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的航班定在了夜间,上午从芬兰走,飞过几千公里的远空,在国内时间的凌晨四点钟到机场。
俱乐部公关经理有提醒过要走vip通道,以免有媒体蹲守拍到什么不合适的画面,夏星辰戴了帽子和口罩,宽大的平光镜遮在脸上,鸭舌帽外还盖了棉服连衣帽,整个人都穿着一身白,背着自己的外设包,安安静静地跟在夜枭身后,乖巧得不像话。
原定的回国时间不是这天,而是总决赛刚比完的第二天,按照惯例国内该准备庆功宴,再由公关部安排粉丝的答谢宴,一通采访出席的活动结束之后,他们才有时间回基地好好地休息几天而后火速投入训练当中以迎接下个月的季后赛和转会期。
但是因为赛场上的变故,sqg一行人在芬兰多待了几天,除去夏星辰整整两天没出房门之外,其他几个都玩得还挺尽兴。
至于回国之后需要面对的攻讦指责,那自然得等见到了媒体再说。
反正他们不可能让夏星辰一个人担下所有的矛盾和利箭,那倒不如趁暂时不用思考的时候好好地玩上一趟,毕竟每个人都累到极限了。
青团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就没了正形,三两步追上前猛地一下扑到夏星辰身上,整条胳膊横贯他的脖颈,靠在他颈侧笑嘻嘻地说:“星星,你说从这出去,有什么会等着我们?”
前方是机场的电梯,他们当然可以走vip通道躲过接机口候着的粉丝和记者,但下了电梯就是停车场,青团毫不怀疑一打开门就会有闪光灯的亮光直挺挺地怼到脸上来。
夜枭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想瞪又憋了回去,没好气地“嘶”了一声,像是在说青团哪壶不开提哪壶。
夏星辰却是毫不在意,夜枭自从那天去他房间找过他之后就别别扭扭的。明明他什么也没做错,不过是来知会他一声,及时地告知消息和最新情况。人家是好心,只不过他自己当时正处在放纵过后的娇懒之中,连带着因江朔和alpha种族激起的脾气一时间不注意全都在夜枭面前显现了出来,才会口无遮拦地说出刺伤人的话语。
他笑了笑,眼睛藏在镜片后弯起来,四周是光可照人的瓷砖和明亮的白炽灯,偏他笑得仿若天上星辰万里:“鸡蛋?烂番茄?菜叶?总不至于是玫瑰花的,做好准备吧。”
奖杯已经补给了sqg,联盟发给战队的函件并没有删除只是撤了置顶,战队对sqg的组织调整还没有彻底定下来但已经有风声传了出去。
他们这几天在国外,隐隐约约也知道不论是俱乐部还是江朔,对这次的舆情处理都没有特别上心的样子。
放任自流一般,任网络上猜疑的声音愈演愈烈,热搜挂了好几天,一面说sqg牛逼世界赛夺冠,一面说venus心高气傲品行不端,在世界舞台上丢尽了国人的脸。
不需要sqg发声明,就已经多的是人跑去官微底下闹要他们给个说法了。
夏星辰想起回国的飞机上看见的言论,笑意不自觉深了些许,也没有多少嘲讽的意思,单纯觉得很好笑。
然后意识到他刚刚可能想错了一点,江朔应该也不是一点都没处理,否则按现在网络上这个风声和发展趋势,他踏上祖国的那一瞬间得到的消息就该是官方发通告禁止他再参加公众赛事打比赛。
要名头太简单了:容易带坏未成年人。
电竞发展得越蓬勃,就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想走上这条路,国家本来就不鼓励不支持,现在夏星辰还在国际赛事上闹出这么一桩来。
他只是个beta,没有任何背景,不会得罪alpha世家,不会激恼omega人权组织协会,拿他开刀实在是最方便最快捷的手段。
杀鸡儆猴的道理谁都懂,夏星辰一不小心就会变成那只“鸡”。
这么说来,俱乐部跟江朔倒还为他出了力。
在想拿他做弃子的前提下,为他出力,后面是不是还要让夏星辰感谢他们的大恩大德?
夏星辰觉得挺好玩的。
江朔出现在芬兰他的房间那一瞬间实在太突然了,后来的性事又太过激烈,导致他没有时间去分析整件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但是夜枭却说agares被带走调查了,epic国内分会的秘书长带了位omega医生特地飞去芬兰帮他处理这件事。
而恰好在事情解决的前一晚,江朔在他的房间,躺在他的床上,用皮鞭绑着他的手腕、犬齿咬着他的颈侧,危险而低沉地轻声问他知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夏星辰当时确实是不知道,但只要他服软道歉,往往都能躲过一劫。而后再想想,江朔向他要一个认错,认的大概不是赛场上打人给他添麻烦,而是他打的是一个alpha。
在江朔的视角里,那还是一个类易感期的alpha。
夏星辰不清楚江朔是怎么远隔万里却能精准地知道agares可能进入易感期的,但能在那时候同时带来王秘书长和医生的只能是他。
也许是某种只属于s级alpha的直觉,他察觉到了威胁,看见自己的玩物不知死活地闯进另一个alpha的领地,所以不远万里也要来教训一下他。
至于那些“帮忙”、奖杯、联盟询问的阻拦,都只是顺势而为。
就连要撤了队长这件事,夏星辰仔细想想,可能也是江朔给他的“教训”。
这事一点也不难猜,江朔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联盟之间互相打比赛的机会太多,打完了双方战队约着烧烤喝酒也是常有的事。
夏星辰会喝酒也会抽烟,他烟瘾不重,但熬长夜的人总需要一些□□或者尼古丁来提神。只是江朔喜欢干净好玩的小东西,他也乐于在他面前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小可怜模样,所以每次见他的时候夏星辰总会确保自己浑身上下看起来都很可爱。
像是未出校园的学生,会在嘴巴里含一颗糖,会在接吻时调皮地将舌尖最后一点糖渣过渡到江朔口中,再在对方皱眉之前于厮吻中舔化,只让他觉出甜味儿,而后顺从地任他攫夺自己的呼吸,享受被掌控的感觉。
但那一次他一场比赛完成了两次五杀,下了赛场差点就被人追杀,迫于无奈之下请sqg全体跟对方战队的队员吃了顿烧烤。正好赶上他生日,又被灌了挺多酒,等回到基地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路上灯光矗立,基地内只有青训营还开着灯,路边停了一台保时捷。
是他在江朔家车库里见过的。
江朔一般不开这种特别显眼的跑车,如果开的话,那多半没有司机。
夏星辰喝了酒脸上红扑扑的,又是夏天,穿得很少,被青团扑在身上勾肩搭背地回来说要吹吹风醒酒,看见车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拿出手机拨通江朔电话。
车窗没关上,铃声从车内传出来,响了一声就被摁断,手里的电话传来机械忙音。夏星辰顿时酒就全醒了,立刻扒下青团的胳膊往那边跑,趴在车窗前气喘吁吁地望着江朔,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慌张惊喜还是疑惑,却仍在酒精的驱动下做出本能地反应冲着江朔笑得温顺,问他怎么来了。
车内很冷,应该开了很久的冷气,只在刚刚才开了窗,跟室外有很明显的温差,夏星辰被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夜枭他们在基地门口喊他,夏星辰回头摆了摆手让他们先进去,一转过头恰好对上江朔冷漠打量的眼神。
他从基地门口看到夏星辰的身上,一寸一寸地扫视他裸露在夜风中的胳膊和喉结,最后才对上他的眼睛,辨不清喜怒地轻声问:“喝酒了?”
夏星辰乖乖地点头:“昂。”
“喝了多少?”
他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努力思考一般,江朔耐心地等着他数完,夏星辰说:“5瓶,都是啤酒,我没敢喝白的。哥哥你生气了吗?”
他其实酒早就醒了,就算残存了点酒精,也不足以影响他的判断和认知,却故意做出这幅反应迟钝认真思考的模样,想要看一看江朔的反应。
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所以要乖一点。
哪怕喝了酒神志不清也要乖一点,那样至少哥哥不会太生气。
而江朔果真也没生气,他只是静静地凝视了夏星辰片刻,然后喊了他的名字:“夏星辰。”
江朔的声音是最像哥哥的,贴着耳畔说的每一句话都足以让夏星辰颤栗,而那时他只听见这人坐在初夏的夜风里,不带任何感情和情绪地低声唤了自己一句:“松手,回去休息。”
这绝对不是体贴,却也根本看不出生气与否,但夏星辰知道他就是生气了。
导致他恍然得直到跑车开走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刚刚在副驾驶看到了一束白玫瑰,而后座还有一个蛋糕。
应该是送给他的吧?
应该也是在这等他吧?
他跟江朔说过今晚有他的比赛,却没说是他生日,而联盟办赛事的时候主持人也并未cue到观众席坐了哪些大人物。
他比完赛就走了,江朔并没有告诉他会在基地门口等他。
但现在看来,他应该就是在这等他,等了很久,没有发一条信息问他在哪,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夏星辰不知道他推了多少会议和工作才抽出的这一晚时间,但实话实说,他在那一瞬间茫然了。
他跟江朔认识四年,在一起三年,第一年的时候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刚成了年就不知天高地厚地把自己送到了他的床上。夏星辰本来图的也就不是江朔这个人,所以江朔当时问他要不要一个名分的时候,他只觉得没必要和不值得。
这段关系里谁都不值得对方掏出真心,他知道江朔的手机密码是别人生日,也知道江朔看自己只是一个值得花费时间玩一玩的小东西,而自己看他也不过是个替代品,所以谁谈名分谈责任谈未来都显得可笑荒诞又滑稽。
但在那很短暂的一分钟里,夏星辰突然在江朔身上找不到一直以来笼罩着的影子了。
那是他第一次剥离“赝品”的视角去看江朔这个人,然后发现自己看不透他。
他没有多想,短暂的迷茫也不过是星空下酒精冲上头脑干扰的认知,夏星辰并没有思索很久,回了基地洗过澡睡觉,等醒过来想起这桩事才有一丝丝的慌张浮上心头。
他给江朔发消息发现对方已拒收,打电话被拉入了黑名单,打他助理的手机,对方却说:“江总让我跟您核算这段时间的报酬,澄江花园有一套300平的别墅,下周就可以跟夏先生您办过户。银行卡已经让人送去基地了,大概再过半小时就能到,里面一共是170万,按您跟江总在一起的时间算,每月十万,从去年元旦到现在一共16个月,依江总意思多给您算了一个月的时间。一起送过去的还有一份保密协议,您签完之后就可以拿到钱和房子了。”
夏星辰当时宿醉刚醒头有点疼,听见这话只觉得可笑,没压着脾气直接问他:“还给我算了13薪是吗?你问问江朔按我现在的年薪需不需要这些钱跟房子,生气就好好说,我又不是不会哄他,别像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拿绝交吓唬人。”
他不知道江朔的助理是怎么传达的这句话,但大抵是没有一字不漏的转述,估计还将含义拐了个九曲十八弯让江朔理解成自己要去跟他道歉,以致于夏星辰真的收拾好自己去耀世哄人的时候,江朔没给他拒之门外也没不见人,只是晾他在沙发上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抬眸问了一句:“贺晨阳说你不满意我给的条件,还需要另加什么吗?”
他跟江朔厮磨过无数日夜,听见他声音刚开口就知道他已经没那么生气了。于是他起身反锁了办公室的门,在江朔的注视下拉上窗帘,笑着走到他桌前,特别贴心地帮他将文件放到一边,坐上了他的办公桌,笑吟吟地摊开手心递给他一个遥控器,“嗡嗡”的声音随着夏星辰略显不稳的语调一起在桌面震起:“加一个分手炮,就在这,好不好呀哥哥?”
在那一瞬间他看见江朔骤变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大概就是那次之后江朔才喜欢玩花样的,捆绑、窒息、落地窗……某种程度上来说,夏星辰自己坑了自己。
而江朔气也没消,明明是他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去基地门口等他,却还要怪他不能心有灵犀地察觉到早点回去。
夏星辰原以为他在气这个,可后来才知道江朔单纯是觉得他夜不归宿跟一群alpha在外面喝酒不成体统。
那之后青团被战队经理针对了好久,吓得他战战兢兢根本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找夏星辰抱团取暖,结果发现夏星辰被针对得更惨。
江朔生气的点不是等了他很久,只不过是夏星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跟一群alpha厮混,哪怕那些人看他都是纯粹的友谊和敬佩,他也本能地不喜,有着作为alpha天然的驱逐意识。所以后来哪怕知道是在他的意见下让经理刁难自己,夏星辰也没有找他说过一声委屈。
至于那晚的生日、鲜花和蛋糕,他们俩谁也没提,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以及那短短一分钟脱离幻影瞧见的现实,夏星辰后来再也没让自己看到过。
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空间内气氛有些压抑,程深和夜枭早在不经意间走到了最前面,夏星辰回过神来笑了笑,伸手拉开他们俩:“至少我现在还是队长。”
他站到前方,看着电梯门中间的那道缝,两侧是镜面下反射出来的人脸,每一张都凛然严肃,说出去谁也不会信他们三天前刚拿了冠军。
“叮——!”
门缓缓开启,夏星辰仰起头,叹了事情发生以来第一口气:“抱歉,连累你们了。”
入目所及是承重柱分割开的一片又一片暗色、潮湿渗水的水泥地、亮着红光的汽车尾灯,以及“啪!”地一声砸到夏星辰帽子然后掉下去的照片。
夏星辰蹲下身,捡起那张照片,才发现它被撕成了三份
两份是他身后的四人,另一份是他自己。
venus的脸上被涂了黑画了红叉,猩红的汉字写着“滚!!!”感叹号触目惊心,夏星辰内心却没多少波澜。
他站起来,缓缓抬头,看见闪着不停地相机光线,听见有人问他问题。
“venus,你是拿了太多奖项所以心态飘了吗?”
“venus,你有没有想过在国际赛场上动手打人的后果,你这是抹黑自己的国家你知道吗!?”
“venus,你有什么想跟你队友说的?你这样做会给战队带来多大影响你清楚吗?你不觉得对不起他们吗!”
“夏星辰,你做好引咎退役的准备了吗?下一步发展方向是什么?”
机场安保人员像是刚接到通知,正从远处跑过来,夏星辰走出电梯门,慢而镇定地走到那堆相机前面,摘了因为被照片打到而歪掉的眼镜,抬眸直直地盯着最后一个提问的记者,眼底浮现出笑意,轻声反问:“我赢了吗?”
“我是送了人头输了比赛还是收了脏钱打了假赛?为什么要退役?”夏星辰伸手,勾出他的记者证看了一眼,声音又轻又礼貌:“我不反对你们采访我,但这位记者先生,问问题之前还请动动脑子想一想逻辑,不然很耽误时间。”
他抬手,向不远处指了一下,笑着说:“你看,有人来抓你们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