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灵光一闪而逝,谢挽幽没来得及深入思索,最后只草草得到了最浅层的一个答案——
渡玄剑尊的心魔,可能与五师伯有关。
五师伯既然已经陨落,那渡玄剑尊的心魔也就再没有解法。
谢挽幽心中暗暗思忖着,跟容知微和晏鸣殊道别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估摸着这个点,小白应当已经醒了,推门进去后,果然看到被子底下鼓了一个小包,正在钻来钻去。
谢挽幽轻手轻脚地靠近,然后出其不意地扑上去,两手按住被子,将被子底下的小东西困在了一方区域里:“抓到一只猫猫虫!”
小鼓包动了动,见没法挣脱出谢挽幽的魔爪,被子底下很快传来谢灼星软软的求饶声:“小白输了,娘亲放了小白吧~”
谢挽幽故作正经地说:“好吧,但输了的人要接受惩罚。”
说罢,她便一把掀开被子,将它整只崽崽翻了过来,握住它两只粉嫩的爪爪,低头各亲了一口,无情宣判了它的命运:“那就是被娘亲惩罚亲亲!”
谢灼星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被亲得咯咯直笑,爪爪同时开了个花:“娘亲,痒痒。”
谢挽幽捏着它的小爪爪:“就是要亲得你痒痒,不然怎么能叫惩罚呢?”
谢灼星尾巴尖左右摇晃,随着谢挽幽又亲了它的爪爪一口,它再次发出了开心的笑声。
“小笨蛋,”谢挽幽看着它笑,也微微翘起了唇角,心头那些盘桓不去的焦躁不知何时散去了。
谢挽幽把脸埋在它肚子上暖乎乎的香软毛毛上吸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谢灼星用小爪爪摸摸她的脸,担心地问:“娘亲早上去练剑,有没有人欺负娘亲?”
对它来说,玄沧剑宗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的人,它一个都不认识,难免感到不安。
并且,由于玄沧剑宗人情味淡薄,不管是容知微,还是晏鸣殊,亦或是给谢挽幽解过毒的玄明道人,都不会过于外露地表露自己的情绪,神色也大多冷淡,没有过多表情。因此在幼崽眼里,每个人都对它和娘亲冷冰冰的……好像很不喜欢她们。
所以,谢灼星真的很担心娘亲独自出门,会像在谢家一样被人欺负。
谢挽幽听到崽崽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又好笑又暖心,跟它解释道:“小白不怕,这里没有会欺负娘亲的人,大家虽然看着很严肃,但心思都不坏。”
谢灼星却没有被安慰到,怀疑地抖了抖耳尖:“可是人应该会哭,会笑,会生气,就像碧霄丹宗里的叔叔和姨姨,没有人能一直很严肃的。”
谢挽幽想了想:“可能跟玄沧剑宗的心法和剑法有关吧,心法性寒,流转过经脉的时候,才能平心静气,剑法也都是寒意凌冽的招式,要练好这个剑法,剑修的情绪波动就不能太大……”
见小白似懂非懂的模样,谢挽幽就换了一种说法,给它打了个比方:“简单地说,就是心法和剑法都很冷,冷得像雪一样,把感情都冻住了,所以他们才不哭也不笑,只感到平静。”
谢挽幽说完,自己一琢磨,就感觉这其实有些类似于无情道,练着练着,人就超脱了,只想丢下世俗的一切攀登大道——但也没无情道那样无情得彻底,参考渡玄剑尊,被气得狠了,他照样暴怒。
这大概便是玄沧剑宗人情味淡薄的更深层原因了。
听完谢挽幽的解释,谢灼星代入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马上能理解玄沧剑宗的姨姨和叔叔了。
它要是被冻僵了,脸上肯定也做不出表情了呀。
谢灼星明白以后,却更担心了,蹭到谢挽幽脸畔,小心翼翼地问:“娘亲也练这种
剑法,娘亲会不会也被冻住?”
谢挽幽一愣,随即把它抱起来,低头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它的小鼻子:“不会的,有小白在,娘亲每天都能笑得很开心,所以心法冻不住娘亲,娘亲也就不会忘记感情了。”况且,她满心都是世俗的欲望,哪能做到真的无情?
谢灼星想了想,娘亲已经练剑好长时间了,确实没有没有被心法冻住的痕迹,这才稍稍放心,低头轻咬了谢挽幽的虎口一下,仰头用一双灰蓝色的漂亮眼睛看着她,认真地说:“娘亲要答应小白,一定不能把小白忘掉哦。”
“宝宝这么可爱,娘亲怎么可能忘掉你!”谢挽幽猛吸它一口:“娘亲保证不会忘掉小白!”
谢灼星听着娘亲的甜言蜜语,耳尖微抖:“娘亲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不知道,娘亲现在也没事做,”谢挽幽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没有下雪,不如我们去玩雪吧!”
谢灼星马上严肃地反对:“不行,娘亲碰到雪,会生病的,而且现在没有药,很危险。”
谢挽幽被崽崽教育了一顿,悻悻地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娘亲不玩,小白玩给娘亲看。”
“娘亲真的不玩雪吗?”
“真的!”
谢灼星这才跟谢挽幽一起出了门。
外面的积雪已经很厚了,谢灼星小小一只,踩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小巧漂亮的梅花爪印,谢挽幽不舍得让自己的脚印覆盖了它的爪印,只跟在旁边走。
外面一片冰天雪地,小溪也被冻得结出了厚厚的一层冰,谢灼星好奇地踩上去,马上四脚打滑,呈“木”字型趴在了冰面上。
谢挽幽吓了一跳,看到它的姿势,又觉得有几分好笑,招手道:“小白,快回来。”
好在谢灼星还有一双翅膀还能飞,马上飞回了谢挽幽的肩上,舔了舔爪爪,心有余悸地低头盯着冰面看。
谢挽幽问它:“摔疼了没有?”
“不疼,”谢灼星摇头,又重新飞了下去,找了一片格外厚的雪堆,扭着小身体撒欢地开始打滚,浑身上下瞬间蹭上了糖霜一般的小雪粒。
谢挽幽:“是糖霜小老虎!”
谢灼星听到她的话,马上停下动作,扭头舔了一口,然后歪着脑袋,露出疑惑的小眼神。
明明不甜呀?
谢挽幽笑得不行,等它快乐地打完滚,站起身把毛上的雪粒哗哗哗甩掉,过去摸摸它的小脑袋:“小白小傻瓜。”
谢灼星玩累之后,两人正想回去,它颈间的长命锁却开始不断闪烁。
谢灼星用小梅花爪戳了一下长命锁,接通了狐狸叔叔的通讯。
画面里的封燃昼已经撤去伪装,变幻回魔尊时的样貌,此时正身着一身暗紫色云缎锦袍,不怎么端正地靠坐在椅子上,领口半开,半遮半掩地露出颈部,银色长发随意用一根墨玉簪束起,狭长双眼下的魔纹透出几分邪意,看到她们那边的背景,他语气微沉:“谢挽幽,你出去玩雪了?”
谢挽幽只顾着欣赏他的美色了,顿了一下才想到为自己辩解:“啊……我没有,我是陪小白出来玩的,小白可以给我作证!”
谢灼星认真地举起爪爪:“小白作证,娘亲答应了小白不会玩雪,我们才出来玩的哦。”
封燃昼的目光在谢挽幽的脸上梭巡片刻,没发现有类似心虚的神色出现,这才信了她的话。
谢挽幽装作无意地瞄他,语气正经道:“找我什么事?”
封燃昼假装没发现她在看哪,姿态愈发随意地将手搭在扶手上:“去醉仙林,有东西给你。”
“嗯?”谢挽幽一头雾水,看他那边的背景,他人不是还在魔域吗,难道是另找了人给她送东西?
谢挽幽摸不着头脑
,但还是照着他的话去了醉仙林。
醉仙林是玄沧剑宗护山大阵东侧边缘处的一个小树林,谢挽幽照着记忆里的路线御剑飞过去,落在了冷冷清清的树林当中:“我到了。”
封燃昼嗯了一声:“站在这里别动,等一会儿。”
谢挽幽就没动了,心里却是越来越好奇。
这护山大阵已经开启,照理说,没有渡玄剑尊和四个师伯的允许,谁也进不来的。
封燃昼的人又是用何种方法混进来的?
况且,他对玄沧剑宗内的地点好像也挺了解,竟然张口就报出了醉仙林的名字……
谢挽幽觉得事有蹊跷,正思考着,蹲在它肩上的谢灼星却忽然耳尖一动,扭头看向一个地方。
谢挽幽也跟着看了过去,只看到一个四季常青的灌木丛。
灌木丛上落了奶盖一般的雪,隐约透出一丝生机盎然的苍绿,谢挽幽细听之下,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随即,整个灌木丛开始不断抖动,覆盖在灌木丛上的雪也簌簌地落了下来。
谢挽幽:“???”
恐怖片看多了,她真怕这里忽然跳出一只僵尸……
谢灼星也后撇起了飞机耳,警惕地盯着那片灌木丛看。
但她们都没想到,下一秒,一抹白影从灌木丛中跳出,轻巧地落在了雪地上。
谢挽幽定睛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只——垂耳兔?
封燃昼懒洋洋道:“人是进不来,但动物可以,我就将我的一小缕神识覆着在了它的身上,暂时控制了它的身体。”
不愧是魔尊,小花招果然多,谢挽幽在那只毛乎乎的白色垂耳兔旁边蹲下,玩了玩它的兔耳朵,又摸了一把兔毛,很有探究精神地问他:“这样你会有感觉吗?”
封燃昼深吸一口气:“……你适可而止。”
谢挽幽就懂了,故意说道:“那我可以养它吗?”
谢灼星蹲坐在旁边,伸出爪爪摸了摸兔头,同样心动了,身后的尾巴小幅度的晃了晃:“狐狸叔叔,小白也想养你~”
“……”封燃昼:“你们都给我适可而止。”
垂耳兔低头,把口中衔着的戒指放到谢挽幽的手心。
是一枚纳戒,谢挽幽将神识探进去看了看,发现自己的乾坤袋和书都在里面。
除了这些,还有各种各样的糕点零嘴,小白偶尔喝的灵兽奶,以及……她的药。
谢挽幽鼻尖已经开始萦绕药的那股苦味了:“你真贴心,还把我的药也带来了……”
封燃昼淡淡道:“玄沧剑宗冬日严寒,你想冻死在山上?小白,盯着你娘亲喝药,不喝就告诉我,有她好果子吃。”
谢灼星马上答应下来:“好!”
但它转而又好奇地问:“狐狸叔叔要给娘亲吃什么好果子啊,小白能吃吗?”
封燃昼意味不明道:“是小孩子不能吃的好果子。”
谢挽幽:“……”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事。
封燃昼,果然是从那本书上学坏了。
“我会记得喝的,”谢挽幽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那这只兔子……”
封燃昼看她对垂耳兔爱不释手的模样,不由一哂:“山下随手抓的低级灵兽罢了,随你怎么处置,不过事先说明,我附在它身上的那缕一小缕神识很快就会散尽,你再怎么玩弄它,我都不会感受到。”
谢挽幽有些失望:“那还是算了叭。”
封燃昼倒是有些惊奇:“不喜欢兔子?”他还特意挑了只毛多的抓。
谢挽幽趁着他附着在兔子身上的神识还没散,赶紧多玩弄了垂耳兔几下,随意答道:“喜欢啊,但我有小
白就够了,我想养它,主要因为它身上有你在。”
她摸在垂耳兔的皮毛上,封燃昼也能感受到三分,他闭上眼,隐忍地抿唇,掩在领口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沉的嗓音里多了几分喑哑:“谢挽幽,别摸了。”
谢挽幽笑吟吟地看向他,压低声音道:“玩弄它的感觉,还有你的反应,都很让人愉悦。”
封燃昼手指扣紧了扶手,喘出一口气,加重了语气:“我很记仇。”
谢挽幽怪无辜地歪头:“我只是觉得它可爱,多摸了几下罢了。”
还敢跟他装无辜,封燃昼都被她气笑了,甚至感觉齿根都开始发痒。
就是仗着不在他跟前……否则,谢挽幽如此挑衅他,必定会被他咬着脖子叼回巢穴。
谢挽幽还不知自己这种行为有多危险,胆大包天地又摸了那只垂耳兔几下,直到封燃昼留在它身上的神识散尽,它才像是猛然间回神一般,惊恐地瞄了谢挽幽一眼,然后慌张地左右看看,蹦蹦跳跳地逃走了。
这种低级灵兽有一点智慧,谢挽幽不怕它像寻常的动物一样在这个冬天冻死,也就没留它,将它放生了。
谢挽幽站起身,看着它逃窜的背影,感慨道:“古有披了羊皮的狼,今有披了兔皮的虎。”
“……”
封燃昼并不想理她。
东西既然已经送到,封燃昼那边又恰好有事,便匆匆掐断了通讯。
谢挽幽的心情莫名变得很好,御剑回去的时候,谢灼星看到谢挽幽在笑,纯洁天真地问:“娘亲,你在笑什么呀?”
谢挽幽唇角上扬:“娘亲在笑狐狸叔叔,他匆匆挂断通讯的样子真的好狼狈。”
谢灼星:“?”
幼崽听不懂,幼崽不理解。
大人的世界,实在太复杂了。
……
封燃昼既然有心送了药过来,谢挽幽也没有不喝的道理,当晚就熬了药,倒在碗里,准备放到一边晾得冷点再喝。
刚将碗放到桌上,就有人敲了敲她的门。
谢挽幽说了声请进,那人便推门进来了。
容知微老远就闻到一阵苦涩的药味,一路循着味到了小师妹这里,才想进门一问究竟。
毕竟玄明师叔并没有给小师妹开药,她在把小师妹送到玄沧剑宗时,好像也没在小师妹身上看到乾坤袋,因此有些奇怪这药汤的出处。
谢挽幽只好给自己打了个补丁:“我身上还有一个纳戒,装了我的药,所以……”
修真界之人大多使用更为好制造的乾坤袋,纳戒这种东西,只有高阶炼器师有能力创造,一般留作自用,但市面上流通的纳戒也不是没有。
容知微虽然有些惊讶谢挽幽会有一个纳戒,但也没有多问。
她跟小师妹之间还没熟到这个地步,还是得保持一点边界感的。
容知微点了点头,随后迟疑道:“小师妹,方便问一下,这是什么药吗?”
谢挽幽解释道:“是温补身体的药,之前我受了点伤,伤了根本,所以很容易受寒,这药也有预防作用。”
容知微目光一黯,之前她去过一趟人间,也探听到了小师妹的一些往事。
经脉寸断,被家族囚禁了五年之久,怎能不落下病根?
容知微看着现在这个笑着的小师妹,喉头莫名有些艰涩。
谁能想到那魏满洲身为正派人士,蓬莱岛主首徒,居然会对小师妹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
容知微蹙眉,勉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有意想问谢挽幽后来是如何治好伤的,但想到她们之间的关系才有缓和,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冒失地去问小师妹的隐私。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了好一会儿。
容知微在天人交战,犹豫着要不要问小师妹,她离开玄沧剑宗后发生了什么。
谢挽幽也在天人交战,犹豫着要不要把她拜入碧霄丹宗的事告诉容知微。
谢灼星蹲在桌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而后迈着轻巧的猫步朝容知微的方向走去,蹲坐在了靠近容知微的桌沿,好奇地打量她。
容知微的手臂就搭在桌上,离它乖巧搭在爪爪上的尾巴只有几厘米远。
容知微克制地瞄了它圆圆的小脑袋一眼,收回目光,然后再次忍不住……又瞄了一眼,发现它还在歪头打量自己,不由僵硬地问谢挽幽:“小师妹,小白为何一直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师姐不用紧张,”谢挽幽笑道:“小白可能是想让你摸摸它。”
容知微始料未及:“让、让我摸吗……”
容知微看看自己的手,因为常年握剑,她的手心已经有些粗糙,容知微不由有些迟疑地喃喃:“会不会不小心弄疼它?”
大概是气场问题,剑修一向不怎么讨小动物喜欢,容知微除了捕猎灵兽时摸过已死灵兽的皮毛,根本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灵兽,更何况这么小的灵兽幼崽。
没等容知微决定到底要不要摸,谢灼星却已经二话不说地主动蹭了过去。
容知微手心触碰到温暖的幼崽毛毛,只觉这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试探着小心摸了摸它的脑袋,掌心下的幼崽马上发出舒适的呼噜声。
毫无经验的容知微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它被我摸疼了吗!”
谢挽幽笑道:“不要紧,这是舒服的意思。”
容知微这才放下心,继续摸摸幼崽的脑袋。
谢灼星眯起眼睛,晃了晃尾巴:“姨姨超漂亮,还给娘亲送衣服,喜欢姨姨~”
饶是容知微终日绷着表情,听到幼崽这样的夸赞,也忍不住微弯唇角,不熟练道:“谢谢小白。”还从没有人夸过她漂亮呢……
摸着摸着,谢灼星就从桌上跑到了容知微的怀里,还将蓬松的尾巴搭在容知微的手臂上,勾引似地晃了晃尾巴尖。
容知微勉强抵抗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诱惑,戳了戳它的尾巴尖,用语气波动不明显的声音夸奖道:“小白,真可爱。”
谢灼星抖了抖耳尖,很开心。
太好啦!姨姨的心没有完全冻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