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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张百户知恩多关照 王进福拜庙…

    众人将张百户女人的一席话听进了耳,一桩事看在了眼,那张百户惭愧得满面通红,看着亡儿的东西泪已经下来了。千户一拍案,大声喝住女人:“弟妹休走。张百户,你给本指挥跪下……。”

    晌午,千户摆了个小宴,亲自把酒促张百户夫妇和好,还破例令王进福下首坐陪。

    张百户一是明了了妻的心迹,态度已是软了下来;二是千户的面子哪敢违。

    王进福耷拉着眼皮儿小心翼翼地陪着。

    多少年后也记得那顿饭食,白米饭、炖猪肉、炖羊肉、炖豆腐、烧酒。

    好不容易见到这等酒食,王进福喝了两碗酒晕晕地回营房躺下,之后的事情人家官长们咋说就不再知道了。

    张百户夫妇经过一场波折后归于恩爱美满,一年后生下了个儿子,满月里还把王进福喊到家里。

    王进福支了两钱银子算贺礼,夫妇二人无论如何也没要,让王进福居中坐,敬了又敬。

    张百户举杯,环眼里满是亲热的笑意,说:“若不是兄长仗义相救内人、苦劝我回头,找千户大人做主,我夫妻二人断没有今天。军中咱们上下有别,私下你是我恩义兄长,到家里你我自当兄弟相称。”

    这是个三间的小三合院,要啥有啥,暖暖和和,屋里的熏香味遮住了尿褯子味。夫妻二人左一个大哥,又一个大哥不停地劝酒。

    以王进福的肚量,自是想大吃大喝一番,但眼前是常在自己和弟兄面前挥舞鞭子的人,一时有些不习惯。微笑着、有些拘谨地吃了个半饱、喝了个半晕,便回营房了。

    自古军营为律令行事,一千几百官兵要么种田收割,要么操练,平时外出进城一回得拿百户的腰牌,且不超过三、五人。

    军士们单靠着军饷攒银子,进城时身上不过带几十文铜钱,街上走走,看看热闹,买点针头线脑儿,买块黄米糕,一个油糖的烧饼打打牙祭就心满意足了。

    也有那兄弟几个将个把月的饷钱都揣上,到街边酒馆里上盘儿羊肉、几样时令小菜喝酒,至太阳西沉前返回兵营,一年也就这么一两回。

    众官兵眼巴巴盼着的是正月十五的这天。这一日尧庙的花灯锣鼓是平阳府最大的盛会,远近几十里的民众来烧香祭尧帝爷。

    知府以下各衙门口都派人前来,连布政司里的老爷也提前一天到平阳府衙门住下,第二天祭拜之后游览一番与民同乐。

    府衙不仅派守备府、刑房的人马来维持庙会安定,因为城南卫离尧庙近,府里派人带几坛老酒,请求千户派兵协助。千户索性借机让全营放放风,除值更外,全部放假到庙会压场子。

    官、兵、民混杂一起,人山人海,反而从未出过寻衅盗窃之事。

    这一日,伙房会把过年杀的几头猪剩下的肠油、下水一股脑儿地烩到锅里,每个小旗还能领一坛烧酒。

    王进福他们平日自由,这天却是把守营门,让其他弟兄出去透透气。

    等外面大批的弟兄一波波地回来,王进福他们已是脸喝得红扑扑儿的,嘴里喷着肉香站在门口打招呼。

    王进福对眼前的差事很知足,每日巡查到外面转转,看着离兵营远了还能吼上几嗓小曲儿。

    张百户也有意无意间对王进福这一小旗人关照,也不刻意约束;赶上庙会,王进福手下的弟兄嚷嚷着去看大闺女小媳妇,羡煞了其它小旗的弟兄。

    张百户听到后将王进福单独唤到跟前,环眼上下打量着他道:“怎么着大哥,让你带弟兄巡查水道,莫要盯着别人家闺女、媳妇不放,出了作奸犯科的事,那就是掉脑袋,看严实些。”

    王进福铜钟一样的嗓音变得柔和,“他们也就是快乐一下嘴而已,众目睽睽,有我在他们不敢放肆。”

    王进福没有家,眼前的便都是他的家。军营单调清苦,王进福却在日复一日中寻到了安适。

    带着弟兄十来个,春天踏着刚发的青芽、撸一把杨柳的嫩枝;夏天莺飞草长时在葱茏沃野间散漫地走;小麦收后田野便露着一畦畦翠绿的菜地,谷子垂着毛绒绒的穗儿像锦绣的大毯;冬天在白茫茫雪原上深吸一口气,人一下就变得通透了。

    每天顺着水道一路巡到尧庙,喝几口清凉的泉水,尧帝爷前磕个头再往回返,王进福有时自己也奇怪,这么多年居然没求过尧帝爷什么。

    这一年冬,大雪,天气酷寒,水道冻得冰厚,水流不畅,军营里使水居然不方便起来,却苦了王进福一小旗人,每日扛着铁铲敲冰,从兵营一路敲到尧庙。手冻得木棍儿一般,身上的棉甲却是湿透。

    这一日王进福等人巡视水道至尧庙,手里刚停下,方才湿透的胸背立马又冰透,便进庙里避风片刻。

    进得庙来,这么冷的天仍有人来还愿,一对中年夫妇,锦衣皮裘,手里抱着暖炉从殿里出来,上了外面停着的马车。

    王进福心念一动——眼见自己就奔四十,还是孑然一身,不知将来命安何处,一时心中有点凄惶。

    见尧帝爷身躯伟岸,面容慈祥,顶间隐约有青烟缭绕,就跪倒在尧帝爷膝前,默默哀求了两句,抬头间忽觉一股青烟掠过脑门,头一晕,咕咚一声栽到在地。几个手下慌忙把他扶起来,缓了几口气王进福说:“就是头一晕,无碍。”

    回得兵营,觉得浑身无力,当晚躺炕上忽冷忽热,手下弟兄把几条被盖上也不管用,医卒煮了一碗浓姜汤让他喝下才算入眠,但第二天却无法巡查去了。

    谁知从此身板大不如前,也就是还能勉强守值。医官和张百户说,我看是邪风入了骨髓,这个岁数说老不老,说小也不小,军中难把人将养好,苦累怕是扛不住了。

    兵营里也有一些上了年纪的,都做些喂马、做饭、除草、浇地看渠的活,操练、值更已是不能。

    张百户劝王进福到伙房烧水做饭,平日肚子还能多得些油水。

    王进福说:我还不到四十,怎么就去干那白发老翁的事。加上兄弟们也不愿王进福离开,就这么凑合着又过了几个月。

    开春时节,水道上的冰化得只剩下亮亮的小冰碴儿,尧庙周围的榆树、柳树泛起了鹅黄;大户的家奴们和耕田的牛、驴又点点散落在平坦的原野上。

    一天,城南卫接号令全体拔营,向北移防到雁门关外的朔州。

    张百户将王进福叫过去道:大哥,这次向北移防,与霍州兵马合一,千户、百户皆不知未来归属,何况你等马下士卒。以你目下身骨儿,若派到那高寒隘口常年孤守怕是难捱;不如办个解甲,到城里衙门谋个免税赋的差役,你费些银两我来帮你疏通。

    王进福听了张百户的主意,托由他一手操办,向上面请了解甲令,并请千户向守备府写了一封举荐公文。

    几天后,张百户让王进福后晌到他城内的宅里,张夫人已经置下一桌酒席。

    未及坐下,又来一人,中等个,干巴的小脑袋,面色白晰。乌纱帽、蓝官袍,粉底皂靴,来人是平阳府户房副主事范忠玉。

    他刚自雅春教坊睡醒,因为布政司的粮储佥事来平阳府巡视,这粮储佥事乃是进士出身,范忠玉猜他好舞墨弄诗。晌午,便唤了礼房几个举人出身的官吏到雅春教坊喝酒赏乐。

    雅春教坊里都是歌舞乐奴,是官办吃喝玩乐的地方,由礼房的一个小官吏管着,收银子的小吏却是户房的人。

    原本是对民不对官,但渐渐这个规矩便形同虚设。上面来了官员常安排到这个地方招待,与歌舞妓们调笑吃喝一番听几段词曲。只是官员按律不能留宿,酒后略小憩一会儿便走。

    范忠玉来这里有些上瘾,是因为这里有个叫芳梅的粉头。

    这个芳梅不仅脸蛋漂亮、舞姿妙曼,喝酒也是好手,与范忠玉喝酒从来都是一口干了,却如喝水一般脸上毫不变色;更兼芳梅说话极为得体,三言两语便让人如沐春风,心里很是熨贴舒服。

    范忠玉每与芳梅对酌就觉得被她牵着手在花园里走了一回,他一度想为她赎了身金屋藏娇起来。但一想自己那点俸禄一家耗费下来也剩不下几两,养这样的女人还真有些够呛。

    既然是官家的妓、花官家的银子,若有陪上司的场合自己多来几回便是。

    想想别人都能捞银子,唯独自己除了经常吃吃喝喝,就靠着俸禄度日,范忠玉的心里常愤愤不平。

    这次来的储粮佥事正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让芳梅陪得他高兴总归是有利无害。所以一进教坊让唤芳梅来伺候。

    小吏道:“回范副主事,芳梅已被人赎了。”

    范忠玉回头对也陪着来的礼房常主事道:“常主事,如此上等粉头放走了实是可惜。”

    礼房的常主事来这里都腻了,这种地方四品以上的来有失身份,顶多是唤到府内唱唱跳跳下个酒;级别低的跟着花钱的商贾来;范副主事这样的则是陪着五、六品的布政司下来的官员,签的是官家的银票。

    论品阶范忠玉没他高,但范忠玉可以签银票。礼房是个清水衙门,就靠着教坊隔三差五取点银子花,但得过户房的手。所以来给范忠玉个面子,将那储粮佥事围在正中,亲自指点着乐妓们热热闹闹来了个开场,然后陪罪告辞。

    留下范忠玉、粮储佥事他们让一群粉头陪着吃喝唱诗起来。

    【作者题外话】:王进富进尧庙被一股青烟冲了脑门儿晕倒,自此一蹶不振;而一离兵营便生龙活虎起来。抑或是尧帝爷力量;抑或是那时受了风寒,兵营里得不到治疗,却被张百户家的几大碗好酒给把血脉打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