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朋友,我们仅仅是为他们安排一次回家的旅程,这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我相信,当我们付出精力将他们送回家的那一天,我们必将收获一份最珍贵的友谊,也许这将是史诗般伟大而又纯洁的……赵普,你笑什么,严肃点,本大人刚才讲的难道不够煽情?”
赵普在一旁用手捂住嘴,极力压制住自己的笑意,“哧哧……大人,您说的很好,我没有笑……哧哧……我真的没有笑……哧哧……属下只是刚才想到一句话……哧哧”
“什么话!”
“人鬼情未了……哈哈”
“……”
“对了大人,你刚才教给他们的白蛮语是什么意思呢?”
“哦,那是我随便从书上找的一段兽语发音,具体什么意思本大人也不知道,我想反正只要听到这种语言那些白蛮就会出来的……呃,那个大概是打招呼的意思吧。”
王靖打着哈哈,但赵普却知道,虽然王靖一贯有些爱开玩笑,但在这种正事上是不会马虎的,至少……和他说的肯定不一样。
一阵夹着雪末的大风吹过,如刀子般吹在吕西脸上,吕西用衣袖挡住这股风,待风势过去后,再次牵着马行进,由于前面积雪太厚,这支骑兵小队只能牵着马,艰难的在雪地里行走。
在吕西被冻得红紫的脸上,一丝坚定浮现在脸上,王靖统领说过的话,被他牢牢的记在了心里,他和他的这支骑兵小队这次雪中出行,那几个白蛮,是曾经和自己并肩战斗过的同伴,是统领大人的异族兄弟,这并不应该是值得抱怨的事,反而,这还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难道不是么?
吕西他们一路行进,又过了半天,终于走到了楞县大峡谷。
按照王靖之间教给他们的,他们进入峡谷的小路后,便扯开嗓门大喊,“哇咔西,噼噼达”
“牙留不留截BIA”
“牙留不留截BIA”
“……”
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不停的回荡着,不时有雪从岩石边被震落下来。
吕西和这些骑兵们,一边高喊着一边牵着战马缓慢的行进,眼睛四处张望,观察着峡谷两边的情况,不一会,只听到山谷中发出了几声浑厚高亢的吼声,接着就是一阵阵沉闷的蓬蓬脚步声……
不一会,他们期望的那些白蛮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为首的是一个体格庞大白蛮,他就是巴特尔。
巴特尔疑惑的看着这些骑兵,用生涩的汉语问道,“刚才是你们说的?”
“额”罗西一脸的雾水,“是王大人教给我们说的,不过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倒是不知道。”
“牙留不留截BIA在我们那边,是我爱你的意思。”巴特尔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听到巴特尔的话,吕西和他身后的骑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额头上顿时浮现出一丝黑线。
大人在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开玩笑。
楞县城城西
裴定方走到院落门前,将长袍上的帽子褪到颈后,用手掸了掸身上的浮雪,然后轻轻的叩动了一下门环。
不一会,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裴定方警惕的向左右看了一眼,侧身挤了进去。
相比外边大雪覆盖,这间院落很干净,积雪都被打扫到墙角边和马厩旁,此刻马厩里挤满了马,这些马的主人都是从新州各地赶来的项家成员。
在应州府军占领新州以后,项家的各项特权就全部被废除了,这让他们感觉到非常不适应,原本只手遮天说一不二,如今却要老老实实的和以前那些臣服项家的人们一样,听任宋朝临时任命官员的安排,不但这样,连他们家中很多的房产和奴仆,也被宋朝府军以各种理由逐渐的征用削减,这种从过去高高在上的地位到现在忍气吞声的现状,在他们心里形成极大的反差,因此当他们听到族长项翼还活着的这个消息,这些项家成员就变得兴奋异常,不顾暴风雪的阻挡,从新州各个城快马加鞭的赶到了这里。
在原本仅能容纳三十多人的小厅,现在已经挤满了近百个刚刚赶到的项家成员,此外,仍然还有一些人零星赶到,和外边寒冷的天气相比,屋子里却显得闹闹哄哄,气氛异常火爆。
“族长大人,裴定方求见。”
项翼点了点头,不一会裴定方便被人带了进来,他进来看到这么多人,朝项翼看了一眼,便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去。
这时一个人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族长大人,我是西脑包城的项喜平,我们这次来了二十多人,目的刚才也说了,就是要追随族长大人您,重振我项家的雄风。”
“说的不错”这时候另一个老者站了起来,他是楞县项家的一个长者,“宋朝这次卑鄙无耻,竟然趁着我项家主力离开偷袭新州,最让人恶心的是,他们竟然就地取材,招纳新州境内当地的百姓入军役,尤其是这支宋朝军队的统帅王靖,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他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
“扑哧”角落里一个人忍不住笑了出来,看到众人目光投向了自己,裴定方立刻又板起脸,变得严肃起来。
项翼看到屋内众人对宋朝府军义愤填膺,声讨不断,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才缓缓的说道,
“各位项家的勇士们,今天我很高兴看到各位能够在项家最危难的时刻站出来,这让我看到了项家未来的希望,我们项家,自从石敬瑭在燕云十六朱以来,几百年来一直守卫着新州,我想不到的是,不但其他氏族狼子野心,妄想吞并我们,就连这个打一仗败一次的宋朝都趁我们虚弱的时候偷偷下黑手,我项翼在此宣布,项家从今天开始,与宋朝势不两立,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不过……”
项翼话锋一转,他扫视了一下眼前所有人,冷冷的说道“现在宋朝的应州府军还立足未稳,根基还不牢靠,眼下有一个机会,只要我们除去对方的统领和那些高级将领,让他们群龙无首,首尾不能相顾,我们项家不但可以赶走这支府军,甚至可以将对方新招募的新军归到我们项家的麾下。”
“族长大人,但是城中府军有这么多人,平时守卫森严,整个楞县城外松内紧,根本没什么机会啊。”
“这个我自有办法。”项翼舔了下嘴唇,他眼睛瞟向了坐在角落里的裴定方,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裴定方,明天你可以去那边了,我想王靖他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听到项翼的话,原本脸上微微笑着的裴定方身形为之一僵,缓缓的抬起头——难道说自己身份被发现了?
在众人的目光下,裴定方缓缓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阵的苦笑,闭上双眼,高昂着头,他摆出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态,等待项士兵上前捆绑自己。
已经没有必要反抗了,面对强横的项家士兵,越激烈的反抗只会激起对方更强烈的凶性,受到更多的折磨。
永别了,王大人,永别了,赵普,永别了,左丘,永别了,兄弟们……
这时,项翼继续说道,“众位,项裴定方,是我们项家难得的勇士,他在蔚州一战中展现了我们项家战士的光彩,虽然我们项家暂时陷入了谷底,但是他一直追随在我的左右,在这段时间中,他赢得了战神的考验,他有勇气但不失冷静,他性格似火但具有大局观,这次,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选择裴定方,作为我们派到应州府军的间谍,从今天开始,他即将深入龙潭虎穴,在另一条战线上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摆在他面前的前途困难重重,凶险无比,请大家向他致敬……裴定方,你不会怪我没有提前通知你吧?”
屋内顿时掌声雷动,众人向闭上眼睛已经准备束手就擒的裴定方,错了,是项裴定方致以最钦佩的目光。
两行清泪从裴定方紧闭的双眼中缓缓流下,刚才发生的那一个戏剧性的转折,对他来说,真是太刺激了。
“族长大人,我裴定方怎么会怪罪你呢,请原谅我,接到这个消息后我实在是太激动了,我一定不会辜负项家对我寄予的重望,请您放心吧。”裴定方激动的说,他的小心脏被吓的现在还在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着。
“裴定方,明日你就去假意投靠应州府军,就说发现了我们近期准备袭击,当然,为了让你的话更可信一些,你可以向他们举报这里,取得他们信任以后,和我们取得联系,等王靖身边没有人的时候,尽快通知我们,只要王靖一死,我们项家就胜利了一半,明白么?”
“明白。”
“好的,那么各位,请让我们把掌声再次献给我们伟大的勇士裴定方。”
“啪啪啪”
“啪啪啪啪”
厅内众人目光齐齐的投在裴定方身上,满是鼓励之色。
……
次日清晨,项家的成员自发的起来给裴定方送行,门前挤满了欢送裴定方的人们,在路两边,在院子里,在门前……
甚至在院墙上、房顶上都站着数十个人,他们一边挥泪欢送手,另一只手拿着大海碗的面条,抓紧时间不停的往嘴里扒拉,因为按照计划,很快这里就将会被裴定方带来的应州军队占领。
此刻的项翼,眼神里充满着凝重,脸上早已经没有了贯有的严厉,他视线中的裴定方每走一步都要回一次头,,面露不舍眼神中充满着留恋,向所有前来送行的项家成员挥手告别。
在朝阳的照耀下,裴定方全身山下都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仿佛一个远古战神般让人肃然起敬。
“多么英勇的勇士啊,项家会永远记住你的,伟大的裴定方,等你归来,将赐姓为项,称为项定方。”
“等我们项家胜利的那一天,我一定要把我的大女儿,不不,一定要把我的三个女儿全部许配给他,只有他这样的英雄才配拥有这样的待遇。”
“你们看,族长大人他流泪了,唉,这场面真的是好感动啊。”
“等杀了王靖这个卑鄙小人,属于我们项家的春天很快就到来了。”
裴定方在所有项家成员殷切的目光中,背起行囊,终于离开了这里。
……
府邸内零散的侍从开始打扫院落的积雪,在一个别院内,王靖正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屋内烧的通红的火炉子,有规律的鼾声,鸟笼里的小黄鸟,地上散落的衣服,忽闪忽灭的半盏油灯,以及掉落地上的那本小人书……
这时,别院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门外便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
“统领大人,统领大人”
王靖捂住自己的耳朵,将被子蒙在头上,被窝里的舒适的温度让他实在舍不得起来。
“统领大人,统领大人”
“知府事大人,知府事大人”
“什么事”
“今天早晨,项家一个人前来投诚,狄青大人让你现在立刻马上过去一趟,到大厅那里。”
“不就一个投诚的人嘛,告诉他我还要再睡一会。”
“狄青大人说您必须立刻就去,立刻马上要到。”
“好吧”
王靖懒散的回答了一声,他打了一个哈欠,准备穿上衣服,这时脑子突然转了过来,“不对啊,我特么才是统领啊,怎么狄青竟然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擦……难道是狄青兵变了?”
他迅速的穿好衣服,心情忐忑的一路走过,不时有军官及巡逻队士兵遇到他向他敬礼问候,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还没有到大厅,王靖就在外边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爽朗的笑声,王靖推开门,发现狄青、赵普、左丘等人都在。
“你们这一大早都不睡觉么,怎么都在这……”王靖话说了一半停住了,因为他此刻目光的完全停留在一个人身上,,整个时间瞬间凝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