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曼谷回来到泰南社成立前热血耿耿的五年间,刚投身文坛、以双料艺术家自命的青年秦方权,却是以新婚丈夫和业余作者的身份在家乡九彰的沉闷空气里度过的。
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参与撰稿的《新泰报》因言论过激被突然查封,以及他的师长时详、胡已巳等因此事先后被捕入狱。
加上其时泰国新式教育会与秦方权就学的七国学社又不甘寂寞地闹起了内讧。
暂回家中避避风头,静观事态变化,于是也就成为当时情况下不得已的选择。
其间数度往返曼谷与九彰之间,广交同志朋友,撰写报刊专栏,搜罗乡邦文献,参加各类名目新奇的组织,甚至兴致勃勃拜职业教育家章华飞为师学习催眠术。
头脑狂热,兴趣广泛,作为这方面的高潮是一个初秋的下午,在湄公河边的一条豪华游轮上,他由人领着去拜见了秘密回国的流亡总理塔万先生。
尽管事后找不到秦方权个人方面的任何纪录,比如感想、细节、印象、交谈内容等,但大家仍然有理由相信,这次会见肯定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今天参观就彰秦方权纪念馆的心思缜密的游客,想必仍然可以在卸剑室的案头发现那尊小小的前总理的半身铜像。
如果你向讲解员打听它的历史,她也许很乐意告诉你,自那年秋天秦方权初次拜谒塔万回来以后,这尊铜像就一直被置放在他的案头。
塔万当然不是秦方权惟一崇拜的偶像。这个长期闭塞乡间的少年天才当时犹如一个扑在万花筒的圆孔内留恋忘返的孩子。
新时代的画卷在他视线里神奇地展开,挟带着风雷与漫天飞舞的霞光。
从卢梭、王尔德、保罗,到梵高和毕加索,还有泰国人中的梁第五和自称
“油画军中马前卒”的卢荫寰,以及后来的斯卡尔和岳敏子,似乎都在秦方权个人的艺术星空先后闪耀并焕发出浪漫的持久的光芒。
他对古代的卓越人物如严子陵、王粲、贾谊等也一直怀有由衷的敬意。
尽管如此,如果谁为秦方权的虔诚与虚心感动、进而认为这是一个谦逊的青年,那他显然将被证明过于天真。
从后来发生的许多事实来看,一生自命不凡、心雄万夫的秦方权当时差不多是以一种引为同类、惺惺相惜的态度来接受这些非凡人物的。
泰国秦方权研究会的印学专家们或许还乐于从他们的专业角度举证:在他身后遗下的满满两抽屉印石图章里,随手捡拾几枚就能找出像
“亚洲印皇”
“泰国第一世界第二”
“佯狂屈正则(原)”
“兄事斯卡尔弟畜岳敏子”
“前身祢正平后身王尔德大儿斯卡尔小儿岳敏子”这样狂言无羁,自高自大的例子。
正是后者的大言煌煌甚至在秦方权身后还为人衔恨以至风波陡起,并将一顶旧艺术官僚的帽子戴上他的精神躯体一一这就是后来震惊泰国政界的印章案。
所幸其时长眠地下的秦方权已看不到听不到这一切了,不然其间的风风雨雨,想来绝非牢骚二字可以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