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霖垂头,一声不吭,宛如一块没有情绪的木头。
陆熠最讨厌看她沉默的样子,心中更加烦躁,起身张开手臂:“过来宽衣。”
“是,世子。”顾霖应了一声,低头上前开始替他解腰带。
可她一向养尊处优,从来没有伺候过人,男子的衣袍样式又与女子的不同,小姑娘解了半天依旧不得法,反而越扯越紧,越扯越紧。
她有些着急,手中的动作却更加慌乱,圆润的额头已经隐隐渗出了细汗。
陆熠终于忍无可忍:“顾霖,你怎么这么笨?”
闻言,顾霖手中的动作一停,正无措着,男人已经推开她,自己解开腰带,褪去衣袍。
她垂着眼,瞠目结舌地看到陆熠修长的手指灵活曲伸,轻轻松松就将腰带的暗扣解开,而后是外袍、中衣……只觉得无地自容,原来她连这么件小事都做不好。
陆熠没再搭理她,独自去了湢室灌洗,很快里头就传出阵阵水花的声音。
顾霖赤足站在原地,才觉得地面冰凉,赶紧穿上绣鞋候在一旁,心里却盘算着该如何合情合理地搬回偏室去。
不一会儿,陆熠披着寝衣出来,径直躺到了床榻外侧。榻旁的小几上放着几本兵书,他照常从中拿出一本细细翻看。
屋内顿时安静得只剩下轻微的书页翻动的声音。
天色已经很晚,顾霖默默站在原地没动,强忍着身上的僵硬和酸痛。终于等到男人将兵书放下,她心中一喜,赶紧走上前将靛蓝色的床帐落下,正要吹灭烛火离开──
帐内忽然伸出一只苍劲的大掌,将她垂落在侧的手捉住:“哪里去?”
顾霖心中不妙,忙道:“奴婢……奴婢去外间守夜。”
里头的人不言,那只大掌却用力一拽,她整个人就这么跌扑了进了床榻。
这一跌摔得她尤其狼狈,她整个膝盖跪在床榻边缘,上身趴在柔软的锦缎堆里,双手虽下意识地撑住身子,可却好巧不巧就抓着男人的腿……
顾霖小脸一白,赶紧挣扎地爬起来,迅速缩在床榻的角落里,只用那双清澈的杏眸看过去,疑惑又戒备。
陆熠被气笑了,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右掌从锦被上抬起,缓慢又强势地拍了拍里侧尚空着的地方:“躺这儿!”
“奴婢……奴婢可以睡在外室守夜!”顾霖咬咬唇,想做最后的挣扎。
“躺这儿,或者我明日就上奏圣上……”
男人话还没说完,顾霖立刻手脚并用爬到床榻里侧,掀起被褥就钻了进去,而后面朝里躺倒闭上眼。
整个过程她的动作极利索,没有任何犹豫的拖泥带水。
陆熠勾唇,探身熄灭了烛火。
夜色沉沉,窗外斜映进来一点微弱的月光,里侧的小姑娘在被褥下蜷成一团,尽量让自己离身侧的人远远的,好像身后有千军万马要驱赶她似的。
她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馨香,若有似无,在逼仄的床榻间巡回飘荡。
陆熠侧眸凝视那弓起的一小团片刻,长臂一伸,轻轻松松就将人捞进了怀中。
怀中人受到了惊吓,想要用力挣脱开,又被男人强势地摁住双手,瘦削的背紧紧贴在身后炙热的胸膛。
不知为何,从前只觉得顾霖聒噪粘人,又是政敌的女儿,就想着早日将人抛开。可真到了那一日,自己反倒不愿意放人走。
正如此时,闻着小姑娘身上甜甜的清香,他就身心激荡,忍不住想要将人扣在怀里。
真是疯了。
陆熠闻着顾霖乌发间飘出的香气,猛然又想起了萧凉那声带着戏谑的断言,夜色中,他眸中难得积蓄起的柔情又渐渐地变得凌厉。
笑话,他自认冷情无心,满腹心思也只会放在诡谲多变的朝堂,岂会在一个罪臣之女上花心思?
他低头去看怀里人紧绷着的身子,握住她小臂的双手微微用力,一个翻身就将人压在了身下。
顾霖被男人强势抱着本就如惊弓之鸟全身戒备,突然间天旋地转,才发现陆熠不知何时已经凌驾在自己上方,那张俊毅非凡的脸近在咫尺,凤眸中还蕴藏着浓浓的情、欲。
她顿时警铃大作,抱住双肩,整个人绷得更紧:“世子何意?”
声音都是带着颤的。
陆熠便笑得意味深长,俯身就要将冰凉的唇贴在小姑娘的颈侧。
顾霖迅速往旁侧一躲,双手撑在男人胸前不让靠近。
陆熠扑了个空,凤眸中冷厉乍现,他单手锁住小姑娘阻挡的双手,往上举过头要为奴为婢伺候一生吗?乖一些,等会就少受些苦。”
小姑娘浑身一僵,脸上露出了难堪,她明白了,他就是把她当作一个疏解的玩物来惩罚的。
想起初夜那回男人的蛮狠挞伐,顾霖小脸上血色又淡了几分,她怕疼。
“世子,我可以做饭,可以洗衣,粗活累活都可以……”
话未说完,静谧空气中一声布料被撕破的声音,小姑娘身上的衣裙被扯破扔到了床榻外。
顾霖哭得满脸泪痕,吃力地说:“世子能否让我见一见……”
回答她的,是男人冷冷的沉默。
事毕,陆熠伸手捞起身下的人儿躺下,说出的话似带着冰刀:“顾霖,救你族人的性命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不要得寸进尺。”
感觉到怀里人剧烈地瑟缩一下,他凤眸微眯,又补充道:“若是你乖乖听话,本世子还可考虑让你在顾氏流放前见上一面。靠过来。”
下一刻,小姑娘紧绷蜷缩的身子顿住,而后慢慢地、慢慢地靠在了男人的怀中。
──
第二日醒来,身侧已经空了,顾霖揉揉眼睛坐起身,看到屋外升起一片暖阳。
灵月听到动静,推门进屋,手里还有一个漆木托盘,上头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姑娘,您醒啦!快喝碗粥暖暖胃。”灵月笑呵呵的,说着今日趣闻,“听小厨房那边说,近几日采买了很多吃用,都是补身子的,姑娘正巧多吃些补补气血。”
顾霖有心事,“嗯”了声没再多言。
灵月又叽叽喳喳了几句,而后眼睛小心翼翼往四周转了几圈,悄悄从袖中拿出了封信:“姑娘,袁姑娘那边又来消息了。灵樱姐姐昨夜悄悄塞给我的。”
昨夜她本想拿了信立刻交给姑娘,可是走到屋外却听到里面让人面红耳赤的动静,只得打消了念头,等到世子离开了澜沧院才敢回来守着。
顾霖眸中光芒亮了起来,接过信就拆开立读。
灵月不识字,问:“怎么样?”
“袁媛的父亲袁侯爷已经悄悄请大夫给母亲看过,说是惊惧之下受了风寒所致。”顾霖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有些担忧,“只是母亲风寒在大理寺并未得到及时医治,反反复复发作,用药有些难办。”
“这药很罕见,名叫‘安规’,袁侯爷派人在各个医馆寻了好久都没有找到,都说这味药前几日已经被一高门全部买走了。”
不对,“安规”?
顾霖脑中乍然惊诧,想起前几日徐答带来的名医口中,似乎也在说这味药。
而徐答当时只说让名医尽管开方子,也就是说,“安规”就在药院中。
说不定,药馆所说买走全部“安规”的高门就是定国公府?
顾霖一阵欣喜:“我知晓这味药在哪里了!”
定国公府中守卫森严,她不可能毫无理由地从药院中取“安规”,但她喝的汤药中就有,只要让灵月骗小厨房他们自己来煎药,再私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草药偷偷送出,母亲不就可以用到药了吗?
她兴奋地将自己的打算告诉灵月,灵月却皱起眉头:“可是姑娘,您把草药给了夫人,您不就没药喝了吗?”
顾霖满不在乎:“我的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少喝几次没有关系。反而母亲风寒严重,更需要这些药。你到时候将上次煎过的药渣收集起来,反复煎煮,作出我们每日都在煎药的样子即可。”
灵月有些担心,但心里知道主子说得有道理,想了想,又问:“可是姑娘,我听灵樱姐姐说,最近定国公府外的隐卫增加了好几倍,袁姑娘昨夜送信的时候,已经被他们察觉,下次要再联络恐怕要换个法子了。我们的草药又该怎么送出去啊?”
“这……”顾霖倒没料到隐卫的看守这么严格敏锐,也一下子沉默下来。
她被终日困在澜沧院中,根本不可能出府,要想把草药送出去,就需要外头的人进府来悄悄带走。
可谁又能够出入定国公府,并且愿意帮这个忙呢?
顾霖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顾氏倒台,人人自危,这种冒着得罪陆熠的赔本买卖,又有谁愿意做。
蓦的,她脑中又想起昨夜陆熠半戏谑的口吻:
“若是你乖乖听话,本世子还可考虑让你在顾氏流放前见上一面。”
或许,她处处顺从陆熠,便可以求他带自己出府与母亲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