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寒夜里,影院看起来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有那块歇业的牌子孤零零地立在寒风之中,偶尔吸引着行人投过来的目光。
猎捕与反猎捕的大战已经拉开了帷幕,血腥和残酷是它的主基调。
被杀的也许是无名的,象空气中的尘埃,悄无声息地消失;杀人的也许更是无名的,只有利刃出鞘时,才能偶露峥嵘。
电影院里已经变成了屠宰场,沈宸这四人行动组完全控制了这里。
三人在前,张成富在后门,象一条凶猛的老虎,张开了血盆大口,将一切进入到这里的敌人咬得粉碎。
前来汇报的特务和眼线,按着他们自己的时间,毫无觉察地来到这里。隔着小窗对暗号,小门打开,他们进入昏暗的影院里面。
然后,没等眼睛适应过来,子弹、匕首便突然而至。然后,尸体被拉走,简单地清扫下痕迹,三人继续静等着下一个送上门来的送死者。
没有怜悯,没有饶恕,这本身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帮着侵略者,欺压杀戮自己的同胞;象狗一样,嗅探着抗日志士的言论和行踪。
该死,都该死。如果不消灭他们,会有多少人将洒下鲜血,付出生命。
沈宸翻看着一份刚从特务身上搜到的情报,写的很详细,很有条理。
某某在什么时候说过反日的话;某某战前曾参加过反日的游行示威;某某行踪有些诡秘,似乎参加了什么团体……
这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因为日本人招揽的大多是些无业游民或地痞流氓。他们文化水平很低,甚或是目不识丁,只能靠眼睛看,脑子记。
但这个特务却做得很系统,很专业。沈宸微微皱眉,回想了一下。那似乎是个戴着眼镜,长衫夹袍,身体瘦弱,看起来倒象文化人的家伙。
人已经死了,沈宸没法问他为什么要做汉奸特务。
在他想来,要么是丧心病狂,要么是觉得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日本人知道了,也没什么的。
如果这个家伙是持后一种想法,那真是可悲又无知。
这些所谓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被鬼子知道,不管是真是假,哪怕是口头上反对他们而并无实际行动,都会有人进监狱,甚至被杀害。
想到这里,沈宸轻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今天从这里不会走出去一个活口。
但他起初的目的并没有完全达到,所杀的都是汉奸。除了岩井和两个白俄以外,竟然全是中国人,并没有更多的日本特务。
即便是岩井,在租界里也是一个化名的中国人。看来,日本人把租界的情报工作基本上交给了汉奸特务,他们只躲在幕后指挥。
这与扶持76号是一样的思路,让中国人与中国人争斗,胜败对日本人没有太大的影响。
而且,岩井所隶属的不是梅机关,而是另一个日本的特务组织——岩井公馆。
岩井公馆是日本在中国建立的外交口的专门特务情报机构,由驻上海总领事馆副总领事岩井英一统领,称“岩井公馆”。
岩井英一虽然职位不很高,权柄却很大。上海的日本和汪伪特务组织的活动经费全由他掌握核发,从而取得了操纵、干预日伪特务组织的权力。
而且,他还有强烈的政治野心,图谋建立和扩张他自己的势力,以此作为资本,在日本官场中攀升。
虽然同样是为日本的侵略服务,岩井公馆却还有针对汪逆的意图。它的“亲善”、“共存共荣”的调子比汪精卫唱得更高,从而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岩井公馆”和汪逆争势是日本人一向采用“分而治之”的策略。
它既要扶植汪逆,又担心其势力壮大不听指挥进行牵制。汪逆为日本陆军扶植,由岩井英一等外务省派就想扶植势力争得权益。
可以说,象梅机关、岩井公馆、日本海军情报机构等特务组织,有争宠夺势的冲突,可也有交叉协作的一面。
所以,岩井公馆能够与梅机关合作,利用76号的特务,在租界内充当耳目,搜集抗日团体和抗日人士的情报。
杀戮持续到八点左右,已经有十六个汉奸特务命丧黄泉。
沈宸除了开始以外,便很少动手。楚娇不是想杀人吗,那就让你杀个过瘾。
楚娇也意识到了沈宸的意思,开始还乐此不疲。这本身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她对侵略者充满着痛恨,对为虎作伥的汉奸也是仇恨无比。
但杀着杀着,看着这些或是无业游民,或是地痞流氓的中国人不断地被结束生命,她心里渐渐有了变化。
沈宸曾跟她说过,手上沾了血,就永远洗不掉。即便是该死该杀的坏蛋,即便是臭污的血。
沈宸还曾感慨过,说他杀人杀到麻木,杀人杀到厌烦。
现在,楚娇似乎也有了这么一点的感觉。但她知道得挺住,得装出没事儿的样子继续,不能让沈宸笑话。
沈宸看了看手表,招呼大家撤退。
对楚娇的状态,沈宸并不如何担心。
这是一个必须的阶段,而楚娇也不是没见过血腥的菜鸟,她只是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有机会时便出手,没机会时再愤怒、冲动也要尽量控制自己。
四个人分成两组,从后门悄然离开,乘坐两辆小汽车消失无踪。
……………
月亮消失了光辉,东方开始发白,太阳还没有升起,但一种苍茫的时刻已经来到。
岩井英一从被里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自己的眼镜。他是一个勤快的家伙,虽然晚上熬了夜,可他还是不会耽误白天的工作。
冬天,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是一种享受,很多人都有赖床的毛病。
但岩井英一却认为这是在消磨意志,他绝不会给自己一点放松的时间,始终把弦绷得紧紧的,这样才会有着充足的动力。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研究,岩井英一已经对目前的状况有了相当深入的了解。
虽然嘴上没说,但他心里还是认为租界,确实是对付抗日分子以及蓝衣社的一道障碍。
由于日本挑起了战争,英、法与日本在对华权益上产生的冲突和恶化。
在日军占领地域,第三国的活动和权益受到了限制和损坏。所以,英美对日伪采取了敷衍,甚至是对抗的政策。
这使得想要突破这一障碍变得非常困难,而除非国际形势发生变化,或者有什么重大的事件来改变这些。
岩井英一摇了摇头,英国特有的老练、圆滑的外交术,令日本方面无计可施。
尽管军方一再要求用强硬手段逼迫英法等国就范,但岩井知道,这暂时是不可能的。日本还没有挑战所有老牌强国的实力,而且时机非常的不合适。
尽管西方诸国暂时容忍了日本在中国的行动,但这种容忍和退让能维持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
美国不是既不中断与日本的商业往来,同时又向中国方面增加了军火援助吗?
英国控制下的滇缅公路,不也正向中国输送着新鲜的血液,给中国政府继续顽抗增加着信心吗?
苏联不也向中国伸出了热乎乎的大手,在卖给中国武器装备,甚至给中国提供飞行员吗?
这些道貌岸然的西洋鬼子,他们见不得大日本帝国的崛起,见不得大日本帝国独霸中国,独霸东亚,甚至是独霸亚洲,他们明里暗里在下绊子,耍诡计。
可如果逼迫太紧,谁知道会不会适得其反,让这些家伙彻底倒向中国政府,掐住大日本帝国的脖子。
岩井英一刷地一下,用力拉开窗帘,眯起眼睛,望着外面行将光明的世界,愤懑的心情稍有缓解。
越是艰巨困难,就越要竭力用心,他不需要什么理由,也不想部下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来推卸责任。
必须切实掌握潜伏在英法租界的有力的抗日分子的情况资料,岩井英一认为这才是关键。
否则,即便英法当局同意合作。在无的放矢的情况下,日本方面也无法给予抗日分子及抗日团体以重创。
对此,岩井拟定了加强对租界渗透和侦察的计划。对可疑人物进行诱捕和收买,并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得到更重要的情报。
堡垒最易从内部攻破,组织严密的团体也会因叛徒或内奸而瓦解。岩井对此深信不疑,并希望把几个日本情报组织联合起来,交换情报并共享情报。
当然,将分属各势力的情报组织联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尽管这些情报组织在表面上都在为帝国而努力,但政见和路线的不同,使得暗中总有一股掣肘的力量在起作用,使得情报工作的效率低下。
另外,岩井英一还坚信用中国人对付中国人,可以收到很好的效果。
这不是凭空的想象,而是从日军在东北剿匪的过程中得出的成功经验。
日军虽然战力强、装备好,但往往对那些来去如风、飘忽不定的土匪武装束手无策。
但使用收编和拉拢过来的土匪武装,去打别的土匪武装时,往往事半功倍,可以收到奇效。
说到底,还是中国人最了解中国人的生活习惯和作事方式,不依靠他们,是不行的。
这也就是“以华制华”的精髓,岩井很得意自己的创见。
虽然其他情报组织,包括军队也在使用中国人。但那些人没有素质,一些地痞流氓,甚至是大*烟*鬼,普通百姓避之唯恐不及。
皮毛,他们领悟到的只是皮毛。要用官位、金钱去拉拢结交中国文人,给中国的文化名人洗脑,让他们用自己的影响力去影响政府的抗战政策,自觉服务于日本的侵华战争。
同时,各行各业、各个阶层的中国人也要发展收买,使情报机关的触角蔓延伸展,无所不在。
岩井英一毕业日本外务省在上海创办的“同文书院”,这个学院实质上是一个间谍学校,专门选派日本青年在中文环境之中学习中文,为日本培养了一大批“中国通”。
也就是说,专门结交中国文人,以从事文化活动为名,搜集中国的情报;以文化交流为幌子进行文化侵略,使中国的文化名人用自己的影响力去影响政府的抗战政策,服务于日本,岩井英一可谓是早就学得精熟。
而且,“中国通”岩井英一并不认为自己的计划执行起来有多困难。在他看来,对很多中国人来说,国家民族等等只是一些名词。
假若出卖国家可以获得官位,获得金钱,使饭食更好,衣服更漂亮。那么,他们连眼也不眨巴一下便去出卖国家。
在他们心里,生命就是生活,为达到他的理想生活水准,他没有什么不可以作的事。
什么都是假的,连国家民族都是假的,只有他的酒饭、女人、衣冠,与金钱,是真的。
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岩井英一憧憬着将来的美景,迈步走出了房间。
大宗仓明有些焦虑地坐在饭厅里,见岩井走了进来,忙起身打着招呼。
他不想在饭前说事情,你带来了坏消息,本来就有些心虚,再让岩井没心情吃饭,那就更过分了,你不是来汇报的,你是存心来添堵的。
岩井也是没事找事,看见大宗仓明的表情不太对劲,偏要表现他热心工作,勤而忘食的工作态度。
看着大宗仓明,岩井开口问道:“大宗君,我曾经说过,如果有情况,要随时汇报,不要学中国人,拖沓虚伪,还要看什么场合和时间。工作是第一位的,才是最重要的。”
大宗仓明沉吟了一下,嗫嚅着说道:“阁下,租界的联络点没有按时向我们汇报情况。当然,现在说失去了联系还为时过早,这或许只是个小小的工作失误,我已经派人去查看,也许没有什么大事。”
岩井英一皱起了眉头,职业的敏感使他不能象大宗仓明那样存着侥幸心理。
但他也没意识到情况的严重程度,有些低沉地点了点头,他伸手示意大宗仓明坐下,先吃完饭,等着确切的回报吧,希望象大宗仓明所说,没出什么大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