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陈叶云两步到的还有院里的一群军属,其中孙新杰的娘赵雪梅走路带风,两声喝止了众人。
毕竟她的威名在院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你们还能耐了啊?打起架来。”她一把扯过孙新杰,眼里满是心疼见儿子没受伤,嘴上还是硬,“还打架?等你爸回来收拾你!”
“大军,我瞧瞧,受伤没?”陈叶云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前后看看,弟弟喘着粗气,脸通红,可见刚刚是费了力气,胳膊上有道擦痕。
“姐,我没事。”大军这会儿稍稍冷静下来,看到姐姐过来,有些心虚。
“小陈同志是吧?”赵雪梅板着脸看向陈叶云,“你家孩子才来院里几天啊,就闹出这么大动静,你回去可得好好管教管教。我也不为难人,今儿让他跟新杰几个认个错就行了。”
听着这话,陈叶军当时就急了,他梗着脖子声音发硬,“我才不认,又不是我的错。”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刚来就撺掇人打架,把咱院里搅成啥样了,认个错还不肯。我回头得跟郝连长说道说道,看看有没有这样的理。”
赵雪梅说话声又大又急,像连珠炮似的,听着很是唬人。
“梅姐。”陈叶云听了她一串密语也没急,“这事儿其实就是几个小孩子闹着玩一时置了气,我本想着各自领回家去说两句就行了。你要是这么说的话,真顺理起来,也不见得你家占理。”
家属院里都知道来了新人,不时跟陈叶云打照面,可除了黄丽珍和赵月一家,其他家都不大熟,这会儿听人冷不丁跟赵雪梅呛声直觉得她虎。
毕竟赵雪梅吵架可是难逢敌手的。
“你才来几天啊?还想耍横?”赵雪梅冷着脸看她一眼。
“梅姐,按理说我们大人不该掺和这些小孩的事,你真要认真追究的话,一是你家小孩先动手推的人,二来,大军和玲玲来院里也没有什么撺掇打架的想法,几个娃就是话赶话上头了。”陈叶云说起话来很是沉稳,完全没被她吓到。
“哎哟,郝连长媳妇儿啊,你快别跟赵雪梅理架,你理不赢她的!”旁边看热闹的军嫂担心她吃亏,上前低声说话。
“你瞎说啥呢!”赵雪梅气得两眼一抹黑,这院里可没谁能这么数落她,“这跟我儿子可没关系!你们谁看见是我儿子先动手的了?”
环视一圈,玲玲和白松林曾兆华刚要说话就被赵雪梅堵住了话头,说这是一边的不能算数,而其他人没一个敢开腔的,都被镇住了。
陈叶云笑了笑,转头看着赵雪梅身旁的孙新杰,小男娃一直皱眉看两人理架,眉眼间多是烦躁。
“孙新杰小同志,你能告诉我今天是谁先动手的吗?”
“啊...”孙新杰冷不丁被询问,支支吾吾刚想开口,就被亲娘掐了一把,赵雪梅瞪他一眼,成功把他的话给瞪回肚子里了。
“你问这话啥意思啊?”赵雪梅看着陈叶云。
“那你讨厌我们家大军吗?”陈叶云压根没搭理她,换了个问法还是问孙新杰,她记着前两天大军回家还说认识了好多新朋友,其中孙新杰还挺能耐呢。
小男娃听了倒是立马摇摇头,没有半点犹豫,他不讨厌人家,他愿意认识新朋友。
“那你前头推了他是无意的,对不对?”陈叶云注意到前面自己检查大军有没有受伤时,孙新杰还伸长脖子看。
“是!”孙新杰听到有人把自个儿的心声说出来,立马着急忙慌开口,“我...我没想推他来着。”
“谁让你说推他了?”赵雪梅急赤白赖拧了下他耳朵,恨他不争气。
陈叶云一听,眼角漾了笑意,又低头看着弟弟,“大军,孙新杰这么说了,你能原谅他吗?”
大军其实挺喜欢孙新杰的,这人玩什么游戏都玩得好,他点点头没说话,就是还有些别扭。
“可是后头打起来,你们就都不对,动手可不好。”陈叶云把弟弟往前推推,“现在你们俩握握手,就当和好了行不?”
两个差不多高的小男娃对视一眼,犹豫着伸出双手,轻轻碰了碰。双手交握瞬间,两个小娃默契的笑了,孙新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大军,我不该推你!”
“没事儿,下回咱不玩斗鸡了。”
一旁的赵雪梅看着两人突然和好,眼神里尽是疑惑,耳边还响起陈叶云的声音,堵得她说不出话来。
“梅姐,你看本就是小孩儿一块玩闹,也没恶意。我们多教育就成,没必要非上纲上线的,你觉得呢?”
“我....”
“雪梅,你瞧瞧人陈叶云同志思想觉悟多高,就几个娃闹闹,你非要整得全农场都知道似的。”
“你还比人长十来岁,按理说多吃几年饭该看得明白些,咋还跟年轻女同志置气啊。”
“这还怪我了?”赵雪梅听着一通数落有些下面子。“这事儿谁爱管谁管!孙新杰,跟我回屋,你个不争气的!”
从来没在家属院里这么当众被下过面子的赵雪梅,这回是吃了瘪,左右是说不过人家,扯着儿子胳膊气呼呼回屋去了。
陈家三人也回了屋,陈叶云翻箱倒柜找东西,旁边立着两个站得规规矩矩的孩子,脸上讪讪。
“姐,我错了。我不该跟人打架。”大军抿着嘴,低着头悄悄看姐姐的脸色。
矮立柜的角落里躺着一瓶玻璃罐,是个头小小的二百二红药水,陈叶云没搭理弟弟,把盖子拧开朝里一看,空的,“手掌伸出来看看。”
大军乖乖把手伸出去,掌心有一片擦伤后的痕迹,泛着红血丝,是前头推搡起来不小心擦伤的。
陈叶云把二百二罐子翻转放上去,用力抖了抖,就等来两滴红药水,“算了,去趟卫生所,买点药回来家里备着。”
家里三人收拾着准备出门,玲玲见姐姐去拿钱,好奇心重的跑过去拿起来那瓶药水罐,也有样学样倒着拿,歪着脑袋看,结果还真的又滴了一滴出来,啪嗒掉到地上,她伸出腿一脚踩上去给抹了,地面留下个红印。
拿好钱,陈叶云领着两人出门,黑色布鞋踏过那处红印,被踩了三脚。
*
销婚嫁第一天,郝少东回去报道。
营长办公室,陆庆华抱着搪瓷缸子喝口浓茶,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过郝少东。
“营长,你这好像第一回见我似的。”
“人家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你不也是头一遭嘛,我瞧着你娶了媳妇儿是不大一样了,更有精气神了。”
“你这就说笑了,娶了媳妇儿就不一样了?我自个儿都没感觉到。”
陆庆华嘴角一咧,生出笑纹,“你就不懂了,这得外头的人才能瞧出来。成了家的人不一样,是真不一样。”
他笑着说了两句,随手放下茶杯,收起闲聊的话,“你这刚结婚没几天就要去通水渠,你媳妇儿有没有意见啊?”
“营长,我们都是为生产建设奋斗的人,思想觉悟没那么低,你放心。”
“行,那后天早上出发。这回三连去换一连的班,争取早去早回。”
农场兵团和其他部队不同,不上战场上农场,主要是致力于生产建设。二十多年前开荒的农场已经被前人打磨成型,现在的人要不断维护发展。
冬季,本是农闲时节,没有大的农业生产活动,不过为了防海潮开荒地,要组织挖河筑堤清淤,开展冬季水利大会战。
这会儿一连几十号人和几十名知青已经清淤半个来月,现在需要换个连队去接班。
回家路上,郝少东经过食堂,闻着里头传出的香气,双腿止了步,拐了个弯儿又走了进去。
不多时,正准备回家的曾志刚碰见人从食堂出来,手里端着个饭盒。
“哟,郝连长这是打饭回家去吃?”
以往单身的兵都在食堂吃饭,就他们有随军亲属的才在家做饭,曾志刚也不时打点菜回家,添点好伙食。
农场因为是农业、畜牧业齐头发展,因此伙食比不少部队都要好些,有单独的农场补贴。
“随便打了点儿。”郝少东捏着方形铝饭盒盒把,说得漫不经心。
“闻这味儿就知道,红烧狮子头,这可是食堂大师傅的拿手菜,去晚了都抢不着,你屋里的肯定欢喜。”曾志刚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结了婚的人是不一样,还知道带好东西回去了。”
两人一齐走在路上,半道见着前头几个家属院的军嫂围着说话,距离有些远,就听到有人似乎提到了家属院什么干架的事儿。
“听说没,郝连长媳妇儿的弟弟和孙连长家的儿子打架了,郝连长媳妇儿和孙连长媳妇儿又理架了。”
“那一群人围着呢,可凶了。我也听我们家那口子说的。”
又换了一拨人
“谁跟谁打架了?”
“郝连长家的和孙连长家的。”
“不说了,我先回去吃饭了。”
"有人打架?"
“是,红旗大院郝连长那口子和孙连长那口子打,听说打得可凶了。”
“宋嫂子,你们前头啥说呢?谁跟谁干架了?”郝少东和曾志刚走近,人群已经散了,就剩下一个军嫂。
“好像是郝连长媳妇儿和孙连长媳妇儿干架了。”宋嫂子回忆着刚刚七嘴八舌的消息,提炼出关键消息。
“什么?打架?”郝少东脚步一顿,想起陈叶云有些瘦弱的模样眉头微皱,忙问她,“嫂子,在哪儿呢?”
“前头许姐说是在后院空地里头,围了一群人呢,要不是我赶着接闺女我也想去看会儿。”军嫂一副没瞧着热闹的遗憾样。
得了消息,郝少东和曾志刚脚程加快了不少,两人迈着大步子往家属院去,“你媳妇儿瞧着挺弱的,对上赵雪梅怕是要吃大亏,你抓紧去,我帮你把饭盒搁家里。”
“成。”郝少东把饭盒给曾志刚,自己迈着大步子赶路,想着陈叶云跟赵雪梅对峙,不自觉小跑起来,一溜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