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挽幽感到了巨大的危机。
若她找不出魂灯,她怕是要完蛋了……
可她确实不是原主,该怎么做才能找到原主的魂灯?
谢挽幽心中直打鼓,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一旦被渡玄剑尊发现她的慌乱,那她就更无翻盘的机会了。
谢挽幽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转过身,努力回忆感应魂灯的方法,而后闭眼感应。
原主的魂灯没做任何标记,光靠瞎蒙,是绝对不可能从千盏魂灯中蒙对的。
只能赌一把了。
谢挽幽在心中默默祈祷了几秒,而后使用了记忆力中召唤魂灯的方法,召唤原主的魂灯。
在这个过程中,容渡冷如霜雪的目光片刻不移地落在她的身上。
魂灯迟迟未回应,谢挽幽额角隐隐有冒汗的趋势。
随着时间的推移,候在一旁的容知微和晏鸣殊也发觉事情不对,诧异地望向谢挽幽,面上露出些许异色。
容渡眯起眼睛,弥漫在心头的疑云越发厚重。
让刚回来的小徒弟去找魂灯,自然不是他一时兴起。
而是因为几个月前,他在宗祠时,曾亲眼看到小徒弟的魂灯熄灭过。
然而仅是几息之间,小徒弟的魂灯就再次燃起,甚至魂火比之前更亮。
正因如此,容渡才怀疑是邪魔吞并了小徒弟的魂魄,占据了她的身躯。
如今看来,果然……
容渡攥紧了手指,身后所负的本命剑察觉到主人心中杀意,也轻微地震颤了起来。
容渡没有马上出手,是因为还有一点疑惑没有明确。
宗祠中萦绕着祖师飞升时所留下的清正之气,寻常邪魔只要踏入此处,必会在这浩然正气下灰飞烟灭。
如果现在的“谢挽幽”是邪魔夺舍,在她参拜祖师牌位时,她就该原形毕露了,可为何她却并未出现不适的异样……反而很受祖师喜爱?
祖师是不会看走眼的,正是因为如此,容渡才迟迟没有下手,打算等“谢挽幽”召唤不出魂灯,辩无可辩后再细细审问。
那边谢挽幽还在召唤魂灯,就在容渡的耐心即将告罄时,千盏魂灯里,忽然有一盏魂灯闪了闪。
原本已经笃定回来的小徒弟已经是冒牌货的容渡一愣,眼睁睁看着那盏属于小徒弟的魂灯落在了“谢挽幽”的手心。
召唤的时间实在太久,谢挽幽本来也已经快放弃了,没成想最后居然真的把原主的魂灯召了过来,谢挽幽自己也傻了。
这对她来说,已经不是柳暗花明的惊喜——而是妥妥的惊吓!
她能召出原主的魂灯,这说明什么?
要么原主的魂魄还存活在这具躯体里,与她共生,要么……
她,就是原主。
谢挽幽手一哆嗦,差点把魂灯直接丢出去。
想起渡玄剑尊还在身边盯着,谢挽幽只得强行压下心头的震撼,绷着表情,缓缓转向渡玄剑尊:“咳……我找到了。”
笃定的猜测就这么被推翻了,容渡微微蹙眉,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挽幽看,眼神像是要把谢挽幽剖开,将她从里到外完全看个透彻。
谢挽幽在这样的目光下颇有几分不自然,正要开口,忽然听渡玄剑尊冷声问道:“你的本命剑呢?”
谢挽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小声答道:“被蓬莱岛那个魏满洲抢走了。”
“……”容渡深吸了一口气,眉眼间满是风雨欲来之色,压抑着怒意道:“我早就说过,那个魏满洲并非良人,你还——如今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
谢挽幽站着挨训,垂着眼不说话,她理解渡玄剑尊现在的
心情,就像她看到一个执迷不悟地为渣男放弃大好前程,结果被骗得倾家荡产的女子一样,也会痛心且愤懑的。
见她挨了训也不开口反驳,闷闷地不说话,倒是让容渡微微蹙眉,以往被他如此训斥,他那个心思不正的小徒弟要么撒泼卖乖,要么被气得当场跑开,哪有这样乖巧的时候?
弄得他……一肚子气不知道往哪发。
容渡不适应这样的小徒弟,容知微和晏鸣殊就更加不适应了。
在师尊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事情坏了,小师妹好面子,师尊不说些话安抚一番就罢了,还偏偏往小师妹的伤疤上戳,能不吵起来吗?
可出乎意料的是,小师妹居然并未像以往那样顶嘴,只垂着眼看着地面,蔫头蔫脑的模样像极了雨打的茄子。
在外面被欺负得那么狠,回来后还要被师尊训斥……容知微和晏鸣殊就忍不住觉得,师尊有些过分了。
看着师妹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模样,容知微忍不住把谢挽幽挡在身后,神色不赞同道:“师尊,小师妹心里已经够难受了,从前的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让它过去吧。”
晏鸣殊也上前,肃穆道:“师姐说的对,小师妹也是受害者,当务之急,应当是让那个背信弃义的魏满洲付出代价。”
那魏满洲如此残害他的小徒弟,容渡心中何尝不是怒意翻涌,他吐出一口郁结之气,语气冷硬地问谢挽幽:“剑被抢了,你与本命剑之间的联系呢,也断开了?”
谢挽幽老实回答:“断开了。”
容渡思忖片刻:“那剑与你断开了联系,就不是你的本命剑了,身为剑修,你必须重新选一把本命剑。”
“问仙大会上,你还有一次进剑阁选剑的机会。”
这些话倒是跟封燃昼之前跟她说的大差不差,谢挽幽早就有了决定,因此并没有反对:“我会去的。”
还算听话,容渡神色稍缓,眼中却仍带冷意:“魏满洲身为蓬莱岛主首徒,必定也会前来参加问仙大会,你的仇,便由你自己去报吧。”
闻言,容知微和晏鸣殊不由面面相觑。
魏满洲已是元婴期,而小师妹才刚要跨入元婴……若真与魏满洲一战,恐怕胜率渺茫。
容渡似乎洞悉了他们的想法,略有些不自然地补上了后一句话:“在此之前,你便留在玄沧剑宗好好练剑,先将修为提上去。”
这算是一个台阶了,毕竟容渡先前一怒之下将谢挽幽逐出师门,让她留下练剑,言下之意,便是要继续教导她。
容知微和晏鸣殊都听出了这层意思,见师尊态度软化,顿时催促地看向谢挽幽,暗示她快答应下来。
谢挽幽却没有如他们想的那样,一口答应下来,相反,在听到渡玄剑尊让自己留下时,她的眼皮就是一跳。
如今已经拜入碧霄丹宗,不仅有一堆学业没完成,沈宗主和悬游道人也在等她回去,况且,她还得研究治疗血脉相斥的丹药……实在不好一直留在玄沧剑宗里。
容渡见谢挽幽神色中有些为难,面色便是一沉:“怎么,不愿意?”
谢挽幽目光游移:“这件事……我可能需要先下山,与其他人商量一下。”
容渡听得蹙眉:“其他人?是谁?”
谢挽幽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说了:“是这样的,这些年里,我过得很是曲折,最近有了一番奇遇,就拜……”
就在此时,容渡忽然目光一震,猛地抬起袖子捂住口鼻,脸色难看道:“哪里来的灵兽毛!”
谢挽幽讶然抬眼,就见渡玄剑尊的颈部不知何时起了红疹,这红疹来的突然,蔓延的也快,很快,渡玄剑尊连眼尾也泛起了绯红之色——俨然是兽毛过敏的症状。
是小白的毛!
谢挽幽暗道不妙,进来之前,她明明已经用去尘诀清理了自己好几遍,身上怎么还会有漏网之鱼!
晏鸣殊这时好像明白了什么,面带羞愧地往自己身上多用了几次去尘诀。
他们光顾着让小师妹注意去毛,却忘记了,他曾背过小师妹。
或许在那时,他身上也蹭上了一点毛。
方才为了给小师妹说好话,他上前了几步,他身上的毛,没准就是在那时飞到了师尊那边……
容渡见三个徒弟面上都有些心虚之色,哪还有什么不明白,沉着脸道:“带过来,不要让我亲自去抓。”
都到了这个地步,谢挽幽只好绕回大殿门口,抱回了被他们藏在门后的崽崽。
谢灼星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乖乖地没有开口说话,窝在娘亲怀里,小心地仰着小脑袋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容渡身上。
作为一只聪明的崽崽,谢灼星很快明白了这个地方最有话语权的人是谁,当即用爪爪扒着娘亲的手臂,看着对面的漂亮叔叔,示好地晃晃尾巴。
“……”
容渡面无表情地盯着它,就算它确实有几分可爱,也无法动摇他对这种带毛生物的厌恶。
况且,它眼睛的颜色,让他想起了曾经一个极其讨厌的人……
容渡语气毫无波动道:“玄沧剑宗内不准养灵兽,从哪里捡来的,给我送回哪里去。”
谢挽幽立即抱紧崽崽:“它不是我们捡的,是我带来的,我养了它很久,感情很深,怎么能说丢就丢呢……要丢就把我也丢出去吧。”她正好就可以下山了。
容渡被气笑了:“把你也丢出去?如今修真界内乌烟瘴气,你孤身一人跑出去,是也想被人抓去抽干灵力吗?”
谢挽幽知道渡玄剑尊说的是仙盟抓人炼邪丹的事,颇有些头疼:“我之前在山下那么久,现在也好好的……”
容渡目光一冷:“那是你运气好,你能保证下一次被抓走的不是你吗?”
容知微见两人又有吵起来的苗头,赶紧转移话题道:“师尊,小白才三岁,现在外面这么冷,它这么小一只,连捕猎的能力都没有,在外面肯定没有生存能力的。”
容渡目光触及幼崽的小身子,眼中这才稍露迟疑之色。
晏鸣殊看出师尊的动摇,抓紧机会道:“师尊,您就把小白留下来吧,它很乖的,绝对不会乱跑,玄沧剑宗这么大,我们把它放在一个地方养,肯定不会再让您接触到它的毛。”
见大徒弟和二徒弟居然也想把那只猫留下来,容渡脸色更不好了,蹙眉瞥了那小东西一眼,实在不理解它究竟哪里讨人喜欢。
谢灼星见漂亮叔叔在看自己,立即将爪爪合十,对着他拜了又拜,同时用一双水汪汪的圆眼睛看着他,努力传递自己的祈求。
容知微对可怜兮兮的幼崽目光毫无抵抗之力,几乎是瞬间就被击破了防线,满脸不忍地转向容渡:“师尊……”
晏鸣殊也露出了被击中的神色,抿唇看向容渡:“师尊……”
容渡被三个弟子和幼崽一同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额头几乎要冒出青筋。
他胸口起伏了一下,而后别过脸,终究是松了口:“罢了,以后别再让我看到它——再有下次,我就立即把它丢出去,绝不姑息。”
谢挽幽还没来得及反应,容知微和晏鸣殊已经欣喜地应了下来,并且拉着谢挽幽就告退,像是生怕容渡反悔,当场就把小白丢掉。
等谢挽幽回过神,他们已经从宗祠出来了。
居然真的给她混了过去……谢挽幽抱着谢灼星,颇有几分劫后余生,然而想到魂灯和下山的问题,她又开始头疼了。
魂灯的事暂且不提,听渡玄剑尊的意思,
短时间内怕是不会答应放她下山,而她的乾坤袋又被蛛王抢走,唯一能联系外界的通讯符也没了。
没有通讯符,就联系不上封燃昼,封燃昼肯定也想不到她在短时间内被人从元空秘境带到了玄沧剑宗,说不定还在秘境里急着找她。
怎么办?
谢挽幽叹气,她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渡玄剑尊也不允许她离开,要想下山,就只能去试着闯闯护山大阵了。
不过,她大概率是闯不过去的……
谢挽幽很清楚,在阵法方面,自己究竟有多菜,每条路都行不通,谢挽幽竟不知当下该如何是好。
容知微和晏鸣殊看出小师妹精神不佳,以为是蛛毒后遗症,当下也不久留,让谢挽幽好好休息后,很快便贴心地离开了,给了谢挽幽一个安静的休息环境。
他们一走,谢挽幽就在榻上直挺挺地躺倒,生无可恋。
谢灼星从她胸口爬下来,蹲坐在了她的脸畔,担忧地凑近问:“娘亲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呀?”
“不是,”谢挽幽有气无力地摸摸它的小脑袋:“娘亲是有了一个无法解决的新烦恼。”
谢灼星思考了一下,歪了歪头:“是因为那个漂亮叔叔不让娘亲下山吗?”
“唉,是啊,”谢挽幽侧过脸,手指点了一下它的小鼻子:“我们都出不去了,也联系不上狐狸叔叔和宗主爷爷,所以娘亲有点着急。”
谢灼星似懂非懂地点头,安慰般将一只爪爪搭在她的额头上,软声道:“娘亲不怕,就算娘亲出不去,也有小白一直陪着娘亲。”
谢挽幽大受感动,把它抱起来猛吸了一口,埋在它肚子的毛毛里含糊不清地说:“宝宝,有你在真是太好了,不然我一个人在这里,真的会很孤单的,宝宝,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谢灼星抖动耳尖,用尾巴尖挠了挠谢挽幽的下巴。
谢挽幽痒得笑出了声,把它放在颈窝里:“挠娘亲痒痒,小白是不是小坏蛋?”
“是呀,”谢灼星用爪爪抱住谢挽幽的脖颈,尾巴一晃一晃:“狐狸叔叔是大坏蛋,所以小白就是小坏蛋。”
谢挽幽亲了亲它毛绒绒的耳朵尖,忽然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闪,疑惑地问:“小白,你的长命锁是不是在发光?”
谢灼星马上低头去看,果然看到长命锁正在不断闪烁。
它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用两只爪爪捧起自己脖颈上的长命锁,递给谢挽幽看:“娘亲,我们可以用这个联系狐狸叔叔呀。”
谢挽幽茫然:“要怎么用它联系狐狸叔叔?”
谢灼星低着小脑袋,用爪爪在长命锁的花纹上戳了几下,一边戳一边说道:“狐狸叔叔教过小白的,长命锁在发光,就说明狐狸叔叔在联系小白,小白想接通,要这样,再这样——”
谢挽幽没想到封燃昼为小白打造的长命锁还有通讯符的功能,在旁边看得目不转睛。
只见小白在长命锁上捣鼓了几下,长命锁便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随后,它便像魔方一般变幻,待拼合结束,它已经变成了一枚椭圆形的小镜子。
那枚小镜子光芒一闪,一束光从镜面打出,在虚空投出了一道人影。
正是封燃昼。
“……”谢挽幽不理解,谢挽幽大为震撼。
这不就是虚拟投影加上视频电话吗,这种超前的科技,居然是修真界的产物?
封燃昼……也太神了吧。
谢挽幽还在目瞪口呆当中,那边封燃昼看到她和谢灼星都没事,紧蹙的眉这才松开。
再开口时,封燃昼声音已然有些喑哑,看着投影里寻觅了许久的人,他喉咙滚了滚,勉强压下那股失而复得的欣幸,只问道:“谢挽幽,你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