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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扶月山的消息

    守天洲,问道书院。云雾之间亭台楼阁高低交错,朗朗读书声从山下传到山上,此地还是以往那般热闹。

    捉刀房首席,顾清姈的先生文右,正挽着白袖子行走在石阶上,脸色严肃,碰见见礼的书院弟子,也只是摆了摆手,只管低头赶路,与平日老顽童模样相差很大。

    “真费劲,飞上山多好……”他咕哝一声,像是水坝决堤,止不住地骂骂咧咧到了礼殿前。他不准备进去礼拜,就等在门口。

    不多时,问道书院院长程思,不徐不疾地向他走来。

    文右皱起眉头,微倾身子,向他招手,示意走快些,一边不耐烦地说道:“能不能走快点?这么大个事儿!”

    昂首挺胸的程思,抖了抖自己的黑边白袍,不为所动,依旧慢慢走来,“你我身为书院院长,如此轻浮,成何体统?”

    文右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自顾自转身朝广场外走去,等着对方赶上。

    比起文右高上半个头程思,略微加快步伐,与其并肩走到树林小径,一路无话。

    此时已近日中,但天有愁云,林中不是十分敞亮。

    文右回头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后盯着程思问道:“这事儿该如何做?”

    程思脸色不变,瞥了他一眼后,看向前方小路,一边回道:“你的弟子不是说得很清楚?只要你在山腰吹吹风,不用去管几位掌教是何态度。”

    “我是怕我出面的话,影响不太好啊,那可是你师侄的书院,你不操心?”

    文右在来问道书院之前,就已经传书给程思了,此时想要与他商量,到底该如何做,又能完成自己弟子给的任务,又不会被说闲话。

    程思轻蔑地看向他,“你怎么还没有你弟子聪慧,只在山腰放出消息,就是给你这个先生考虑过的。”

    “那是自然。”提到自家弟子,文右有些骄傲之色,随即又露出气愤表情,“林月那小子把我弟子拐走,让我痛心疾首啊……”

    程思微皱眉头,随即恍然大悟,偏头问道:“你的目的不是这个吧?别废话,直奔主题。”

    文右变换脸色,一本正经说道:“你我身为书院院长,注意言行举止。”

    “不说我走了。”程思转身作势欲行。

    文右一把将其手臂拉住,笑着呵呵小声说道:“到时候我想去扶月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想法?”

    程思甩了甩手臂,挣脱掉他拉着的双手,继续向前走去,沉吟片刻之后,看向他又问:“还有呢?”

    “不愧是程院长,你不当问道书院院长,谁当?”文右笑着恭维一句,“我还想送点东西,毕竟我家弟子都把那儿当家了……”

    “准备送什么?”

    文右从白袍下的乾坤袋中拿出一方小印章,只有拇指大小,由透亮玉石刻成,展示给程思看了之后,又立即收了回去。

    程思诧异地看向他,“本命物都不要了?”

    文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回道:“什么本命物,这不是还没炼化嘛……”

    “你这是为了传承,断了自己的路子啊!”程思感叹道。

    读书人一脉,有两枚印章很是特殊,一是他自己的“文星高照”,由历代掌教酝养千百年后,作为读书人一脉文运的象征,据说有印章不失,文运不断的效用。一般由问道书院院长保管,可炼化成本命物,可传至程思之前,都未曾有人成功,倒是让他炼化了。

    另一枚便是文右刚才拿出的,那一枚“照萤映雪”,是天下学子苦读的具象,得之做学问,可事半功倍,单是印上章的文章,读之能较容易地融会贯通。出自捉刀房第一任首席之手,本意是激励当时的学子,后变成了捉刀房首席的随身之物。

    程思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虽说那枚印章不是捉刀房的书院官印,但其意义有过之而不及,你确定这样做符合规矩?”

    文右摆了摆手,沉声回答:“意义?几千年来学问不曾增长一步,甚至半步都差些,要这意义作甚?要这规矩作甚?良禽都知择木而栖,我这传承不应该传给自家弟子?”

    程思无奈一笑,“良禽择木而栖是你这么用的么……”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文右说道。

    两人各说各的,但没有耽误理解对方的话。

    程思想了想,正儿八经地出了个点子,“你要去临月书院,很简单,在山腰放出消息时,顺便煽动一下,说是要一起去扶月山看看,法不责众,到时候追究起来,你也少挨些骂。至于送印章这事儿,合情不合理,你先藏着送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文右嘿嘿一笑,问道:“你呢?不准备表示表示?”

    “我之前送了礼殿的物件,临月书院始终都要正名,倒是无伤大雅,再送什么就说不过去了。”

    文右点了点头,“也是……好了,我要去山腰了。”

    “没别的事儿了?”程思诧异问道。

    “没了,本想拉着你下水……一起去的,看来不切实际……”文右说完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程思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随即眼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问道书院半山腰市集中,有几位看不出是来自哪家的青年男女,频繁出入人群密集的地方,谈论着扶月山开山门,以及广收弟子的事情。而且有一两位还到处张贴着告示,每张告示前都汇集不少人围观。

    “扶月山临月书院开山门!”

    “临月书院广收外门弟子!”

    “林月!你们去不去看看?”

    一时间,市集上十分热闹,都在谈论这事儿。

    文右面无表情地坐在一家饭馆门外,一位黑衣年轻男子走近行礼,是顾清姈的师弟,秦易。

    他摆了摆手,一脸嫌弃,“让你们打扮一番,却弄得如此显眼,还来找我干嘛,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我弟子?”

    年轻人一脸苦相,“先生啊,本来就是脱裤子放屁的事儿……”见自家先生瞪来的眼神,年轻人赶紧转移了话题,“先生,你去不去啊,我也想去,又是好久没见到师姐了。”

    “去去去,到时候再说。”

    年轻人露出笑容,他知道自家先生说“再说”的时候,可能性极大,行了一礼之后,他便离开了。

    文右其实对散布消息早有准备,找程思,算是先报个备,顺便看看能否将他也拉着一起去扶月山。

    市集上已经有了许多书院弟子,去找寻境界高的好友了。没有这方面人脉的,便拉上同窗,开始打听起轻舟商船。

    来访的各家弟子则是各自回道客栈房中,放出传讯飞剑。

    一些散修则是拉帮结伙,准备立马动身。

    ……

    六合洲六合观塔楼顶,张至诚坐在中央,却是没有看着眼下棋盘,而是盯着满天星夜,久久不曾换过动作。

    一身黑袍的周定出现在他身后,躬身行礼,“师父,扶月山还有二十来日开山门。”说罢继续躬着身子,等着自家师父的吩咐。

    不过半天时间,六合观就已得到了消息。

    张至诚收回目光,并且闭上了眼睛,吐出一口浊气之后,才缓缓说道:“传书给你徐师叔,让他带着小树回来。”

    “是,师父。”

    周定应了一声,闪身消失不见。

    ……

    同在六合洲,一间宽敞,陈列简单的木质房屋内,有一位黑袍老者坐在屏风后的矮桌前,闭目养神。矮桌上只有一只小香炉,别致的小香炉里,一支线香,燃烧过半。

    此时,从门外走进一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着青黑衣裳,样貌普通,眯着双眼,手提长剑。

    他在矮桌前行了礼,并未开口。

    等到桌上那一支线香燃烧殆尽,男子这才开口说话:“师伯,扶月山要开门了,还在收取外门弟子。”

    若是林月听到这个声音,定会暴起杀人,由这个嗓音说出的那一句“事了”,可谓是印象深刻。

    盘坐的老者缓缓睁开眼睛,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下。等男子坐定之后,他微笑着说道:“江龙,你师父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其嗓音有些暮气,笑容看起来十分和蔼,配上脸上深刻皱纹,看上去就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自家长辈。

    名叫江龙的男子笑着回道:“差大师兄到时候去一趟,并无特殊安排。”

    老者维持笑容不变,缓缓问道:“自你刺杀林月,已有几年时间了,你师父那边可有发觉?”

    江龙摇了摇头,“他老人家近百年来潜心修行,太一观事务都交给大师兄在负责。”其言语多少有些怨气。

    太一观乃和家三观首之一,阴阳一支的掌教李阳为观主。

    江龙那双眯眯眼在眉头的挤压下,变成了一条缝,“师伯,此番我需不需要有所动作?”

    老者并未回答,而是反问:“近几年你师父那边,可有其他发现?”

    江龙摇头。

    老者半阖双眼,似自言自语一般,“两位掌教的路子,我有个大致的猜测,张掌教的合道,或在扶月山,但其与李掌教同气连枝,应是相信孤阳不长这一理论,所以合道的具体对象猜测不出。李掌教要整合阴阳,但还需找到阴……看起来都任重道远啊。”

    “那师伯您呢?”江龙问道。

    老者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江龙顿觉身陷冰窟,后背发凉。

    好在只是看了一眼,老者又回道似睡非睡的模样,“我教过你的,那就是了。”

    “师侄愚笨,觉得师伯教我的,与老观主的相仿……”江龙再次试探性的说道。

    “嗯……”老者并未否认,“确实相仿,不过根基始终来自阴阳一支……怎么也要等着李掌教啊。”

    略微感叹过后,他再次开口:“扶月山暂时就不用去了,杀一次没有杀掉,其道意的效用可想而知,而且张掌教的合道极大可能也在扶月山,不会让人轻易破坏的。林月之事,你看着办吧,只要他出了扶月山,怎么都可以。”

    江龙点了点头,像面对自己师父的吩咐一般,微微倾身应下,“是,师伯。”

    “去吧,待久了惹人怀疑。”

    “那师侄告退。”

    ……

    翌日,临渊洲南部,在靠近空桑长龙山脉的一座小山头,山顶有一座高塔,被围在茂密树林之中,绿茵微动,凉意自生。

    塔下有两位和尚,皆是看着树林。都是一身灰色僧衣,其中一人,是那有名和尚。其身旁的大和尚,有着长长的白眉,面色平静。

    有名和尚垂着双手,开口说道:“近空法师,没想到刚来,又要走了,答应了做扶月山的客卿,其开山门,我要到场。”

    大和尚也是垂手,仰头看了看天色,“今年的第一场雪,还有些时日,赶路会很轻松。”

    有名和尚微微低头,“师父差我问问法师,空了不?”

    大和尚偏头看向他,脸色依旧平静,只是目光停留了一个呼吸,才又看向丛林,“没空。”

    有名和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微翘。此时林中有鸟鸣,有风声。

    老和尚像是有些气不过,语气稍重,“你给我带句话,问你家师父无了没。”

    有名和尚躬身应了下来。

    “我家师父又问,法师能说几个字了?”

    老和尚眉毛无风自动,没有再看他,直接回道:“比他多一个了。”

    “我家师父还问,法师能不能活到大妖来的那一天?”

    老和尚一字一句回道:“让你家师父闭嘴。”

    “好。”

    有名和尚想象起自家师父,听到这些回答时是怎么样一番场景,唇角不禁上扬。

    “法师,告辞了。”

    说罢,直接下山去了。

    老和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又慢慢踱步至高塔另一侧,面向西北方,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