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贵拿出来推销大师的老本行:“学生斗胆见过两位大人,听您说鞑子要来抢掠,向您提个建议行吗?”
“什么?”
于慎行、戚大龙两个,带他们身边的便衣士兵,都扭头看向了严世贵,士兵甚至摸向了身边的包裹,可能是武器,于慎行却看到了严世贵大概是看到了他穿的儒衫,便向别人摆手示意不用,问道:“你说你是谁?”
“学生是城西盐政司严家三儿子严世贵,不敢妄议军国大计,但听您说了需要银子倒想和大人唠叨两句,问您是想打退了鞑靼见好就收呢,还是要一劳永益的解决边患问题……”
“大胆!”戚大龙听了这话眼睛瞪了起来,骂起了严世贵道,“你算什么,一个小小的童生……咦,童生都不是吗?快走快走……”
“不,让他说说吧?”于大人带点山东口音倒是人很随和。
严世贵脸上又像被人打了一耳光般的,知道明朝人的身份,穿衣能看出来,童生也就是明代秀才的着装,要戴“头巾”,着“蓝衫”,样式也是朝廷统一制定的,是身份的标志,不是任何人都能随便穿的。
秀才分三等,成绩最好的“禀生”,其次称“增生”,三等为“附生”,其中“禀生”公家还按月发给廪米六斗。严世贵认识的人里面,他大哥严世才考中“增生”,而他什么都没考上花了银子叫“捐生”,他的小账房先生柳少游,就考中最好的“禀生”要不然初见严世贵那么狂,当然严世贵后来靠真本事征服了柳少游。
“秀才”算是有了“功名”,属于士大夫阶层,有相应的政治、经济待遇,可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
若是打官司输了,百姓可以打屁股,但对秀才只能打手心。
但这年头已经不像太祖时那么严格,严世贵花了银子是“捐生”,能穿秀才衣服,要不然这银子白花吗?
但严世贵今天穿了蓝衫却没注意帽子,只是戴了个普通式样的就被人看成百姓,一解释是捐生更丢脸了呢。
“你刚说什么一劳永益,我倒好奇想听听。”
那位和严世贵年纪相仿的于慎行大人,倒是没在意身份区别,他只是看到了严世贵自信满满的样子,觉得好奇。
戚大龙道:“那你过来吧!”
几个兵往两边一撤,严世贵明显觉得压力减轻,刚才怪不得浑身紧张是士兵的杀气刺激到了。
“大人,学生就长话短说吧,可能见识粗鄙比不得大人博学,但万一给您能提个醒了呢,就是学生莫大的荣幸!”
“嗯。”于慎行点点头,他听严世贵会说话,穿儒衫的那就不是普通百姓来打官司伸冤的,文人之间探讨国事在明朝也是非常常见的,后世东林书院提倡“读书不忘救国”,至少有积极意义,而可见严世贵出来说话也可以。
至于文字狱,也并非清朝一朝一代专有的,虽然清更甚,但明朝则是文人议论国事的风向太盛了,东林党代表地主阶层向上诉求,往上遇到很多层的阻力比如皇权、皇亲贵族,往下还遇到自耕农的利益,各自为战结果导致整体低效最终崩溃。
于慎行他倒要看看严世贵要说出什么道理来。
严世贵主要是想把自己推销给于慎行,他当然也想进大明权力中枢,也能当张居正学生那不就行了?
于是他随便找了个话题道:“敢问大人,鞑靼等少数民族,居住在广大的草原、高原,他们过着畜牧为主的生活,这帮鞑子之所以入侵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们凶残呗,”那位戚将军接话了,“这帮鞑子难道不该见一个杀一个?敢犯我边境者虽远必诛!”
“鞑子凶残确实是事实,但是在下想,鞑子也是人也会像我们一样正常的繁衍生息,我们没必要把他们恶魔化。我们需要点大国的胸襟。”
“苍啷!”
戚大龙火了把刀拔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居然敢替鞑子说话?说他们也是人?他们是人吗?他们个个都是披着人皮的狼!喂不饱的!你难道是鞑子的奸细,哈哈,敢送到爷的刀口上!”
“别吓他,听他说完此话怎讲啊?”于慎行果然替他说好话。
严世贵眼睛只是直盯着于慎行,脖子上架着的戚家大长刀尽管冰凉也无视之,他当然也怕死但他在赌这个年轻的天才文官,会被他接下来的话给打动,一定能够被打动,除非于慎行突然变白痴或者他说的话不是人话。
听说了二人的谈话,严世贵已经大概知道接下来故事的格局:
那就是两年后,1570年一场意外促成了著名的“俺达封贡”,距离现在1568年还有两年,从此明朝就不再受蒙古问题的困扰了,时代不同了,明朝和蒙古断继战争了2百年终于要迎来一个新世纪。
所以,现在的主流是“和平”,战争是几十年后的万历三大征,还有围绕满清的崛起进行的。
这样严世贵才敢对于慎行披胆执言道:
“戚继光将军推行募兵制,而募兵制的,要中之要就是银子。有了银子士兵他们才能去打仗,才能有战斗力。国家强大才有军队强大,那些置国家经济不顾,妄谈战争的是匹夫之勇,并不足取也。”
“你说啥呢?”戚大龙简直气得浑身发抖了起来,突然眼前一亮,指着他鼻子,“你姓严,你是严政的儿子啊,严政那个老东西为富不仁横行乡里,和老子有仇,当初不是他参老子一本,也不至于下昭狱白挨几十板子,这个仇,老子前几天还特意去他家讹他了一笔呢!哈哈,你是他儿子!”
“戚将军家父得罪了您学生向您赔礼认罪,但学生想把话说完,于大人,希望我能为这次抗鞑子出一份力!”
“你出什么力啊,你个小毛孩子!连个秀才都……”
“戚将军您就听他说完,下官听他说的话,觉得倒是耳目一新的。”
于慎行拉下了戚大龙,甚至向严世贵拱了拱手:
“这位小兄弟,我看你似有很独特的见解,在下非常钦佩,但,你好像没有说完,那你说,结论是什么?”
“结论就是,”严世贵看着于慎行的反应,“该打仗就痛快打,打出我大明的威风来,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寻找机会开放,互市,和鞑子和平共处,才是长治久安之计!还是那话,国家强大才有军队强大,战争是暂时的和平才是长期状态。”
于慎行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甚至连戚大龙都吓呆了,这个严世贵八成是个疯子!
严世贵要不是知道于慎行是个学者且极聪明,也不敢说这种疯狂的话语。
大敌当前,但他知道戚继光这次对抗鞑子入侵,采取了很多措施,今年确实打败了蒙古,后来俺达汗无奈和明朝议和了!
结果,通过互市,再没有战争。
“俺达封贡”的关键,仗肯定得打的,但无论是战争还是和平都需要钱呢,一切问题都离不开银子!
如何才能解决,严世贵他想的和张居正想的可能近似,但是绝对比眼前两位想的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