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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丹人

    几乎相同的样貌、身形再次出现,从顾言身后走开,拐去夹角的那条走道。

    待到对方身形消失,端着油灯的书生使劲掐了一下脸皮,方才渐渐镇静下来。

    “他不是刚才已经过去了吗?怎么又出现一个……”

    顾言深吸了一口气,压着脚步缓缓朝那个拐角靠近,吱的一声又来,这次顾言对面走道又有一个人影出现,如同之前那两个径直过来,这次看清了正面,那人相貌、身高与那两个依然相似,双唇紧闭嘴角勾出夸张的弧度。

    顾言骇然的看着对方走近,脚趾头都在步履里抠紧。霎时,迎面过来的弟子一个转身,从他旁边走去那条过道。

    ‘这些人是看不见我?’

    油灯摇曳,顾言压着脚步声跟在对方身后,顺着这条走廊前行,原本的木墙变成了潮湿的洞壁,上方有不少须茎像带着泥块像蛛丝交织垂下。

    ‘这照灵楼背后有一处溶洞?’

    通道深邃漆黑,顾言托着油灯也只能照到前面那个诡异的弟子背影,随着对方一点点的前行,不到半刻钟,前面的弟子忽然停下,转向走去旁边的洞室,顾言站在洞口,徐徐的冷风正从里面吹出来。

    灯芯上豆大的火苗瞬间差点熄灭,他赶紧用手罩住,朝洞室内挪了挪,昏黄的光亮涌进洞里,隐约照出了一排身影,靠着洞壁出现在面前,惊得顾言差点将手里的油灯打翻。

    视野之中,不止一排,洞室三面都有许多身影靠墙站立,一个个睁着眼睛,露出怪异的笑容一动不动,对站在洞口的顾言没有任何动作,仍然让顾言心里泛起胆怯,有种想要逃离这里的冲动。

    ‘这些青阳派弟子都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

    他吸了口气,朝里靠近了些许,偏头看去右侧最近的一个弟子,就见数十道降下的乌黑须茎落在对方身上,须尖刺破对方皮肤钻进了肉里,好似活物一鼓一缩,在吮吸这弟子的精血,皮肉也在缓缓老去。

    火光晃动,照去其他身形。

    一张张相貌保持诡异的笑容,正被不知何物的须茎吸食,脑中陡然想起小婢女对自己说的话。

    清脆稚嫩的话语回荡耳边。

    “公子,你有没有发现,他们长得好像,和那姓谷的道士也好像的。”

    ……

    离开,离开这里!

    意识到这里并非什么好地方,顾言慢慢从洞室退出来,让他踏入修行的法子,估摸也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在家安逸久了,对外面幻想都是好的。’

    顾言不敢再逗留,沿着来时的路径迅速返回,途中还碰到两个相貌相同的弟子,他贴着墙壁与他们擦肩而过,快要回到房里,推开门的刹那,昏黄的油灯驱走了房里黑暗,照出桌前站着的背影。

    青黑色的道袍,簪发戴冠,手挽拂尘,听到开门声,缓缓侧过脸来,正是引顾言来的那位老人。

    “顾公子,你不歇息,怎么跑到外面去了?”

    油灯照着他,黑夜阴影盖住半张脸,另外半张脸浸在油灯下,枯瘦脸颊须髯抖动,咧嘴在笑。

    气氛顿时诡秘起来。

    一股不好的感觉瞬间爬上顾言心头,他知道这个时候要是露怯,那就坐实了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或让他看出来。

    “半夜被尿憋醒,我去找茅房了。”

    老人转过身,走近一步,正张脸都凑近过来,像是在闻顾言身上的气味。

    “顾公子找着了吗?”

    顾言脑子转的飞快,他可不敢说找着了,万一方向说错了,那就真的玩完,“没找着,我只好找了一个角落……”

    老人听到这里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大抵是觉得这书生将这里给弄脏了,冷冰冰的道:“既然方便完了,顾公子还是早点休息,明日随我去见老祖。”

    “老祖?前辈你能说明白一点吗?”

    顾言装作好奇,跟着老人返回到门口:“可否告知在下需要做什么踏入修行?”

    “顾公子年轻气盛,这可要不得,修行中人讲究性子平和,明日你就知晓了……不过我这里可透露一点给你。”

    老人打量眼前这位书生,笑容越盛:“顾公子命好,被老祖相中,他老人家可是亲自教授,与你共参一门妙法,说不得能成仙呢。”

    顾言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惊讶中眼神又露出兴奋,连连朝老人拱手道谢,对方让他回去歇息后,便消失在了过道尽头。

    房门一关,顾言脸上那些表情瞬间收了回来,鼓起的那口气一松,整个人都微微发抖,一屁股坐到了凳上。

    怎么办……怎么办……

    修什么妙法,估摸是羊入虎口,这里不能久留了,得想办法离开。

    原本以为这是一趟寻到机缘,实现心中所想的游历,没栽在妖怪厉鬼手上,反而落到修行中人手里。

    难怪父亲常说人比鬼更加凶恶。

    看着外面黑尽的天色,顾言低头看向放在床脚的书篓

    ……不知道鼎妖能不能帮上忙。

    ……

    翻过山的那头,漆黑的夜色将尽,天际泛起铅青颜色,重新启程的一大一小,熄灭了火堆,沿着官道继续前行。

    有着戒心的小铃铛走在后面,从夜幽山出来便很少说话,不时回头看早已看不到的山峦。

    “你叫小铃铛对吧?”

    走在前面的谷良回头看了小姑娘一眼,问道:“我们先去凌阳一趟,然后再送你回酒郎。我要去那边办点事,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小姑娘默不作声,只是乖巧的点点头。

    晨阳在东面泛起光亮,山里的蝉声开始一天的嘶鸣,快到谷良说的那座小县时,他忽然开口问道:“你家公子一直都喜欢修行?”

    “嗯。”提及公子,小铃铛才有了一点声音,“一直都喜欢。”

    “我能问,他为何这般痴迷?”

    “不知,但曾听家里的厨娘说过,公子很敬爱他娘亲……”

    谷良皱了皱眉:“娘亲?”

    “嗯,老夫人过世许久了。”

    谷良终于明白堂堂一个富家公子,又是读书人,不追求功名,却跑来山中寻找机缘,原来是为了他娘……

    某一刻,他也想从未见过的娘亲了。

    师父曾说过,他家在一个叫青梅村的地方,旋即,谷良放慢脚步,落到与小婢女平齐,向她打听可知晓青梅村在什么地方。

    原以为对方年龄小,应该是不知道的,没曾想小铃铛却是知道。

    “青梅村?我知道啊,就在酒郎城郊,不到五里就能寻到,村外有一片梅子林,每到采摘的季节,都会有许多酒郎的酒家去收呢,酿出的青梅酒,在酒郎可是很出名的。”

    听到这番话,谷良愣了愣,眼里蕴起了一丝喜色。

    两人经过这番对话也熟络了许多,进到城里后,谷良带着小婢女寻到一处偏院,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动静传来,有经过门口的附近乡邻见他俩敲了许久,便过来说道:“不用找了,住这里的几个人好像离开了。”

    “走了多久?”

    “好像是昨日走的。”

    说完那人去了前面,谷良握住小婢女手臂,她诧异看过来时,身子顿时一轻,一下纵飞起来,想要尖叫出来,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谷良松开她,径直过去将一间房门推开,顿时一股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小婢女捂住鼻子想要看看里面,被谷良挡在外面。

    “院子里等我。”

    说着用身子挡着小姑娘的视线走了进去,随后将房门关上,木床上,一具穿着道袍的尸体躺在那,身子已经干瘪,像死了许久。

    这是谷良的一位师弟,他从师父那里知道,宗门遣了几个师兄弟下山调查庙观被毁的事情,这才不过十多日,怎么可能变成这般模样。

    他看了眼门扇,门后是几张黄符贴着,是用来遮掩尸体的臭味散发出去。

    透过窗棂看到小姑娘坐在檐下看天,谷良转过身走到窗前,掏出一卷红绳,系在一枚铜子上,放进尸体口中,令一端则系在右手食指,结出道印,指头一勾,僵硬的尸体忽然坐了起来。

    “速速告诉我,发生何事?”

    干尸死寂,空洞灰白的双眼盯着谷良,好一阵,有干哑的声音在房里断断续续回响。

    “庙观……小心……庙观……里……有煞……”

    红线陡然崩断,尸体直挺挺倒了下去,谷良重新系上红绳也无法将它再次牵引起来,只得将尸体搬到地上,掏出一张符纸落去尸首,轰的一下燃起火焰,迅速将尸首包裹。

    他打开门出去,一言不发的拉过小婢女跳出院落,径直奔向酒郎县。

    剩下的四个宗门师兄弟下一站应该回去酒郎,他们下山调查庙观,收回老祖的灵位,怎的遇上这样的事。

    ……

    阳光升上云端,四人的影子走过一片残墙烂瓦,从瓦砾里寻到了一面漆黑的木牌,随后放进衣襟。

    “师兄,朝廷为何突然要毁掉天下所有庙观?”

    “哼,应该见不得修道中人好。”

    被称为师兄的,是一个方脸的男子,面无须髯,身材高大,将有些泛白的道袍衬的紧绷,“都找完了吧?找完赶紧去下一个地方,青峡县那边还有老祖的灵位。”

    言语有些催促的意味,自从在凌阳县失去一个同门,他感觉被什么诡异的东西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