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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千金采香(下)

    姜流自然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色阴沉,绿豆大小的双眼眯起来,不知在思量什么。

    李玉第一时刻伏在姜流耳边,凝声道:“自古商不与官斗,城牧孙策孙大人膝下无子,孙素孙公子表面说是他的贤侄,但其实就跟子嗣差不多,如今孙策孙大人又不在湛英城之中,整个湛英城里,孙公子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小姜,听兄长一句,万万不可与孙公子斗气,一个低贱的勾栏女子而已,既然孙公子看中了,让给他又何妨?”

    姜流神色不变,轻声回李玉道:“小鲤鱼,你现在还看不出来吗,这家伙在咱湛英城之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需要什么女人都不用自己开口,只需一个眼色,便有无数女人争先恐后跑到他的床上去,他又怎么会在这里大张旗鼓的看上一个蛮夷女子?”

    李玉倒吸一口凉气,方才他确实没想到这一点,经姜流一番话语点拨之后,立即拨开乌云见月明。

    他一边全力品味着这件事其中三味,一边惊疑不定问道:“小姜,你的意思是……?”

    姜流转过他的胖脸,一字一顿道:“他今日根本不是为了采香而来,而是为了你我而来!”

    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语不惊人死不休,姜流盯着李玉刷的一下苍白起来的面孔,认真道:“准确的说,他是为了咱湛英城之中的盐商而来。”

    李玉一把捏住姜流肥胖手腕,压低声音嘶吼道:“怎么可能!孙策大人一直与我们相安无事,你我皆知,每年咱们得拿出多少利润来喂饱这个孙家!扳倒了我们,不说这湛英城里的动荡他孙素能不能接受,就说这种自断财路的事情,孙公子怎么可能会去做?那是自掘坟墓!”

    姜流此时却格外平静,胖胖的脸盘之上闪烁着一种特别的魅力,他轻柔但是坚定地掰开李玉秀气的手掌,然后一双胖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眯着眼睛望向对面笑容满面的孙素,轻声说道:“扳倒咱们?你把这位孙公子想的太高了一些,他可没这个能耐。至于自断财路?你可记得九哥儿之前无意间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如果肯拿目前所拥有的利益做垫脚石,那肯定在证明前方不远处有更大的利益在等着他,这跟做生意投本钱是一个道理,孙素今日来打压我们,只是拿左手作一个试探,至于他藏在背后的右手里藏着什么,恕小弟愚钝,我实在猜不出来。”

    “疯了疯了,都他妈疯了!”李玉仿佛在一瞬间浑身力气被抽干,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之上,低声喃喃自语,“孙大人不在城里,孙公子便敢如此做派,若是有朝一日真让孙公子执掌大权,那咱们盐商……可还有活路可言?”

    姜流抿了抿嘴唇,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挡在他与城牧大印之间,能咬下他一块肉来,便咬他一块肉;能拖慢他一份速度,就拖慢他一分速度!”

    李玉直勾勾地盯着姜流:“虽然平日里你笑嘻嘻的模样,但我知道你鬼点子最多,你有什么好办法就说出来,没看到楼上楼下所有人都在盯着我们吗?”

    姜流摇摇头:“这种时候要是让我爹或者李世伯在这里肯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但是我是不行的,我的意见只有一句话:现在与他硬抗到底,让所有人都知道,因为争风吃醋,孙公子与盐商子弟闹得下不来台面,现在他让我骑虎难下,但是这个事情真闹大了,骑虎难下的就是他了!若是孙大人回来之后看到他的贤侄短短几天就把湛英城给弄得一团糟,你说他会作何感想?”

    李玉浑身一个激灵,磕磕绊绊道:“你……你想好了……这可是与城牧大人对着干!”

    姜流摇摇头,平静说道:“不是与城牧大人对着干,是与孙公子对着干,鲤鱼,你可别忘了,咱们的爹爹,当年为了抢盐场,压盐价,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事儿没做过,现在李世伯刮风下雨后腰就疼,还不是因为替我父亲挡了那一刀?”

    李玉没想到姜流会如此决绝,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大,大到他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有些六神无主。

    从某个角度来讲,现在湛英城里盐商的未来可以说都压在了他们三个少年身上,孙素突然发难,偏偏选了他们三个做为出头鸟,若是他们一个应对不好,恐怕葬送掉的,不仅仅是自己一家的前程和未来。

    现在时间容不得他多作思考,李玉看向杜礼,询问之意溢于言表。

    杜礼与拓跋东床一般沉默寡言,只是憨笑道:“不论什么结果,你们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李玉突然神经质般的从座椅上跳将起来,右手入怀掏出一大把银票,直接砸在了面前地板上,双眼通红,略带癫狂道:“来,我的银票都在这儿了,干,大不了再回家种地讨饭去,老子又不是没做过!”

    杜礼默默无闻地掏出自己身上所有银两,不动声色地放在地上。

    姜流呵呵一笑,气定神闲地举起牙芴,在银牙耳边轻声嘱咐一句。

    银牙话郎立即上前,于万众瞩目之下,高声喊道:“孙公子见谅,飞燕姑娘实在是我之所爱,我出三千两现银,只为一亲芳泽。”

    春风渡之中一片哗然,一楼老鸨脸色之上却写满了为难。

    她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自然知道有些银子能挣有些银子不能挣的道理,姜流与杨秀斗富,那是意气之争,不论怎样都不会殃及春风渡;但是此时孙素与姜流,却不是简单的同辈玩闹,不论谁抱得美人归,失败的那一个哪怕是为了面子,也会牵连春风渡。

    所幸这个时候也用不到老鸨了,银牙话音刚落,金牙那边便喊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姜公子可不要只顾着美人,忘了自己姓什么,在下这里有纹银四千两,敬请飞燕姑娘笑纳。”

    姜流面色略微阴沉,微微扬了扬下巴,银牙立即喊道:“盐商没别的本事,就是有银子,纹银五千两,再多我也奉陪到底!”

    “银子再多,能多过大乾国库?身为大乾百姓,银子多少无所谓,但是若是不干净,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我出纹银六千两!”

    “不仅仅是大乾百姓,大乾之中每一个人,哪怕是黄紫公卿,也要遵守大乾法度才是,我这里有纹银七千两,请飞燕姑娘喝茶。”

    “…………”

    “…………………………”

    哪怕再愚钝的人,此刻也嗅到了春风渡里味道不对,原本喧闹的勾栏里此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孙素与姜流的话郎在三楼争锋相对,火药味充斥着春风渡里的每一个角落。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这位飞燕姑娘的身家直线攀升已经达到了恐怖的一万八千两,这早已经超出了春风渡里最顶尖花倌儿的身家多矣,往后说十年之内,恐怕这个记录都不会有淸倌儿能打破了。

    虽然银子越来越多,但是一楼的老鸨与飞燕姑娘,此时却皆是脸色苍白。

    现在的银子太多了,多到能撑破春风渡的肚皮了。

    自己的胃口自己心里最清楚,烫手的银子不是银子,那是阎王爷手里的生死簿,是七爷八爷手里的招魂幡。

    蓦然,金牙话郎停止抬价,孙素那边一片沉寂。

    就在众人以为这项竞争终于完成而长出一口气之时,金牙话郎突兀开口高声道:“长安城与桃花城里均有‘暗桩勾猜’的小戏法,姜公子肯定听说过,咱们如此竞价下去也忒小家子气,不如暗桩勾猜,一局定胜负如何。”

    暗桩勾猜,非大豪门大门阀不敢用,指的是两人同时在一张纸上写下自己想出的价格,价高者得,价低者支付自己所出银两给赢家做彩头。

    哪怕是在长安城之中,暗桩勾猜也是只在黄紫公卿或者将种子孙之间才能玩得起来的,而且还是在撕破脸不死不休的恩客之间,才会完玩这个把戏。

    姜流不屑冷笑一声,低声咕哝道:“都说咱盐商是土老帽,靠着贩盐不知道赚了多少银两,但是却都是一些沐猴而冠附庸风雅之辈,其实这句话说对了,咱们盐商子弟,还就是一群穿金戴银的泥腿子,咱们啥都缺,就是不缺鱼死网破的胆气,和大把大把的银子。”

    说着,姜流唤过银牙话郎,正准备在其耳边低语,但是却被两根手指按在了他肥胖的手背上。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这两根手指的主人是几乎被大家遗忘的顾长凤。

    一直沉默寡言的顾长凤罕见主动开口,他摇摇头,认真吐出四字:“万万不可。”

    李玉蹙眉,开口欲言却被姜流打断,姜流向银牙话郎昂了昂首:“不用理他,继续加价,咱们出白银两万两。”

    银牙话郎如姜流所吩咐,喊出两万两白银高价。

    金牙话郎嗤笑:“堂堂姜三石的公子,竟然沦落到对一个小白脸俯首称臣了?”

    拓跋东床双眼神色瞬间冷冽,捏起拳头便欲踏步而出,但是却被顾长凤一个眼神给阻拦了回来。

    姜流定下心神,看到孙素的失态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异常开心,所以他微笑道:“继续抬价。”

    银牙话郎不紧不慢喊出两万一千两纹银的价格。

    金牙话郎沉默良久,孙素微笑起身,朝姜流端端正正行了一礼,于万众瞩目之中,独自下楼而去。

    此时姜流才长出一口气,胖胖的身躯一下瘫软在椅子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后背早已经被冷汗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