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和齐国的战事一时陷入了焦灼。
立春那日,高昌亲摔骑兵两千进攻檀州古北,宁遥预感不妙,派赵铭摔三百精兵支援古北,可齐军因为高昌亲自领兵作战而士气大涨,古北一战越国大败,三百精兵尽数战死,赵铭为了守护城中百姓,当着高昌的面在城门前自刎而亡。
宁遥收到消息时还在沙盘上研究高昌的布阵,听闻怀戎再次沦陷,激动地打翻了烛台,任由烛蜡倒在了她的手背上。
赵铭原是叶钊手下一名小将,怀着为叶钊平反的信念一直跟着宁遥厮杀至如今,到底还是战死了。若说宁遥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高昌和宁遥本便不合,当时张群巡视军情后上书皇帝,认为此战越国收复了大量失地已算大胜,再打下去便是劳民伤财,决议与齐国讲和。
而宁遥则认为现在时机正好,打算趁齐军虚弱之际乘胜追击将失地尽数收回,重振越国国威,决定继续作战。
一时间,朝中也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
而经此一败,张群更加坚定了和谈的主张,朝中渐渐也有些人站在了张群这边,可宁遥还是坚持继续作战。
再次占领檀州,高昌一鼓作气欲攻居庸关,命令手下士兵改了河道断了越国水源,宁遥收到消息,下令众人挖井取水,并加高了木楼,命士兵加强了巡视。
高昌见断水源不成,索性命令士兵在怀戎修养。
高昌的军队没了动静,宁遥却不曾松懈,直到一日士兵取水时发现井水浑浊上报了宁遥,宁遥才察觉高昌在修养军队的同时,还躲在密林之中欲挖地道。
张群听闻此事原本不信,只是在之后一系列的证据都表面高昌的确在命人挖地道的时候,他才信了。
而挖地道,归根结底,无非都是为了攻城。
“张右相,这般情况下,你觉得还有和谈的可能吗?”宁遥看着高昌,“齐国因为此次风寒死伤无数,可高昌却还是用两千骑兵强行夺了檀州,如今,他要攻的是居庸关。”
“你得帮我。”
“我若不肯呢?你还能强迫我不成?”
“你会帮我的,毕竟,张自修和郡主都在这儿。”宁遥笑道,“这可是你送上门的弱点,我若不加以利用,实在说不过去,右相以为呢?”
“……”张群看着宁遥,眼神不再似从前那般假意虚伪。若眼神能杀人,那他早已用眼神将宁遥凌迟了无数次,可偏偏却拿她毫无办法,“说你的计划吧。”
挖地道无外乎两种法子,一是通到城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攻城,二便是通与城墙之下,建巨木,焚之以破城墙。宁遥针对这两种可能都做出了应对的计划,让张群配合尽快备好她要的东西。
有着张群的帮助,事情果然进行的很顺利,在张群准备东西的时候,宁遥也开始做着部署。
为了掩盖挖地道的动静,影响宁遥对挖地道进度的判断,高昌同时派了士兵攻城,宁遥命士兵将弓箭都浸了药射击齐军,齐军中箭后,伤口溃烂,久医不愈。
之前才被风寒席卷过的齐国军队,再一次陷入了恐慌之中。偏偏宁遥又似有神助,往年还未到雨季的居庸关,竟又下起了暴雨。
这下地道也挖不成了,高昌无奈,只得又再次退守怀戎。
齐军撤退那夜,暴雨初停,高昌派了驯狼军再次袭击居庸关,为大军撤退争取时间。
狼群越过军队直奔张群而去,彼时,张群和宁遥正因是战是和再次起了争执,看见野狼冲入了营帐,宁遥瞬间拔出身旁的玄铁剑,在那狼扑向张群就快咬住他咽喉的一瞬间挥出长剑将那狼定在了地上。
宁遥走至张群面前,拔起玄铁剑,那狼略做挣扎,还挥舞着爪子欲抓张群的衣角,下一瞬便彻底断了气。
营帐外满是士兵和野兽厮杀的声音,宁遥看着张群,声音里带着些许调侃。
“看来训狼军已经将狼群攻击的目标订成你了,你和高昌有仇?”
“谁知道呢。”
“你这次带的暗卫,能撑多久?”
“一个时辰。”
“足够了。”宁遥背上了弓箭,轻笑道,“你可别死了,毕竟我们之间还有账没算。”
“放心,我等着你来杀我。”
宁遥出了营帐,林言也带着人赶到了这里,还牵来了宁遥的战马。宁遥骑上马,让林言护住张群,自己则一路骑着马杀了出去。
狼群还是不知疲倦的朝里冲,,宁遥骑着马上了城墙,站在齐军弓箭手的视野盲区,弯弓搭箭,在控制狼群的暗号声音再次响起时终于锁定了控制者的位置,将弓拉了满弦发了一箭,果然见狼群暂缓了进攻。
想来是命中了目标。
没多久,狼群撤退的暗号响起,狼群渐渐撤离了战场。宁遥当即下令让钱昊带领士兵追击驯狼军,自己则赶回了张群所在的地方。
张群的暗卫皆被狼群咬成了重伤昏死了过去,林言提着刀,脚下堆了不少野狼的尸体,连握刀的手都有些颤抖,却还是好好的将张群护在身后。见到宁遥,他的声音透着些埋怨。
“你居然,让我护着他。”说着,林言用衣袖擦去了刀上残留的血,随后将刀收回了刀鞘中,“你就不怕我乘机杀了他?”
“机会送到你面前两次你都没动手。”宁遥看着林言,“你是不会这样轻易就杀了他的,我知道。”
听着两人的对话,张群有些无语,嘴角止不住的抽:“下次你们谈论这个话题,可以避着我些。”
话音刚落,林言和宁遥顿时一起看向了他没有接话,让张群颇为无语。
他堂堂张右相,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小瞧的滋味。
宁遥看着张群,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右相觉得,是战是和?”
“宁遥,你不必激我。”张群整理好了凌乱的衣裳,看着怀戎城的方向,“如若再战,你可想过百姓?”
“连年征战,大军开拔,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钱?届时国库空虚,朝廷加收赋税,受苦的不也是他们吗?”
“右相,这可是居庸关,高昌大军就在檀州,你要求和?”
“那不然呢?”张群看着宁遥,“打到国库空虚,打到百姓活不下去激起民变,届时再派兵去镇压吗?”
“右相,你也不必激我。”宁遥也不上套,“你拿军费说事,那我们也大可论论这些年朝中的开销。”
“宁遥,你执意要攻檀州,意欲何为?”
“我也想问,右相执意求和,又是为何?”
两人争执不休,依然没有定论,可张群和张沐雪依然不愿离去,张群无奈,上书皇帝退居燕城。
转眼便又是惊蛰。
万物复苏的好时候,齐军盼着着开春回暖,可偏偏天不遂人愿,一场倒春寒,北境又落了雪。
便是连张群也在感叹时也命也运也,连天都在助宁遥。
因为倒春寒,齐军断了补给,无奈,高昌再攻居庸关。
这一场战事如若赢了,至少能保越国百年安稳,这件事张群懂,皇帝懂,越国百姓也懂,宁遥此举关系整个越国,民心所向,张群没有表态,选择了观望。
檀州百姓先前在齐王统治之下饱受压迫,原本的檀州居民和齐国的居民矛盾激化,有不少人落草为寇,先前宁遥一举攻下檀州让他们知道了越国从未放弃过檀州,却还未等他们响应归顺,檀州又被高昌所占。
此番倒春寒,听闻两国再次开战,檀州那些落草为寇的人纷纷不约而同的响应,亦向齐军开了战。
高昌兵分两路,一路和宁遥对抗,一路灭匪寇,却不想那些匪寇好似有人指挥一般,竟也难攻,而他们渐渐汇合,分散了高昌的兵力,逼得高昌主力大军边与宁遥交战,边退到了古北。
宁遥本欲再攻,齐国皇帝却向越国派了使臣,欲求和,并表示只要两国停战,齐国愿归还檀州,且百年内不会再犯越国国土。
此举正和皇帝心意,皇帝顿时下令让宁遥休战,和齐国商议和谈事宜。
两军和谈,皇帝命宁遥向高昌送去物资,再见到高昌,宁遥有些诧异。若说先前她见到的高昌只是憔悴了些,那么她现在见到的高昌,则是老了许多。
他从前纵使上了年岁,但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将军,如今不仅面露疲色,便是连头发都变得灰白。
高昌无暇顾及宁遥,宁遥却非要见他,让他颇为惊讶,可在宁遥道明来意,他顿时便释然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来,是要杀我替陈牧报仇吗?”
“我杀了你,他也不会活。”宁遥摇头道,“我不杀你,我来寻一个真相。”
“当年是你与越国其他的军官勾结,陷害陈牧通敌叛国,事成之后又以无上军功作为报酬?”
“……”高昌沉默的看着宁遥,许久才点头,“是我。”
“我如果想听的是假话,又何必费尽心机,逼你至此?”宁遥冷道,“我要的是真相,而不是又一个谎言。”
“我没有骗你,确实是我做的。”高昌像是累及了,逼着眼睛长吁了一口气道,“这便是真相。”
“当年,是我也访居庸关,寻的人是当初陈牧手下的一位副将,如今的兵部尚书——黄宥。”
“我许诺他,只要与我合作,我夺檀州蓟州,再夺居庸关,最后配合他,退出居庸关。”
“而要夺居庸关,陈牧是最大的阻碍。至于他之后又找了谁合作,我便不知道了。”
高昌平静的说着这些,宁遥听了以后却反露不解。
“他真的值得你为之付出这么多吗?”宁遥不懂,“这些情啊爱啊,真的值得你做到这般程度吗?”
听高昌这么说,宁遥多少也猜到了。显然高昌知道陈牧真正的死因,但事情却不是他做的,但因为承担不起任何对齐王不利的可能,所以他都担了下来。仅仅是因为,不想齐王涉险。
“他明明另娶了他人,还生了孩子。”宁遥真的不解,对于这样的背叛,高昌为何还能做到这种程度?
“是啊,他娶了妻,生了子。”高昌并不意外宁遥猜到了他和齐王的事,反而释然了,“所以,我也娶了妻,生了子。”
“宁遥你要真相,这便是真相。”高昌坚决道,“就这样吧,你要命,任你拿去,你要真相要证据,我都给你,就到此为止吧。”
“我原以为如你这般的人物,也能看透情爱,却不想,你竟也是个堪不破的。”宁遥真的不懂,“情爱真的这么重要吗?”
宁遥的困惑,也让高昌陷入了沉思。
宁遥说他堪不破,他或许真的堪不破,如若不然他不会一时负气娶了妻,不会明明不爱她却娶了她,甚至让她有了身孕又让她在生下孩子之后被齐王赐死。
如若不然,他不会一面恨齐王又一面放不下,苦苦煎熬至今。
可是,可是啊,他这一生孤苦,漂泊无依,齐王却是他这一生少有的依靠。
许是初见那日时的灼灼桃花迷了他眼,又许是那年雪夜里的怀抱太过温暖,亦或是他高热染病时那不眠不休的陪伴,当他回过神时,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也不愿自拔。
“与我而言这世间只有他最重要,任何人或物,都不能与他比。”高昌这样答。
“那高旭呢?”不知为何,宁遥忽然为高旭感到不愤。
“我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只有他。”高昌显然是真的累极了,同宁遥交待了这许多,呼吸渐渐轻了,“宁遥,小旭他喜欢你,希望你看在他对你的这份心意上,不要太与他为难。”
“你说什么?”宁遥大惊,“我也他不过也就数年前一面之缘,何来喜欢?”
高旭喜欢他?高旭居然喜欢她?宁遥很是不解。他们明明之见过几面,接触不多,高旭怎么就对她动了心?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有些人,一面便足够了。”
说罢,高昌便晕了过去,宁遥大惊,立刻为高昌把了脉,才发现他居然服了毒!不过好在这毒并不难解,宁遥一边替他扎针一遍喊人,最终止住了高昌中的毒,并写了解毒的方法给齐军的军医,让他日后依照宁遥给的方子替高昌拔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