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昭、曹变蛟叔侄及黄龙三人,在得到皇上密令后,就拿着孙承宗签发的‘军官进修函’,自辽东前线出发去往京城。并按照皇上的要求,一路游山玩水,走了一个多月才到达皇家卫队驻地,可谓三人从军以来最自在的一段时日。
曹文昭和黄龙目前的军职,都只是小小的守备。而曹变蛟还是个十六岁的莽撞少年,目前任曹文昭的亲卫。按照常理来说,就算有晋升的机会,也不会这么快就轮到他们。因此三人对于皇上的安排,心中不但疑问重重,而且忧心忡忡。
明军中的派系之争向来激烈,没背景没关系没后台的三无将领,送死在前升官在后。而且明军内部,还秉承了斩草除根的良好习惯。比如,自己跟随的上司因为犯错被调离或者被砍了脑袋,那么恭喜你,等到下次战斗开始时,将获得免活金牌一枚。
曹文昭早年以白丁身份于辽东从伍,一直跟随熊廷弼。熊廷弼因丢失广宁被下罪入狱后,曹文昭就很‘荣幸’地获得了免活金牌。可猛人就是猛人,经过数次战斗后,曹文昭不但没死还屡立战功,并最终熬到了孙承宗总督辽务之时。
在受到孙承宗的赏识并得到守备之职后,他终于摆脱了三无人员的尴尬身份。当他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却被皇上叫到了京城参加进修。曹文昭虽然感叹‘造化弄人’,但还是坚决执行了皇上的命令。他就认一个死理,君要臣死,臣就应该立刻抹脖子…
作为土生土长的辽东人,黄龙与辽东将门关系密切,发展的也较为顺利。但随着李如柏自杀,李如桢被下狱论死,辽东将门顷刻灰飞烟灭。黄龙也因此屡遭同僚打压,最后被打发到旅顺水师任职。
明朝的水师,尤其是旅顺水师,基本就是扮演运输大队长的角色。但在孙承宗及袁可立的大力支持下,旅顺水师已发展成为拥有战船四千余艘,兵力五万余的强大部队,对后金政权构成了巨大威胁。
就在黄龙信心满满欲展翅高飞之时,皇上一封密旨到了。于是黄龙只好收拾行囊,去往了京城。他认为,皇上的命令就算是错的,军人也要无条件执行…
三人一路行来,听了不少关于皇上的传闻。尤其听到皇上对于军队有很大不满,早就准备拿军队开刀之时,心里不免担忧起来。多年的经历让他们很清楚,他们这种有‘原罪’的低级将领,向来都是用来垫背的。死不足惧,可自己壮志未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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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传庭和卢象升自然不用担心被人用来垫背,一个在四川殴打奢安叛军刷怪升级,一个在泉州打击私盐组团PK,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功绩,谁也抹杀不了。
但两人始终想不明白,皇上将他们外放练军后,又莫名召回京城,然后就这么晾了七八天,整日里就呆在皇家卫队营地中。卫队管吃管喝,还任由他们在营地内随意参观。但皇上却始终不诏见他们,这未免让他们心生疑惑。
孙传庭素来自傲,一向不愿和其他武将多说话,他认为这有辱儒将斯文。卢象升却是个直爽性子,他一进军营就和其他武将打得火热,很得他们的欣赏。
比起辽东的三个纯粹武将来说,两人不但同为进士出身又都是实权将领,因此相互欣赏之余,也有许多共同的话题,考虑的事情也更长远。单单就军队训练及管理上,两人都有各自精妙的见解。孙传庭重罚,卢象升重义…
虽然是儒将,但两人身上也有军人争强好胜的烙印,谁都希望自己率领的军队被人竖着大拇指夸赞一番。可进入京城地界后,百姓却避之如匪,这未免让两人有些尴尬。于是他们很自然的把自己率领的精锐士兵,和皇家卫队进行了一番暗自比较。
结果皇家卫队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就让两人终身难忘:营区卫生干净到令人发指,士兵仪容整洁到令人作呕,军营内务细致到令人想骂娘,单兵训练严格到令人抓狂。
回头再看看自己引以为傲号称精锐的数千人马,两人默默无语暗骂一声MMP。然后比对着卫队的要求,开始对士兵进行疯**练。不,要比皇家卫队更加严格。我们带的是军人,不是辽东的土匪。皇上,被子必须折成豆腐状,这事我们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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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柱宣抚使秦良玉,虽然是第一次来京,却也晓得客军需守规矩,以免惹来主军的不满。她更是严厉约束麾下三千白杆军,就算与人发生纠纷也不得逞强。违令者,斩!!
当年浑河血战前,川军与浙军发生内讧引发群殴,几乎让两军开战。随后在战场上两军也因此互不配合救援,最后让老奴白白捡了便宜,万余铁军血洒疆场。后金八旗军更恬不知耻地,给自己戴上了野战无敌的帽子。秦良玉每每思之,都痛心疾首。
秦良玉领军风尘仆仆赶到京城之时,已是三更半夜。按照以往的规矩,此时客军需在营外扎营。秦良玉看了眼身后的子弟兵,一个个形容槁枯破衣烂衫,她默默抿了抿嘴唇,正准备下令安营扎寨,卫队大门,开了。
无数篝火冲天而起,军营内外瞬间亮如白昼;手臂粗的牛油巨烛,排列成长达一里的通道,直通军营;盔甲鲜明的卫队骑兵分列道路两侧,手上刀枪闪闪发光;皇家卫队士兵手持火枪,排列成一个方阵,缓缓自军营内走出。
眼前的一幕,让秦良玉有些慌神,麾下白杆军更是一阵慌乱,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时方阵从中分开,一员雄壮的武将骑白马而出来到阵前。
武将翻身下马,右手重重敲在左胸,声音洪亮地说道:“奉吾皇命令,皇家卫队第一旗旗长猛如虎,前来迎接石柱宣抚使秦良玉将军。秦将军,请。”
秦良玉有些迟疑地迈开脚步,缓缓走向大门,这时又听猛如虎大声说道:“四川白杆军,浑河血战,威震华夏;清剿奢安,功在社稷。皇家卫队听令,向英雄致敬!!!”
猛如虎话音未落,皇家卫队骑兵下鞍刀枪入怀,一片金属铿锵声中,卫队士兵右手击胸,嘶声高喊:“良玉英才,白杆雄军;浑河血战,威震华夏;清剿奢安,功在社稷。”…
这一片猛然响起的山呼海啸声,惊起了林中飞鸟,也重重敲在了每一个白杆军士兵的心尖。他们听不懂京城话,但这些皇家卫队士兵,用热诚的眼神和尊敬的动作告诉他们:这,就是军人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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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良玉暗暗擦去眼角的水渍,整理了一下有些破旧的盔甲,挺直了高大的身躯喝道:“白杆军,入营!!”
在卫队士兵火热眼光的注视中,白杆军士兵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将手中简陋的武器,紧紧握在胸前,昂首挺胸地跟在秦良玉身后,踏入了通道中。
虽然他们衣着粗鄙不堪,脸上乌漆嘛黑,走路的动作更是僵硬无比,卫队士兵中,却没有一个人因此而看轻他们。如白杆军之悍勇善战,大明无出其右者!!!
秦良玉缓步走到军营门口,停下了脚步,一个身着明光铠的少年将军出现在眼前,他右手还牵着一匹足有两米高的火红色巨马。
“朕夙夜难眠,终于盼来了国之栋梁。秦良玉将军,一路辛苦了。”朱由校说罢,依照军人礼节,重重在左胸敲了一下。
秦良玉一惊,急忙重重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乡野村妇不晓礼仪,还望皇上恕罪。”身后白杆军也急急跪下,口中山呼吾皇万岁。
朱由校咧嘴一笑连说免礼,便伸手扶起了秦良玉。他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巾帼英雄,感叹地说道:“岁月蹉跎时光无情,秦将军如今也白霜满头。朕无德无能,竟然让秦将军年逾五旬之际,还在沙场征战。”
虽然皇上不矮,但秦良玉还是不敢把身子挺直了,她坚持屈身说道:“吾皇之英明,末将虽远在西南也如雷贯耳,陛下切勿因宵小之事妄自菲薄。末将麾下白杆军,但听吾皇调遣,刀山火海死不牺身。”
朱由校紧紧握了握秦良玉粗糙的大手,便牵过那匹巨马道:“秦将军伟人身姿,怎可栖身劣马驰骋疆场。这有一匹西域敬献的顿河良马,朕以为和秦将军相得益彰。所谓宝马赠英雄,朕的好意,秦将军切勿推辞。”说罢,就将缰绳放在了秦良玉手中。
秦良玉本也不擅言辞,刚才那番文绉绉的话语,差点没让她背过气去。她当下也不客气,接过缰绳叩谢后,便眼神欢喜地看着红色巨马。很早以前,她就想拥有这样一匹骏马,可惜一直未能如愿。皇上大恩,秦家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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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秦良玉惊喜的事情还在后面。上百沉重的马车,从军营内鱼贯而出,一个目光沉稳身手矫健的青年,来到皇上面前说:“皇上,皇家卫队辎重营营长周时纯,奉命押解物资,请秦良玉将军验收。”
朱由校微微笑着,从马车上抽出一杆黑黝黝的铁枪道:“秦将军,白杆军之悍勇天下无敌,手中白杆枪更是杀敌无数。当年浑河一战,白杆军以区区数千人,抵挡辽东数万悍匪。最后终因力竭而全军殉难。
朕每每思之,皆感剜心之痛。今,特命军器局制精铁枪八千条,火枪一千挺,虎蹲炮五十门,佛郎机炮二十门赐予白杆军。希望助秦将军一臂之力。”
一旁的通译,将皇上的话翻译成土话,告诉了白杆军。又是一片山呼海啸声传来,里面充满了欣喜和自豪。
秦良玉早已暗暗把头扭到一边,悄悄擦拭着眼泪:白杆军就是因为穷,才不得已用人命去弥补武器上的缺陷。如果当年有这些武器,浑河之战怎会输给那个土匪??皇上大恩,我白杆军以死报之…
周时纯得到皇上暗示后,又扯开嗓门道:“皇上有令,白杆军择精锐成军,赐名‘皇家第一突击营’,所属士兵待遇与皇家卫队同。现在,洗澡吃饭,分发军服。”白杆军士兵一片欢呼怪叫声,皇家第一突击营啊!!!这特娘的,天下第一啊!!!
秦良玉闻了闻身上的汗味,暗暗笑道:这味儿太难闻了,确实也该洗洗了。这一路上都听人说,皇上特别爱洗澡,看来是真的。听说,皇上还喜欢把人泡在石灰水里驱除妖邪,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碎嘴的乱嚼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