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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宁遥注意到胡遇春用词的转变,思索片刻后又骑马跟了上去,有些不明所以:“县公以为呢?”

    “你才到军中不过月余,便查出孙正是细作,而我,他在我身边五年,我却半点异样也不曾察觉。”胡遇春下马将那头鹿架在了马上,侧过头对上了宁遥的眸子,“你确实有很敏锐的洞察力,对事物的判断也很精准,你未来的路,比老夫的长。宁遥,若你与越国为敌,或许连老夫都未必是你的对手。”

    “我不会与越国为敌。”

    “可你要为叶钊和陈牧翻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你知道,却还是要做?”

    “是。”宁遥对着胡遇春的眼睛,“我非如此做不可。”

    “若是不能还他们公道,若是有冤不能平,有冤不能诉,有苦不能说,若是黎明百姓,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度,那么这个国家,还能坚持多久呢?”宁遥长叹道,“县公,你若真是为了越国,为了越国的百姓,而不是为了皇帝,就不该阻我。”

    “如今的越国,若再不革新,亡国有日。而自古以来,凡革新,无有不流血牺牲者。我不只是为了要替叶钊和陈牧翻案,我要做的远比这有意义。而那些因此死去的人,他们不会白死,他们的子孙后代,将会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在阳光下成长。”

    “县公,我们虽生活黑暗里,但我们的后人,他们,要生活在黎明之下。”

    所以遇齐国的一战,她必须要打,而且她必须要赢,只有赢了,她才有更多的筹码,她才能去做她想做的事。

    如今的越国就如同一株染了病即将枯死的花,只有将病枝全部剪去,才有存活的可能。

    “你这番话,倒是同老夫认识的一位故人所说的如出一辙。”忆起过往,胡遇春的脸上染了些悲色,“后来,她为了自己所求之道,甘愿赴死,甚至可以不顾自己尚且年幼的女儿,便是连志趣相投的心上人都舍弃了。宁遥,老夫希望,你不要步她后尘。”

    胡遇春的态度转变让宁遥有些意外,但她很快便想清楚了。原先她以为胡遇春只忠于皇帝,如今看来,胡遇春更忠于越国,更忠于百姓。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胡遇春一时有些伤感,“这世间,王朝更迭,山河易主,不变的唯有百姓,唯有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我们,这些所谓芸芸众生。”

    冬日狩猎往往更为艰难,宁遥和胡遇春两人也才一人猎得一只鹿,又都猎得些野兔,回到营帐给大家伙加了餐。

    那餐饭吃得很是开心,氛围好,连宁遥都被带得多用了些饭食。胡遇春在默默观察着宁遥,只是他看着篝火照在宁遥脸上,看着她那张脸那样沉默着,因着篝火摇曳,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唯她那双眸子异常的亮,越看胡遇春便越觉得她实在是像极了那个宛若明珠般光彩照人的女子。

    那人死了多久,胡遇春有些记不清了,可这本该永远尘封在他心底的记忆又开始渐渐苏醒,他才忽然意识到,他其实一直将那个女子放在心上,他甚至不曾忘记她的模样。

    奈何他们终究无缘也无分,那个女子永远也不会知道,只因一眼,她便被一个人放在了心里,一放几乎便是一生。

    胡遇春不是贪恋儿女情长的人,但他私下也曾怨过,为何在他遇到惊艳自己一生的人的时候,那个女子已然成家?他也曾想过,若是他能早些些立下军功,早些登上庙堂,早些遇见她,是不是,他们还有能相识的机会?

    或者他再贪心一些,他想,若是他生来富贵,会不会,同她青梅竹马的人,也算他一个。

    只是,喜欢上有夫之妇实在太过难以启齿,有些话注定永远无法宣之于口,有些人注定永远只能放在心上。

    所以,除了胡遇春自己,再无人知道,他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也只有他知道,原本他是想劝宁遥的,但当他看到那双眼睛,他的脑中便只剩下一个念头:就这一次,就自私这一次,就放纵这一次,不管后果,无论眼前的人说什么,帮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这是他的私心。

    腊月初八,法宝节,又称腊八节。年关将近,居庸关难得有些热闹,军中依照惯例外出采买煮腊八粥的材料,宁遥一时触景生情,心中压抑,正愁没地发泄,便有人报发现了一队伪装成商贩潜入越国的齐国士兵。

    大概是知道孙正死了,来查探虚实的。

    宁遥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煮粥,听完以后只默默多放了些绿豆,下令让众人不必在意,而后往煮粥的灶里添了些柴,同伙头兵交代事宜。

    “这个锅里的粥,届时好了便想方法让那些人喝下去。记得再加些桂圆干。”

    “是。”

    伙头兵是边防军的老兵了,在看到宁遥加了很多绿豆又要求他放桂圆的时候,多少猜到了些,点头应下,表示一定会安排妥当。

    三日后,齐国军中有人染上了风寒,亥月的天,风寒在齐国军营肆虐传播,压制不住,高旭无奈,只得挂了休战牌专心处理风寒爆发一事。

    短暂的太平,居庸关却还是没能过个好年。

    除夕夜当晚,居庸关一片祥和景象,甚至有人放了烟火。朵朵银花在夜空绽放,光影明灭间,齐国竟夜袭居庸关!除夕夜守备松懈,齐国军一路杀到军医处,略走了所有的草药,还掳走了一名军医。

    众人虽奋力反抗,却因为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败的有些惨。

    次日,胡遇春听闻战况被气到晕厥,宁遥当即八百里加急送去军报,皇帝大怒,当即下旨,责令宁遥反击,并让军队护送胡云春归京修养,同时命人护送药材前往居庸关。

    此时撤走一队军队,并非明智之举,可宁遥居然同意了,叫人生疑。

    宁遥原是想让张沐雪同胡遇春一道归京,林言亦是这样想的,甚至为此特意求了宁遥。只是张沐雪态度坚定,任宁遥如何说都执意要留下。

    “我也看过几本医生,略识得些草药,我可以留在军中帮忙,我不会成为拖累的。”张沐雪这样说,柳眉微蹙,“之前我来这里,是为了他,可我现在想留下,却不单是为了他。”

    张沐雪虽自幼在深宫长大,却也读过不少边塞诗,熟读史书,不仅知道边塞风光,对战场的残酷也有所了解。可直到现在,她亲自到了北境,才算真正懂得了哪些书中所写的内容。

    战争素来残酷,张沐雪刚到北境时正好遇上北境边防军与北越的小战,她没能亲眼看见战场,却瞧见了不少伤兵。在无数的伤员里她与林言遥遥相对时,在确认他没有受伤之后,张沐雪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后来她就留在了居庸关,会在城中的医馆帮忙,做些熬药送药的活。她自幼锦衣玉食,最开始做起这些照顾人的活还有些手足无措,可当她看见那些病患,当她亲眼见了战争的残酷,那些原本做不来的事,也慢慢做的顺手了。

    “若是从前我未曾见这般景象也便罢了,只是如今我见了,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置身事外?”

    宁遥看着这样的张沐雪,恍惚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当时陈牧也是让她走,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她说她有一身好医术,可以留在军中救治伤员,绝不会成为军中的累赘。

    然后她亲眼看着那些身受重伤伤口感染的士兵应为药物匮乏而死去却无能为力,只能一把火焚了那些人的尸体然后再去救助那些她能救助的人。

    好的药材昂贵,居庸关当时战事吃紧,又正值深冬大雪封山,她所能用的药材屈指可数。那是宁遥第一次有如此深的挫败感,恨自己空有一身医术却无能为力。

    无奈,宁遥还是允了,只得将鱼肠剑交于张沐雪防身,并让无名寻个暗卫跟在张沐雪身边保其平安。

    见这阵仗,无名无奈吐槽,说她牵挂越多,凭添烦恼。宁遥只是笑了笑,不曾接话。

    数日后,药材进入北境,临近居庸关时被齐国派兵劫了去,负责互送药材的官员在仅剩的几名官兵的护送下终于是到了居庸关,被救下时,那人身受重伤,出气多进气少,全凭一口气吊着了。

    宁遥倒也不急不恼,没过几日便又有探子来报,说齐国军中短短数日,竟又病死了不少人。

    原本钱昊因为宁遥的态度很不满,硬闯进了宁遥的营帐,却在听到军报时呆愣在了原地。

    “齐国不是才劫了朝廷送来的药材吗?怎么才这几日,便又病死了这么多人?”

    钱昊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宁遥却懒得回答他的蠢问题,而是问探子齐国军中对尸体的处理情况。

    齐国人原本崇尚天葬,但这些年来,受越国人影响,部分齐国人也开始推崇土葬和火葬。只是军中有规定,为防疫病,凡病逝者,一律焚其尸。

    而今探子却报,齐军挖了个天坑,用草席将尸体裹了丢在坑中,如今那坑里已然堆了不少尸体。

    宁遥当即吩咐加强了边境和河道的巡查,让士兵一但发现异常即刻禀报。齐军中人大多是感染风寒病死的,如今又挖天坑囤尸,若是齐军将尸体抛入河中污染了河道或者大量囤积诱发疫病都不是没有可能。

    宁遥既然能设计叫齐军染上风寒,自然也要防着齐军利用哪些尸体做些什么。果然,她下令后没几天,便有人来报在河道上游发现了成堆的齐军尸体。发现尸体的地方靠近河道,若是再下上几场雨,便能污染河道。

    收到消息,宁遥当即下令焚毁尸体,又命人在发现尸体的地方撒了不少石灰粉,亲自开了药方熬药,让每位士兵都喝了。

    齐军营中风寒迟迟未愈,为防万一,宁遥直接派人偷偷焚了齐军囤尸的天坑,又开了药方,遣了使者送去了齐军营中。

    齐国的大夫普遍医术不高,而如今坐镇营中的,是高旭。齐军染了风寒,又加之军医无能,风寒还是不可抑制的在军中散播开来。看着每日都死人,高旭左右思量,最终还是给高昌传了书信。

    而如今高昌的回信却还是迟迟未到。

    以高旭对齐军尸体的处理态度来看,除了堆尸污染水源外,宁遥想,他应该还想诱高昌到前线来。

    皇帝拦下了所有关于居庸关的消息不想让高昌知道,宁遥决定帮高旭一把,两日后便让齐军感染风寒的消息传遍了齐国。

    果然,高昌听到消息立刻便要南下,皇帝不允,当即将人扣在了宫里,两人大吵了一架,争执的声音甚至惊扰了巡逻的侍卫。夜里皇帝便遭遇了刺客刺杀,中了毒昏睡不醒。次日,高昌早早便离了宫,带着府上为他看病的大夫一路南下,前往居庸关。

    收到自己兄长传回来的消息,宁遥登上了城楼,远远看着齐国国都的方向,久久没有睡意。

    她这一番设计,虽说可能并不曾破坏齐国皇帝和高昌之间那微妙的平衡关系,却也成功在对方心里又埋了一颗炸雷。而宁遥收到消息,是在高昌动身后当天的傍晚时分。

    齐国人皆擅骑射,两人轻装简行,两匹快马,应该不日便能到达。

    果然,宁遥收到消息后的第二天,便有探子来报说高昌带着一个人到了齐军在南部边防的营地。

    高昌一到,齐军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那些人心浮躁的也都平静了下来。宁遥知道,并非高旭不够优秀,只是作为将军上了战场,他到底是没什么经验,在军中没什么威信可言。

    高昌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让高旭到军中历练一番,只要这一次他在军中立下威信,那么日后他便可以渐渐将军队交到高旭手中。只是高昌到底还是舍不得的,他对高旭有太多的亏欠,多到只要一听到他有危险,便不顾一切的赶到了他身边。

    如宁遥所料,高昌带了大夫,只是齐国医术不精鲜有良医,缺少药材,便是带了大夫,也是无用。宁遥当即决定,派了人给齐军送去了药材。

    注:“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出自荀子《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