了出去,只能紧跟着跑了两步,喊了一句:
“师哥!吃饭啦!”
当她追出门外时,却哪还见到师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