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不过就夸夸其谈嘛,”戚大龙不屑道,“像你这种只会打嘴炮的穷酸书生,老子见得多了,谁他娘的不知道银子的重要?还用你说倒是挣啊在哪儿呢?还有打胜仗上下嘴皮一碰,那么容易吗?你看!”
说着话戚大龙一下把大棉袄闪了半边膀子露出来:
“看见了吗?想打胜仗得靠这个!”
“啊!”严世贵和于慎行一看惊讶叫起来了,原来在戚大龙心脏附近,一道狰猽的长长的刀疤,就横在胸口上!
“当年倭寇一刀砍来,老子的刀被他砍断了刀砍到心那儿,怎么办,老子合身扑去,用牙咬把小狗贼硬给咬死了,这仗得这么赢的!至于鞑子,你打听去,和咱们宿敌血海深仇打了二百年了,要什么和平!老子不答应!”
严世贵和于慎行互相对视了一下,严世贵向这位大英雄深深一躬,先道歉道:
“那学生言语让您生气了,请将军你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
“嗯哼……”
戚大龙两个鼻孔是长出一口气,严世贵亲自伺候这位真功劳升上去的三品将军,把他衣服穿好了。
严世贵爱到心灵震撼的同时,也得把话说得更清楚了:
“但是学生并非是只会打嘴炮,学生想说的是如果能够客观、俯瞰,你会发现和平是通过战争还有经济两个途径实现的,倭寇确实是戚继光大人打跑的,但是能够保证他们永久不来,怕是还有一层原因!”
“他们不来,还有一层原因?”
这戚大龙气坏了一把扯住严世贵脖领:
“你给我说清楚,不是戚继光将军打跑的倭寇,还是你打跑的?说不清楚老子今天就生撕了你,你这话太气人!”
“是贸易!”
严世贵从戚大龙手里挣出来,却直盯着于慎行:
“于大人您知道吗?您说,倭寇因何而起,是不是海上走私贸易商人搞起来的?我记得有个争贡之役吧,而现在的隆庆开关,则才算是从根本上解决了倭寇的问题!不再有贸易争端!那鞑子呢,他们的目标也是奔着我们织的布,养的猪牛羊,还有种的粮食来了,根本问题也是贸易与经济!战争,只是经济的附属物!”
“贸易与经济……”于慎行口中念叨着这个词,看着滔滔不绝讲下去的严世贵若有所思。
“学生曾经结交过几位洋人看过他们的几本书,其中一本书里有句话,点醒了在下心中疑难!”
“哦,哪句?”于慎行感觉到了,这个同龄人尽管还不是个秀才,但学问好像和见过的任何文人都不一样!
“谁不知道银子的重要,其实银子本身真的重要吗?并不,人们看中的,是银子背后的价值。”
“往下讲!”
“银子人家给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货币’,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人家的话叫‘等价交换’,而实际上要做到等价交换,是最难的事情,于是才有了一切贸易和商业活动。而且现在,倭寇所在的地方,他们好像发现了巨大的富银矿,是我国绝对所没有的,今后恐怕我国的大量商品都要涌向那个地方,至少要百年,这始终是一个不等价的过程,也没用绝对的等价!”
“是吗?”
于慎行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大的惊讶表情,直直盯着严世贵:
“你怎么知道这个!”
“学生……”严世贵他不能说我是百度查的,但有话,“从渔人口中得知。天津出海的人,有些人真的到了日本,您不信可以派人查访,据说那儿的白银含量绝对可以开采上百年的。”
这话没错,后来郑芝龙就是做中间商赚差价在中日两地倒腾,赚下了中国一个省的财富的!
“这……”
于慎行激动得直搓手:“别的都不算什么,这是个重要消息啊!”
看了严世贵又想说什么又没说,站起来又坐下折腾半天,才又憋出来一句:“我得告诉恩师……”
“这……”
戚大龙整个人愣傻在那儿叨咕:“不就是倭国发现银矿了吗?我们大明也有银矿,怎么不说呢?”
于慎行道:“确实曾有老海员说起过,那儿的银矿都是富矿,早听说过!”
“可是我们总不能派兵过海,您不说这战争一打就需要银子吗?再说倭寇别的不说,我见识过,性子确是很顽强的,除非把他们杀得一个不剩,他们不会轻易和你投降,怕是这征服的过程……”
“谁让你去把他们灭了啊!他们四个岛的疆域也不小了呢,再说我上朝还未有出海消灭过人国家的记录呢。我们是和他们做生意就可以了。”
于慎行的解释,对大将戚大龙说的话,让严世贵暗中赞叹这位于大人,其实真是博闻强记,要知道他严世贵都是搜索的知识,而人家是几年间有意无意听说,就能有这种和自己差不多的眼界!
“这位兄弟,”于慎行终于平静下来了,对严世贵敬重的程度,比刚见他的时候眼神那种文人自傲的感觉差多了,现在他和严世贵说话语气都带着兄弟般的亲切,“看来你胸中确实有点墨,眼光视角独特,和普通只会吟诗作对的文人不一样呢!”
“因为严世贵也是一个生意人,您知道吗,我们素有重农抑商的传统,但实际上,对于现在而言,却是需大力鼓励商业的,若无他们远路运输,便没有我们现在生活的丰富多彩,秦相李斯在《谏逐客书》里写了……”
“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哈哈哈哈哈!”
于慎行竟然和严世贵异口同声,可见两个人又想一块去了。
然后于慎行激动的搂向严世贵的肩膀:
“严小兄弟你的才华,不介意的话,我要有空经常去你家拜访!”
“不敢不敢!”
“对了,你刚说了,你也是个生意人?什么生意……”
于慎行慢慢才回过味来:“可否一谈?”
“棉纺生意,在下才刚起步而已,不过,您有空的话可以随在下一看。”
“棉……纺?记得张大人在我拜师的时候,回给了我几匹松江的三梭布说价值不菲……你是做那种生意的?”
“三梭布是松江棉纺的最高水平,目前在下的织坊嘛,才起步,做不了那个,但是普通人穿的粗布倒是在做。”
“哦!”
于慎行稍有些不是很会意:“想和倭人做生意的话,我国有茶叶、丝绸、陶瓷等很多种好东西,为何小兄弟独选布业?还是从粗布做起呢?不是愚兄说闲话,你这生意的格局……”
“格局不大?”严世贵解释道,“纺织业可以做到相当大的规模,改进机器的话会让产量以后会翻到相当多的倍数,这个在下有很多规划,总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不过,在下看你袖子口袋掉了些东西,这个是玉米种子吗?”
“是呀!”于慎行很是自得,“这种植物是从海外过来的,它的亩产相当之高,在下想在灾荒之年够救活多少人,若能推广种植这东西,这绝对是功德无量的大业!”
“大人啊……在下有句话您可能会不爱听,种玉米救不了多少人……”
严世贵突然脸色一变,他知道要说到让于慎行彻底服他,而就是现代仍然有很多人的误区,以为明末之所以会起义,是因为玉米普及推广种植得不够好呢!
“不是因为没种玉米饿死的人,而是因为能种他们不种!”
“这是何意?”提到连大才学的天才人物于慎行都不理解的话题了……
“大人,您知道什么叫产业结构失调和经济危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