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一行人的车队自春风渡行出湛英城,一路上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湛英城里百姓衣食无忧,对于此等争风吃醋之事最是感兴趣,一个塞一个的看热闹不怕事大,孙素前脚离开春风渡,城牧贤侄与盐商子弟闹翻的消息后脚就飞遍了湛英城的繁华之所。
这个重磅消息到底给小小的湛英城能造成多大的冲击,这是姜流他们父辈需要考虑的问题,城牧孙策至少五日才能返回湛英城,这五日便是湛英城盐商们所作决定的关键时期。
作为盐商子弟的姜流三人,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地完美拿下第一城,他们的任务此时也就完成了,到底是众志成城与孙素死战到底,还是备上厚礼去往孙府致歉,这个问题就留给那些盐商去伤脑筋吧。
姜流三人,如今该做的还是没心没肺踏青春狩去也。
李玉杜礼姜流三人的车队加起来足足有十三辆豪华马车,自从春风渡出来之后,便是风头正劲,有不怕事儿的盐商子弟在路边向姜流大声喝彩,但是刚刚喊出两个字却被父辈一把拽了回来。
不过有心人却都能看见,那些父辈盐商悄悄向姜流竖起来的大拇指。
湛英城盐商内斗极为厉害,这一点谁都不否认,但是一旦遇到外力欺压的时候,却又能马上团结成一家人,这不得不说是天下商人对东陵盐商又爱又恨之处。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东陵道内的盐商才能顺风顺水地过了这么多年,一麻袋一麻袋的银子往家里抗。
到了湛英城西门,顾长凤特意跳下来去向叶霖告别,叶霖虽然心里担心,但是毕竟不善言辞,只是嘱咐了两句注意安全之后,便放顾长凤离去。
不过顾长凤心里明白,自己说了三天之内必回,那么叶叔叔就会掰着手指头过日子了,若是三天自己没回来,哪怕差一刻钟,他也不会等。
他会拿着长矛,把湛英城内外翻个地动山摇,只为找到自己养子顾长凤。
叶霖从不讲理,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整个湛英城里的人命加起来,也不如顾长凤的性命重要。
看着顾长凤随着车队出去,叶霖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丝温暖轮廓,在他手下吃饭的两名属下瞅准时机,立即跑上来狂拍马屁。
也就只有这个时刻,这个被下属同僚私下里称为“叶霸道”的叶霖,才会有那么几分像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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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顾长凤这一行人要去的地方是葫芦山,这是湛英城旁边因为海水冲刷再加上土壤沉淀,日积月累之下形成的一所小土山,因外形有些像葫芦,所以被称为葫芦山。
葫芦山上原本是一座荒山,三年前被湛英城里几名盐商合力买下,植树种草,又放养了不少野物,如今才欣欣向荣了起来。
姜流等人的车队来到葫芦山之时,已经是黄昏时分,火红色的云朵烧红了半边天空,整个湛英城都被镀上一层温暖的橘红色光芒,自葫芦山上远远望去,煞是迷人。
车队选在了一处空旷上坡上安营扎寨,自有三位子弟麾下长随管家开始有条不紊地扎帐篷、起篝火、找水源。
这三位公子哥儿说是来野营踏青,但是所有重活累活都有自家下人包办,他们仅仅需要做的就是拥着怀里花倌儿美人指点江山,玩弄花花草草。
偶尔“无意之间”咏出一首从寒门士子那里高价买来之诗赋,自然能得来怀里花倌的不吝赞美。
姜流杜礼李玉三人,皆与自己带出来之花倌儿于山坡之上嬉笑缠绵,就连拓跋东床也与飞燕姑娘相敬如宾地并肩在山坡之上漫步,偶尔谈起草原之上事宜,两人之间气氛便陡然升温。
只有顾长凤牵着大黑马形单影只地在一面向阳山坡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大黑马极少有这种外出放风的机会,所以此时出城来到这广阔天地之间显得格外兴奋,粗壮的马尾一甩一甩,偶尔看到生命力顽强早早破土而出的绿芽,也是毫不客气的大嘴直接扫过。
并非顾长凤没有花倌儿相中,就凭他自身相貌以及姜流小胖子的银两支撑,除了几个性子清冷的花魁不好说,别的花倌儿没有不想跟着顾长凤出来春宵一度的。
可惜面对这一具具红粉骷髅的诱惑,顾长凤每次都是微笑却坚定拒绝。
久而久之,姜流等人也就明白了顾长凤心性,此时也就不再勉强顾长凤。
山坡之上,大部分树木都还未吐芽,放眼望去偶尔只见一点零星绿色。
不时之间,有几只野物从树林之间一闪而过,但都是熬过了一个凛冽寒冬,身上油水少的可怜,所以顾长凤也就懒得摘下马鞍上的弓箭。
到了一颗粗壮枯木之上,顾长凤蓦然停下脚步,转身抄手,看着大黑马黑溜溜的大眼睛笑眯眯问道:“大黑啊,昨天晚上,陆叔叔带着你出去干啥了?”
大黑马也不知道是否真听懂了顾长凤话语,竟然后退两步摇头晃脑,一副嘚瑟的样子。
顾长凤伸手轻柔拍了拍大黑马面门,继续笑眯眯问道:“你可别在这里跟我装傻充愣,从今天早晨起来,我就看到小黄一副忧郁寡欢的模样,你说昨天晚上你到底干啥了?”
大黑马骄傲昂起马首,趾高气扬。
顾长凤以手捂胸口,一脸的痛心疾首:“你说说你,还是不是一匹马,竟然对一只狗都能下得去手!”
大黑马耷拉着眼睛看了顾长凤一眼,整张马脸上写满了“匹夫竖子不相与谋”的情形,轻轻长嘶一声,就欲转身离去。
顾长凤也不阻拦,只是不紧不慢道:“你若是敢走一步,我就再也不阻拦叶叔叔把你骟了,你可知道你这几年春天因为管不住胯下那活儿带来了多大麻烦?”
大黑马全身肌肉瞬间僵硬,粗壮有力的臀大肌一下收缩,似乎是想起了某种极其痛苦之回忆。
此时,蓦然有一句清冷嗓音传来:“如此优良的西凉大马,你若是真那么做了,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顾长凤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只不过以为是路过游玩之人所以没想搭理,此时听到搭话之时才慢悠悠转过身来。
一名锦衣华服公子哥儿,富丽堂皇,神色傲慢;一名青衫公子,面如冠玉,神色淡然。
在这二人身后还有十余名家丁护院,最前二人手里皆牵着两只大黑犬,骨骼粗壮,皮毛水滑,明显是上等货色。
方才出言之人正是青衫公子,看到转身过来的顾长凤容貌明显是一个呆愣,不过他掩饰得非常好,立即抬手行礼:“在下易坤,字玉麟,镯阳城人氏;身旁这位是青煋兄,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易坤的自我介绍相当得体,简单两句话便交代了自己的性命和来历,而对于身边伴当,未得到许可之下,也只是说了他的字号,未说姓名与来历。
顾长凤不想与纨绔打交道,所以只是微微点头算是见礼,轻声问道:“有事?”
字号青煋的公子微微蹙眉,满脸写满不快之色,明显对顾长凤的反应甚是不满。
易坤倒是不在意,神色如故:“倒也未有何重要之事,只是在下看兄台坐骑……”
顾长凤微笑打断易坤话语:“既然无事,那便就此别过。公子喜欢此处,便让给公子,在下还有友人等待,先行一步了。”
不等顾长凤迈步,青煋便冷哼一声,身后有一身着蓝色短打的刀疤脸壮汉越众而出,来到顾长凤三步之处站定,右手扶在腰间刀柄之上,神色阴鸷。
不需多言,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青煋轻摇手里折扇,不紧不慢道:“既然你快人快语,那我便直言,玉麟兄是爱马惜马之人,你这匹黑马,玉麟兄看中了,你出个价,若是低于一千两,我现在便付给你,若是你狮子大开口,也无妨,说出价码在,明日我差人把银子送到你府上去。”
顾长凤微笑不语,只是缓缓摇摇头。
易坤轻声喝住身后两条蠢蠢欲动的大黑犬,蹙眉向青煋道:“青煋兄,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我皆是读书人,怎可采用如此有辱斯文的手段?在下看这位白衣兄台器宇不凡,又文质彬彬,想必也是饱读诗书之辈,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好好商议。”
青煋为人虽然跋扈,但是似乎在易坤面前毫无脾气可言,察觉到易坤不悦之后,立即含笑应是,马上把那刀疤脸壮汉喊了回来。
顾长凤轻轻一笑,温和道:“饱读诗书?在下读的书籍倒是不少,不过却不是圣人典籍,算不上书生。”
易坤微微蹙眉:“阁下既不是儒家出身,想必是精通黄老之学,亦或是兵法二家了?”
“非也,非也。”
“请恕在下孤陋寡闻,敢问兄台平日里都读哪一门典籍?”
顾长凤回望过去,认真道:“我生平只读两种书:《春宫图》和插图版的《春宫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