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娆不是张扬的长相,温婉,柔静,清媚动人。可此刻,那身淡粉的宫裙,满殿惶惶灯火,映衬的她出水芙蓉般明艳,眼尾微微上挑,勾出几分冷峭与妩媚。
语气是嘲讽的,也是埋怨的,可偏偏还出些俏皮来。
皇帝千算万算,没料到猝不及防被她发现真相。
更没料算,她发现真相后,并没有跟他哭闹,也没有决绝地弃他而去,这般语气,这般神态,还真令他琢磨不透。
褪去一身浩瀚君威,换了一副哄她的姿态,
“娆娆要朕解释,朕嘛,就实话实说,柳钦是吏部尚书,管人事也没错,韩玄是礼部尚书,执掌邦交与礼乐,朕也算不得撒谎,至于那程康嘛,他身为督察院堂官,负责纠察百官,朕是半句虚言也没有呀。”
“至于上皇,咳咳,你得问他个儿”
皇帝干笑几声。
傅娆敛眉颔首,顿了一下,眼钩银月,冷冷觑他,
“那皇商的身份呢?”
皇帝抚了抚下颌,厚着脸皮,“朕有多重身份,皇商乃其一,朕的『药』铺,邸店,买卖都是实实在在的,朕没骗你。”
“哦”傅娆咧嘴笑了起来,笑不及眼底,再次拿那玉指戳了戳他的龙袍,“那这呢?”
一下又一下似戳在人心窝里,怪痒的。
皇帝望着葱葱玉指,又不敢将其攫住,只能任她作怪,讪讪地笑着,满脸求饶,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嘛”
“哦”傅娆拖长了尾音,被气得没脾气,沉默了片刻,她抬眸,泪水盈睫,委委屈屈,
“陛下,臣女也有一些事不曾回禀陛下”
骤然间变了个调儿,令皇帝惶恐不安,他迟疑地望着她,“何事?”
傅娆满脸无辜望他,“臣女今日乏累,在宴席中途小憩片刻,不小心梦游了,梦游时候说的话,陛下应该不会当真吧?”
皇帝脸『色』一黑,这是想将太医院发生的一切一笔勾销。
“喂,傅娆,你这是你岂有此理!”他气得咬牙切齿,可思及己理屈在先,他龙袍抖『乱』,只得又放缓语气,供着面前的小祖宗,
“娆娆朕错了,朕错了还不行嘛,你先在隔壁稍候,待朕『露』个面,来寻你,与你分说清楚”
他这手足无措的模样,当真有趣。
傅娆差点没忍住笑,可她还是忍住了,朝他盈盈一拜,“陛下已说得很明白了,臣女告退。”
往侧后一退,他身侧绕出。
皇帝大急,“不许走!”他抬袖拽住了她细嫩的胳膊。这要被她跑了,怕是难再见到。
傅娆细眉轻蹙,朝殿内努了努嘴,
“陛下,琼林宴,百官都在候着您,您不管啦。”
“不管了!”皇帝黑着脸,斩钉截铁,
凝眼望她,带着几分委屈,“娆娆若不原谅朕,朕宁愿不做这个皇帝了。”
傅娆冷笑,她可不吃这一套。
眨眨眼,满脸稀罕,“那您就别当了吧,娆儿巴不得以前那个四爷回来呢。”眼底泛着细碎的光芒,一脸诚挚的模样。
皇帝欲哭无泪,“娆娆你等等朕,你别走好吗?”他居然没脸没皮,扯起了她的袖。
傅娆往殿内张望一眼,已有不少官员注到这边动静,上方的太上皇及几位王爷,已注目着这头,个个满脸震惊。
太上皇甚至忍不住擦了擦眼,
那个捏着宫女衣袖不放的,真的是他儿?
身为帝王,脸都不要了。
傅娆恼羞,用力将袖抽出,俏脸盈冰,“陛下说与不说,都不重要,您骗我是事实。您既然骗了我,那我跟骗说的话,然算不得数。”她格外将“骗”二字咬重。
左口一个骗,右口一个骗,砸得皇帝脑仁疼。
皇帝晓得,靠己怕是说服不了傅娆,抬眸往上皇方向瞥去,
“还愣着做什么,您己闯下的祸,快来解决!”
上皇一脸『迷』糊。
皇帝朝傅娆挤了挤眼,示他赶紧过来。
上皇挥开儿们的手,慢吞吞地,踱步过来,凑近一瞧,
“咦,这不是傅女娃吗?你怎么穿着宫女的衣裳?”
上皇何等人物,与儿了几眼,立即心中了然。
程康个老混账去捉儿与傅娆的现行,泄『露』了痕迹,转背,这丫头又捉了儿与他的现行。
皇帝示太上皇拖住傅娆,个儿先往殿内去。
太上皇抬了抬手,让傅娆随他去厅侧的厢房,傅娆再不愿,也不能不给老人面。
这头皇帝『露』了个面,喝了几杯酒,便把程康人给招出来。
“你们瞅瞅,折腾这一出,将朕架在火上烤,朕能奈何?”
韩玄与柳钦擦着汗不敢吭声。
程康却拢着袖十分快,“陛下,老臣以为,这是好事,不破不立嘛,干耗着,还不知耗到什么时候呢!”
皇帝哼了几声,踏入厢房,瞧见里面形,却是微微一愣。
不得不说,太上皇哄人很有一套,只见傅娆跟前摆了一张高几,几上搁着大大小小五六样菜碟,一碟肥鸡炖徽州豆腐,一碗芙蓉鸡蛋羹,一小碟虾仁丸,一碟萝卜糕,并一碗燕窝等。
上皇在一边剥果仁,一面与傅娆搭话。
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居然还传出笑声来。
也难怪,若非一身本事,怎么能应付那母夜叉般的太上皇后。
皇帝进来时,脸上挂着笑,径直往傅娆跟前走来。
傅娆也不瞧他,容起身,要朝他行跪拜大礼。
皇帝连忙伸手拦住,干笑,“无需多礼,在你面前,我只是裴四爷。”
原先是陈四爷,今换了个姓。
当着大臣的面,傅娆也不能奚落他,还是行了个福礼,立在一旁。
上皇立即笑着打圆场,
“坐坐,这里没有君臣,只有老爷,老四,及”扫了程康人,“嗯,位老总管。”
傅娆噗嗤一声,笑出来。
程康人默默擦了擦汗,不惜的说这没出息的爷俩。
老整日在太上皇后跟前嘻嘻哈哈,儿在小媳『妇』面前抬不起头来。
皇帝善流坐在傅娆面,指着吃食,温柔,“想是饿了,快吃”
孙钊给程康人端来锦杌,人看着傅娆没动。
傅娆愣了下,这是把她当皇后待了?
皇帝起身将她按下,傅娆索『性』丢开不管,慢吞吞喝着茶。
程康人落座。
太上皇清了清嗓,坐直了身,“这是宴,嗯,,宴,咱们就谈事”话未说完,瞥见门口钻进来几个身影,将那本不宽敞的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你们干什么?”
打头的七王爷一向油嘴滑舌,拢着袖笑眯眯,“爹,这不是宴么,咱们几个参加,无碍吧,难不,爹爹不要我们这几个儿了?”
太上皇无语,狠狠剜了他们几眼。
他瞥了一眼皇帝,皇帝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
反倒是程康不耐烦起身,扭头朝诸人拱了拱手,“诸位王爷,眼下咱们几位老臣,在商量陛下婚事,您几位就别凑热闹了”
“那怎么,皇兄的婚事,也是我们兄弟的心头病,嘿,本王越要参与,吧,爹,这是事呀”七王爷笑嘻嘻朝上皇做了个鬼脸,率先进来,还很体贴地在角落里拧来几个锦杌,摆好,
“哥,五哥,九弟,进来坐”
位王爷麻溜迈了进来,选好位置坐下。
七王爷要落座,瞥见门口又来了两人,端得是雍容文雅,和和气气。
“来来来,大哥,二哥,咱爹要给皇兄娶媳『妇』了,你们快进来。”
皇帝冷冷瞥着七王爷。
七王爷熟视无睹,亲领着两位兄长落座。
就这样,小小厢房坐满了天潢贵胄。
傅娆先是起身,迎着几位王爷落座后,继续喝茶剥瓜,气神闲。
她就看看,这父俩要将这一出戏演到什么时候。
这个场合,然是太上皇来主持。
他堪堪扫了一眼,忽然脸『色』一沉,问程康,“傅伦呢?”
柳钦接话,“喝醉了,臣着孙钊给他安置一间厢房,让他歇会。”
太上皇皱了皱眉,人父亲不在,这事何谈?
郑氏一个『妇』人,把她请来也不妥。
“得了,位大总管,你们瞧着,这事该怎么处理?”他掀了掀蔽膝,襟危坐问。
程康与柳钦将视线齐齐投向韩玄。
韩玄缓缓起身,行了个礼,“回太上皇,回陛下,老臣以为,礼部明日便可上傅提亲”
“这么快呀,韩尚书,缺人否,本王替你打头阵!”七王爷施施然站起身来。
韩玄默默看了他一眼,“王爷出面,老臣然欢迎。”
“还有我,还有我”九王爷也举起了手。
“我也去”五王爷腼腆地『露』出憨笑。
眼见傅娆脸『色』越来越冷,皇帝清了清嗓,示几位弟弟闭嘴。
太上皇见状,慢吞吞往傅娆方向望着,“娆娆,你看呢?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傅娆幽幽一笑,起身回,“太上皇,婚姻大事,乃父母命媒妁言,臣女不敢擅专。”
皇帝噎得够呛。
明明半个时辰前将己许给他了,现在来了一句“不敢擅专”?
气不过,又是剜了程康人一眼。
程康倒是冷静容吩咐孙钊,
“孙提督,麻烦你去给傅先生喂些醒酒汤,将人弄醒了带来。”
孙钊望了望皇帝与太上皇,见二人并未阻止,该是默认,立即折身出去。
傅娆不慌不忙坐下,继续喝茶。
余光瞥见皇帝一双眼沉沉盯着她,恨不得将她脸颊盯出一个窟窿来。
她轻轻翘了翘唇角,慢条斯理将茶盏抬起,浅浅抿了一口。
皇帝只得压低嗓音,“娆娆,你已将己许给朕了,不许耍赖。”
“我许的是陈四爷,既是没有陈四爷,那这话就当我没说”
“朕就是陈四爷!”
傅娆不吭声了,俏脸往里一搁,委屈得眼眶泛红。
皇帝立即软下心来,
“你先答应婚事,回头你要怎么罚朕,朕都认”
傅娆俏身挨着椅背,托腮凝眸,并不接话。
皇帝只得细声细气哄着,“朕的胳膊肘让你挠,朕的肚皮让你踢,朕的脚背让你踩,朕的腿让你『荡』秋千,朕的娆娆想怎么样都行”
傅娆面红耳赤,将脸埋得低低的,纤指拨弄着茶盏,暗忖,这是准备赖上她了。
皇帝见她脸颊现出几丝红晕,越发凑近了些,
“朕心窝也让你掏,好不好”
话未说完,一张白皙的俊脸在他身侧凑近,
七王爷探耳一步一步靠了近来,清皇帝所言后,嘴角抽搐,
“皇兄,是谁曾说,‘朕心窝里装得是整个天下,女人算什么?朕富有天下,何患无妻?’”
七王爷抬袖一拂,器宇轩昂,将皇帝当初的架势了个十十。
“只是皇兄,这天下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皇兄心窝里装了这么多女人,够掏么?”
傅娆咯咯笑出了声。
皇帝脸『色』沉锅底,他还没来得及动怒,只见以韩玄为首的位老臣,一前一后扑了过来,捂得捂嘴,扯胳膊的扯胳膊,合伙将七王爷往外一推,
韩玄气得浑身发抖,“七王爷个儿妻妾群,不识旁人苦,老臣们好不容易营出眼下的局面,王爷就莫要拆台了!”
也顾不上君臣仪,直接把人给塞了出去。
七王爷还要往里挤,被赶来的太上皇,一脚给踹了出去,回首,气神闲冲傅娆笑,
“娆娆,这就是我跟你提过,那游手好闲的儿,别在!”
“继续,继续,你们俩当我们不存在,继续打骂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