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哗啦一声响,冰冷彻骨的水泼到了宋志勇身上,让本就奄奄一息的他却突然一个激灵被惊醒。
一睁眼便看见眼前像是出现了黑白双煞一般的两张面孔,意识不清的他再次失声尖叫了起来。
宋织却是怔愣在原地,没曾想靳衍面对她的如此作为如此淡定,反倒是无条件地站在了她这边,说着更为冷漠的话语,没想轻易放过宋志勇。
靳衍双手环在胸前倒是一副轻松的样子,看了眼呆站在原地的宋织,倒是觉得这女人方才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恶毒模样,现在怎跟个小女人被吓傻了一般。
靳衍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难判断很难抉择的事,就从刚才宋志勇的那番话便让他完全无法认同,更是从这些只言片语间将他此前并未知道的事情真相捋了个大概。
而事情的真相却让他吃惊不已,有些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没有道理之事。
相比他曾经遭遇的,至少那些人做便做了,知道自己做的是错事,他们只是不在乎而已,可宋织所遭遇的,却是令人觉得离谱至极的。
靳衍大抵能想到宋织为何如此想要攀附于权势,又是为何如此心狠手辣了。
被这样对待,又何必对这些人心软。
见宋织久未有动作,靳衍上前一步看着宋织轻声道:“宋织,还想如何惩治他?”
闻见靳衍与方才全然不同的温和语气,宋织这才从惊愣中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眼宋志勇,又很快将视线转了回来,垂下眼眸心中已是有了别的想法:“罢了,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必在此为他耗费时间。”
靳衍也并未多说什么,抬手示意旁人退下,这才又道:“那便送你回府,走吧。”
宋织想了想,虽然知道在看书时靳衍便是书中唯一一个让她觉得脑子清醒的人,但眼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今日为何帮我?”
宋织不单单指宋志勇这事,连带着白日的事,其实靳衍全然可以袖手旁观,他不出现,这一切也不关他的事,更不用费时费力把昨天加害于她的人抓到这里来审问。
靳衍正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了片刻,看向宋织的眼神里带着一抹深意,令人捉摸不透。
半晌,才闻靳衍缓声道:“自是不会便宜了你,今日这事便到这,明日到东宫来,孤自然要你加倍还回来。”
说完,靳衍脸上没有留下能让宋织猜测的半分情绪,转身离开了屋中。
宋织看着靳衍的背影不禁皱了皱眉头,就知道这人没这么好心,看来明天又要下苦力了。
就是不知这一来二去,自己是否离太子妃的位置又近了一步,看来得加把劲,找机会再与靳衍说道说道了。
昨日的一整日忙碌,让宋织今日睡到日晒三竿才起。
拿着靳衍昨日留下的通行令正大光明进入皇城时,已是过了午时。
也不知靳衍今日让她来东宫又是为了什么事,宋织只盼自己贪睡没有误了时间,免得又要惹这位太子爷不悦了。
拿着通行令,一路顺畅进入到东宫,宋织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平日里静悄悄的东宫,今天怎么好像很忙碌的样子,越靠近靳衍居住的宫殿,进出的太监就越是匆忙,似乎都在搬运着什么东西,像是有人要出行了一般。
东宫能有谁要出行呢,能让底下的太监都运作起来,难不成是靳衍。
宋织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总算走到主屋门前,却见房门大开着,并不需要有人通报,就径直看见了站在屋中似是在整理什么的靳衍。
“殿下?”宋织站在门前轻唤一声。
靳衍闻声转过头来,朝着宋织招了招手示意她进去,眉眼间似乎并没责怪她来晚了的意思。
宋织连忙进屋,这才注意到今日靳衍并未穿着他华贵的四爪蟒袍,反倒是像那日夜袭她小院时穿的那般朴素的一身青色长袍。
素朴的颜色让靳衍本是气场十足的面容消散了几分锐气,增添了些许温和,而袍身上并没有半分显示他高贵身份的装点,虽还是看上去器宇不凡,却只像是一位民间的贵公子的装扮。
宋织不解地开口道:“殿下今日为何这身打扮,东宫上下似是在搬运什么东西,殿下这是要作甚?”
靳衍将自己的几本藏书收进包裹里,想带的一些贴身物品也已准备妥当,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宋织,神情显得有些轻松,但眼神里倒是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昨日你所说的消息,孤今日在大殿上报予父皇,没曾想事情果然有蹊跷,孤认为如此大事绝不可姑息,这便向父皇请命,亲自前往湖州县解决此事,今日便出发。”
宋织一听,霎时瞪大了眼:“今日?!”
不,不光是今日出发让宋织惊讶,就连靳衍会在她给他透露了这个消息后第二日就在大殿上提出,也让宋织完全没有想到。
她当然知道要让靳衍相信她一个区区庶女所说的消息是否属实并不容易,而她也想过了,靳衍少说也要花些日子派人前去查探,待查到事情真相后自然会相信她。
而宋织也知道,凭靳衍的头脑,知晓了这个消息属实后,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要赶在靳越之前出手,肯定能把书中靳越所获得的换到靳衍手中。
可靳衍今日在大殿上提出了这件事,那显然是没有时间去查探的,他这是怎么想通的。
怔愣的片刻间,宋织又想到靳衍昨日还未分开时就让她今日来东宫,张了张嘴心下有了猜测,但还是问出了声:“那殿下今日唤我来又是何意?”
想起靳衍昨日临走前说的话,宋织心里涌上一抹不祥的预感,期盼着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但直到靳衍开口:“前往湖州县路途遥远,路途中难免会发生意外,更别说身处民间更是比不得没有女子出入的东宫,孤在外并不安全,你自是要跟着随孤一同前往湖州县。”
“我也去?!”宋织惊呼出声,果然跟她想的一样。
可她可没打算去湖州县,这一去一来少说也得好几个月,她还没把宋王府的人收拾干净,还要尽快在淮京城中找到她的亲生父亲,哪有功夫上湖州县去呢。
但想到靳衍昨日就有了这个打算,宋织抿了抿嘴,看着靳衍淡然的目光,心下却是为靳衍就这么信了她而感到震惊:“殿下不是不信我所说的消息,这消息若是假的,今日在大殿上……”
宋织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事实就是这样。
宋织的消息可能真可能假,靳衍在没经查证之前贸然在大殿上提出,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可他却这般做了,还提早就吩咐她今日过来,显然是昨日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并且像是知道,这事一定是真的一般。
靳衍轻笑一声,这声笑里似是藏着什么,却在未让人参透前开了口:“信与不信又如何,既然你这般神通广大,在无人知晓此事前先一步知晓了这消息,那前往湖州县一事,你又怎能推脱得掉,昨日孤帮了你,今日该轮到你帮孤了,各取所需,这是你说的。”
宋织咽了口口水,美男计也不是这么使的,虽说靳衍笑起来着实让人移不开眼,但这报答也不是这么不平等的吧。
靳衍随口动了动嘴皮子,她却要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帮他,这就是地位不平等带来的差距吗。
宋织当下有些后悔告诉了靳衍这个消息,但随即转念又想到,既然靳衍今天在大殿上将此事提了出来,那靳越肯定也知道了消息。
按照时间推算,眼下靳越是早就开始准备此事了,但因为剧情的改变,靳越没有当上太子,不知道现在的靳越是否还和原文中一样是这般进行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靳衍当众就截了靳越的胡,想到靳越表面云淡风轻的温和模样,背地里却是咬牙切齿的愤恨样,宋织心里倒有些暗爽。
看了眼靳衍,宋织还是觉得自己就这么答应了有些亏,张了张嘴不怕死地旧事重提:“要我随殿下同行也行,但原本父亲让我与玷污我身子那人尽快成亲,这湖州县一行耽误这么久的时间,回头人家不娶我了,我岂不是个被败坏了名声却无人要的可怜姑娘了?”
靳衍眉头一皱,瞥了眼宋织便毫不犹豫拆穿道:“你并非想真的嫁给那人,那人也并未玷污你的身子,如此一来,孤这不是又帮了你一次。”
宋织见靳衍被她的话给套了进去,偷笑一瞬接话道:“是啊,真正玷污我身子的人,不就在眼前。”
“一派胡言!孤何时碰过你分毫!”靳衍一愣,立即怒斥出声,显然意识到这女人又想变着方让他娶她做太子妃了。
宋织点了点头,面对靳衍的怒斥还是不慌不忙:“殿下的确未碰我分毫,可我这未出阁的女子,又并非宫中的宫女,跟着殿下出行几月之久,这无名无分的怎可行,届时回到淮京,人人都知我跟了太子殿下这般久,却仍是无名无分,无人敢娶我,还会遭人耻笑,如此不值当的事,我可不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织扬起嘴角笑得有些得意,靳衍这下可算没话说了吧,也该和她达成协议了。
哪知,靳衍眯起眼看了宋织半晌,这女人还真是为了嫁给他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不就是想让他娶她,靳衍不知为何,心下早已没了当初那股异常排斥的心情。
但看着宋织得意的样子,却忽然起了坏心,偏偏不想让她这么轻易如愿。
如此狡猾的女人,身上不知道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靳衍还不想就这么便宜了她。
朝着宋织逼近两步,靳衍收起自己的情绪,居高临下看着她,眼里已是不容置否的威严:“孤这不是在和你谈条件,这湖州县,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话语中的冷意让宋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又古怪起来了。
下意识看了靳衍一眼,看到他脸上显然不悦的神情,宋织有些憋屈地撇了撇嘴。
她这剧本在哪都是一路爽着走,怎到了靳衍这儿,总让她吃瘪。
靳衍见宋织一时未接话,侧头看着她似是有些失落的样子,刚才还不想看她太得意,现在却又想着自己是否严厉过度了。
罢了,这女人不过是爱慕他,想嫁给他,看在她似乎有点用处的份上,靳衍也不再把话说得这般死,语气缓和了几分:“莫要哭丧着一张脸,此行也算是对你的试验,眼下你也只是让孤触碰了不会有应激反应罢了,但孤要找到能够治愈的办法,正巧借由这个机会,可以寻找一些方法,若你当真能起到作用,孤与你做这个交易,也不是未尝不可。”
说完这话,靳衍轻舒了一口气,这下这女人总该满意了吧。
很快靳衍又觉得自己有些奇怪,这女人满不满意,关他什么事,若真要将她带去湖州县,何必和她说这么多,他有的是办法带走她。
但下一秒,看着宋织因为自己这番话一张脸顿时雨过天晴的模样,眼眸里闪着欣喜的神色,靳衍心头这抹强硬又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
宋织抬头看向靳衍,十足认真地将这话又说了一遍:“殿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待咱们从湖州县回来,你就要立我做太子妃。”
靳衍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宋织这话好像没什么毛病,但听着又不像那么回事,看着宋织有些急切道:“孤并未如此说,你若毫无用处,孤是不会立你为太子妃的。”
宋织连连点头,她怎么会没用,她的用处可大了,之后她还得靠靳衍给她的太子妃的位置好好惩奸除恶,肯定会好好表现的:“殿下放心,不会叫你失望的,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我还未准备出行的衣物,你这也太着急了,那我这便去……”
看宋织有了能当太子妃的机会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靳衍别过脸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连忙开口制止道:“不必了,去外面候着,自有人替你准备,一个时辰后出发。”
宋织奇怪地看了眼靳衍,不知道靳衍这是又想到什么了,神情奇奇怪怪的。
但一想到就要出发了,就算靳衍为她准备了衣物用品,她也得静下来好好整理一下接下来的剧情,这便点头应了下来:“是,殿下,那我便先去外面等候了。”
直到宋织脚步轻快地从屋中离开,靳衍一直紧绷着的下颌线才慢慢松动了下来。
视线落到自己手边方才在宋织来前整理的包裹上,缓缓将打开包裹,只见包裹里他亲自带上的一些贵重物件上,赫然摆着两块刻着字的玉佩。
“宋织”。
靳衍皱着眉头站在原地,怔愣地看着这两个字,心下只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他方才怎么一松口就给了那女人当太子妃的机会,明明他说过不会让这个心机深重的女人目的得逞,而他又是怎么下意识就将这两块玉佩与自己的贵重物品一并装进了包裹,这明明不是他需要用到的东西。
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抚上了玉佩上凹凸不平的纹路,探出指尖将这两个字在指腹上细细摩擦一番。
他的心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变化,到底是什么却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