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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文人笔墨武夫刀,铸就汉家风骨(二)(6k)

    塞北多平原草场,绝少山峰。

    莽山在歠仇水东南,其上怪石林立,有天然泉水流经。

    山上多植被,绿草翠树掩映其间,苍苍然如蛇之鳞片,其山势似巨蟒盘旋而坐,九曲回折,故而得名莽山。

    张飞当日在白登山上曾此山与白登山类似,却也不尽然。

    此山之险要更在白登之上。

    此时刘备带着夏育等人已至山下,令手下陷阵营的士卒将夏育等人带上山去。

    此处他早已暗中绸缪多时,早时便从高柳城中借调了些军中工匠来此处修筑工事,这也就是当日他要李焉等人帮的“小忙”。

    后来更是趁着出塞之机,带人亲自过来查看,在此地留下了不少陷阵营士卒。

    此时山上工事大体已然布置妥当,山间多在险要之处设陷马坑与绊马索,更在那般一夫当关之地以木石为栏设置据点,各个据点之间可互相照应,以成勾连之势。

    又令人削尖竹置于坑中,以增加陷阱的杀力。

    之前他在河内之时便开始大肆收集粮草,如今那些粮草都被他堆到了山上,后军之中的辎重也被他派人运送到了此处。

    虽说当初北来之时粮食吃紧,可如今大军折损半数以上,粮食一时之间却充裕起来,倒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刘备等人却并未上山,而是留在山下等着臧旻等人到来,不然到时若是无人引路,只怕如今所剩不多的汉军又要折损一二。

    不久之后,藏旻带着撤出来的后军匆匆而来。

    彼时臧旻虽是及时带着后军撤离了战场,撤退的路上也多有抛洒财物,可战败到底是战败,脚步一退,人心即散。

    加上有鲜卑游骑不断自后追击,原本聚拢起来的后军又不断减员,其间虽也多有收容离散的散兵,可到底是少了些。故而如今能被臧旻带到莽山之下的,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千之数。

    自有陷阵营士卒引着军士上山,刘备则是与臧旻在莽山之下并肩而立。

    臧旻此时正抬头打量着山上的布置。

    即便是他从军多年,站在山下看山上,也不得不感慨刘备布置之周密。

    他开口笑道:“布置如此周密,即便我也算是善于攻城之人,遇到这般铁壁,也是不敢贸然派军攻山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刘备苦笑一声,“即便是固若金汤,到底是如困守孤城一般。”

    臧旻点了点头,如今大军战败,若是不在此地固守,便只能率军朝南逃窜而去。

    可如今出塞两千里,若是被鲜卑衔尾追杀,只怕此间近万之数,没有几人能活着回到长城以南。

    “玄德已然做的极好了。能有此地落脚,咱们也算是有了一战之力。边军本就擅长守城,方才你说山上已然多备粮草,如今有此为基,守上些时日倒也不成问题。想来鲜卑所能做的,无非是如当年匈奴围白登一般,将此地团团围住。”臧旻思虑片刻后道。

    “只是若是他们围而不攻,反倒是有些麻烦。”

    臧旻虽是如此说,可两人都是心知肚明,鲜卑定然会围而不攻。而他们出塞千里,孤悬塞外,也定然等不来援军。

    “不过玄德倒也无须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来最差不过困死在这莽山之上。尚有数万儿郎,到时即便是死也能咬下他鲜卑一块血肉来,也不算辜负此生了。”臧旻洒然一笑。

    臧旻读书不少,又久在军中,是难得的文武全才。好在三路军中有如此人物,才能保全下如此多的人马,若是三军主帅尽是夏育田晏等辈,只怕刘备根本无须筹谋救人,早就直接带着后军逃回长城以南了。

    他将抢回来的符节交到臧旻手中,笑道:“备人微言轻,此物还是交给臧公来保管更为妥帖。”

    臧旻也不推脱,将符节接入手中,笑道:“夏育田晏到底是军中主将,你打算如何安置这二人?”

    “如何安置?”刘备故作惊讶,“战败失兵,两人为鲜卑游骑所袭,身受重伤,自然是要将他们好好看护起来。由臧公暂代统军之职。”

    臧旻点了点头,笑道:“如此也不差。能维持住如今的局面不容易,万不可让他们二人再坏了事情。若是此次侥幸能够回返雒阳,此间罪责我一力担之。”

    刘备摇头一笑,“倒也无须臧公相助,此两人战败失军,依陛下的性子对此二人多半不会再愿理会。即便能活着回到雒阳,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他举目北望,想来要不了多久鲜卑大军就要来了。

    “咱们最难的,还是要过眼前这关。”

    他忽然笑道:“说来子源还在山上,若是此地守不住,倒是要对不起臧公昔日所托了。”

    他所说的,自然是昔日臧旻请他帮臧洪在朝堂上言语一二。

    臧旻摇头失笑,“此间汉家男儿哪个不是父母生养,难道旁人死得,臧家的男儿就死不得?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轻声笑道:“昔年孟子曾言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我臧家家规也是如此。性命道义相冲突,舍生取义。”

    刘备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臧旻所言非是空话,臧洪后来也确是如此做为。

    他忽的面向东南,笑道:“不过如今臧公倒也不必心存死志。备尚有一策,只是成与不成,既在人为,也在天意。”

    …………

    鲜卑大军的营地里,主帐之中。

    三部大人正在议事,如今檀石槐未至,帐中倒是多了一个他先行派来驰援的仆兰琦。

    “如今探马已然查明了汉军的位置。汉军不曾朝北逃去,反倒停在了那莽山上,行动颇为古怪,你等如何看?”拓拔涉笑问道。

    “想来是汉军明知无路可逃,若是直接向南逃去,被我大军从后追击,唯有死路一条,这才在莽山上据山而守。如今汉军已然仓惶如丧家之犬,只要给我几千人马,猝然之间兵临山下,定然能让汉军进退失据,要战败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乞伏骸随意道。

    段皓讥讽一笑,“往日里说你有勇无谋,看来还真是不曾说错你。汉军三路统帅,如今夏育与田晏自然是不值一提。可那臧旻在撤退的路上可是沿途洒下了不少银钱财物,显然是早有准备。战败之后更是直奔莽山而去,定然是在莽山上早已筹谋。莫说给你数千人马,即便是给你上万人马,贸然进攻,多半也是白白送死罢了。”

    段部与乞伏部之间早有嫌隙,若是往日,他恨不得乞伏骸带着数千人马前去送死。

    只是如今他们刚刚大败汉军,士气正盛,若是此时让他贸然前去送死,难免会折损士气。而且他们大胜汉军,在檀石槐那里刚好可以邀上一个大功劳,若是有此小败,只怕要打上一个折扣。

    乞伏骸被他一阵抢白,面色涨红,只是他历来靠的是手上的本事,嘴上的本事远远不如段皓。

    拓拔涉见状立刻打圆场,笑道:“乞伏之言也有理,如今大胜,自然也不能落了咱们的威风。不过那些汉军此次行动怪异,想来确是多有准备,咱们也还是要从长计议。”

    乞伏骸不再言语,拓拔部和段部向来暗中互有勾结。

    此时坐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言的仆兰琦忽然开口道:“我觉得乞伏首领说的有理。如今在我鲜卑地界,咱们又是大胜之势,如何能避而不战,弱了自家的威风?你们丢的起这个人,大汗丢不起这个人。”

    他站起身来,伸手扶住腰间悬着的一柄环首刀。

    “你等可率领大军在后徐徐前往,我自带人先行前去叫阵,看看这些汉家守军都是些什么人物。”

    仆兰琦是檀石槐身边的护卫头领,极得檀石槐信任。此人虽是小族出身,可因檀石槐的缘由,他的言语,即便是如今主帐之中的三部大人也要细细考量。

    拓拔涉笑道:“我等自知仆兰统领武勇非常,只是汉人历来狡诈,仆兰统领独自带人前往,只恐会中了那些汉人的诡计。以我观之,不如与我等大军同行,将他们围困在莽山之上,如今他们身悬孤地,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到时咱们围而不攻,自然能将他们一举成擒。”

    段皓也是劝道:“拓拔首领说的有理,汉军之中非都是那日赴死的那般好汉,不值得仆兰统领出手。”

    仆兰琦却是心意已决,按住腰间佩刀,开口道:“你等无须再劝,给我数千人马,我先去山前叫阵,看看这些汉家人可有有胆量之人。”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劝不住此人,也不再言语。

    能劝住此人的,想来也只有尚未到此的檀石槐。

    仆兰琦低头看向腰间环首刀,希望那些汉军之中还有如这环首刀的主人那般勇士。

    …………

    仆兰琦带着数千鲜卑骑军刚刚离去,檀石槐便带着支援的鲜卑骑军赶了来。

    此时檀石槐走入大帐之中,三部大人面面相窥,不知该如何言语。

    三人都是叱吒一方的大人物,如今见了檀石槐却是如此神情,檀石槐在鲜卑之中的威严之重可见一斑。

    他见了三人面上的神情,笑问道:“三位大败汉军,守我鲜卑土地,如今可是我鲜卑的大功臣,为何如今面上是如此神情。”

    他打量了一眼,在帐中不见仆兰琦,“可是仆兰琦惹出了什么事端?”

    拓拔涉硬着头皮,将方才仆兰琦请战之事言语了一番。

    檀石槐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也怪不得你们,他做事从来由着性子,有时即便是我拿他也没有法子,倒是让你们为难了。”

    “如今汉军已然大败,我等原本是想以大军将其缓缓围之,汉军孤悬在外,外无援军,只要围上他们几日,汉军自然不战自溃。只是仆兰统领一意孤行,硬要带人前去邀战,我等方才正在清点军马,准备前去相助一二。”段皓也是开口辩解道。

    唯有乞伏骸一言不发,他心中原本也是想着如此作为。

    檀石槐笑而不言,将众人的神情都收入眼中,他笑道:“无事,仆兰武艺出众,在咱们鲜卑之中历来难逢敌手,如今汉军又是败军之将,要他前去耀武扬威一番也不差。大军开拔不易,你们暂且点上些骑军,随我前去观战,刚好让我看看咱们鲜卑儿郎的威风。”

    听闻此言,三人立刻点头称是,下去整顿兵马。

    檀石槐则是开始闭目沉思一事。

    汉军撤退有序,其中定然有能人,莽山地势如何他也了然于胸,确是个易守难攻之地,汉军撤退至此是可以暂时安稳下来。

    虽说确是明智之举,只是此地孤悬塞外,只要他将其围困起来,迁延日久,不愁此地不破。

    汉军如今的做主之人不会想不到此事,可如今依旧是选择了在莽山停留,那他们的破局之处又在何地?

    …………

    莽山之上,刘备与关羽带着些守军正站在山上山脚处的一据点里,自山上向山下望去。

    此时仆兰琦正带着数千鲜卑骑军在山下大声叫嚷。

    仆兰琦虽自恃勇武,可到底也是久经战阵之人。方才带人来到山下,见山势险要,其上守卫也是颇为严整有序,自也发现此山不易攻取。

    故而他不曾纵兵攻山,而是带着带来的骑军只在山下纵马,同时大声叫嚷喝骂,希望以此激怒山上的刘备等人,好下山与他一战。

    “此人倒是有些意思。”刘备远远听着此人的骂声,不但不恼怒,反倒是带着几分笑意。

    此人不敢纵兵上山,说明他们的设计已见成效。

    至于他在山下喝骂,骂来骂去都是骂夏育等人是无胆无能的鼠辈,人家又不曾骂错,他自然也不至于为此愤怒。

    只是原本还含笑望着山下的刘备蓦然之间变的面色铁青,伸手死死按住了腰间佩剑,其身后的关羽更是面色涨红,满脸怒意。

    原来山下的仆兰琦不再高声喝骂,而是转而解下了腰间的环首刀,将其高高举起。

    环首刀之所以得名,是因其后有圆形铜环,如今被仆兰琦高高举起的那把环首刀的铜环之上,飘扬着一段白色布帛。

    此刀是仆兰琦几日之前从一位汉家勇士那里所得,自到手之后他喜爱非常,不曾离身。

    而此刀旧主,便是当日陷阵而死的陈汉。

    刀上那一段白色布帛,还是当日刘备亲手为他所系,来源正是被他一刀割断的雪白狐裘。

    山下仆兰琦一改方才的喝骂之言,反倒是夸赞起当日那支汉家骑军。

    “当日那支骑军都是好汉子,明知是赴死而去,还是一个个康慨而死。尤其是那个名叫陈汉的汉子,确实是个实打实的好人物,直到临死之时还在冲锋。还是我亲自出手才解决了此人。死在我的大斧之下,也不算辱没了此人。

    “只是不想那些豪杰人物舍生忘死,却是救下了你们这些缩头乌龟。如今龟缩在山上,连半步都不敢下山来。”

    他将手中环首刀用力插在地上,对着山上大声叫喊,“刀我已放在此处,若是有胆量的就下山来取。若是连故人遗物都不敢来取,我立刻便退去,你等胆小鼠辈,不配死在我的大斧之下。”

    山上刘备长吐了口气,将按在腰间长剑上的手放下,笑道:“云长,此乃激将之法,你兄长我是何人?定然是不会中计的。”

    他言语之后却是勐然抽剑在手,一脚将身前摆着的一张木几踢翻,怒道:“给我点齐兵马,我亲自带人杀下山去,今日若是不能斩杀此人,何以告慰陈君的在天之灵。”

    “兄长。”关羽在他身后开口道。

    “云长欲要阻我不成?”刘备沉声道。

    “兄长以为羽为何人?此等人物,无须兄长出手,羽愿为兄长取此人首级。兄长为某压阵便可。”关羽出声道。

    刘备点了点头,“云长知我,那咱们这便取了此人的头颅来告慰陈君的在天之灵。”

    莽山之上,臧旻也是在查看山下的状况,原本他见此人在山下叫骂,山脚的刘备等人无动于衷,他心中还稍稍松了口气。

    如今汉军势弱,禁不起一败了。只是等到此人开始提到那支前去赴死的汉家骑军,接着将那把剑插在地上,他便知道山脚的刘备等人必然会动手。

    他本想派人前去劝阻刘备,却是被身后的臧洪拦了下来。

    臧旻看着山脚下汉军人马动向,叹了口气,轻声道:“子源,你便如此信的过玄德?”

    站在臧旻身后的臧洪摇了摇头,“如今经历了诸多事,阿父也该知玄德非是无谋之人,如今他是激于意愤也好,是为大局考虑也好,都不得不下山了。”

    臧旻知他之意,如今这些败军之人困守此山,支撑他们的便是一腔意气。若是此时不敢下山,山上的守军多半要士气大坠。

    所以如今下山有下山的道理,而不下山也有不下山的道理。

    只是若是让臧旻选择,他多半会选择不下山。

    他叹息一声,轻声道:“果然年岁一长,意气便颓,人非年少,便再也提不起年少时的心气。若是你阿父在你和玄德这个年纪,想来也是会做如此选择。”

    不提臧旻于山上感慨,这边刘备已然和关羽整点好了军马。本就是下山袭战,故而军马不多,不过千人之数而已。

    关羽在前在锋,刘备在后为尾,一军奔驰,下山而去。

    此时山下的仆兰琦见呵骂良久山上都不曾有动静,以为山上汉军不敢下山来,故而已经另令手下的鲜卑骑军都分散开来,暂且休整一二。

    山脚处烟尘大起,仆兰琦知是有军下山,只是还不等他手下兵马齐聚,关羽所带的骑军已然来到鲜卑骑军之前。

    一军横行,直奔仆兰琦而来,沿途虽有零散鲜卑骑军阻拦,只是前面有关羽开路,锋锐无匹,这些人自然阻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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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仆兰琦望向那个枣红色骏马上的红脸大汉,舔了舔嘴角,挥了挥手中大斧。

    想来此人定然是个好对手。

    关羽同样是打量了他一眼,此次袭杀而来,鲜卑援军不知何时会到,不可于此平白浪费时间,定要速战速决。

    此时仆兰琦开口道:“来将可通性命,某手下不斩无名之辈。”

    只是还不等他言语说完,迎面已然斩来了一道雪亮刀锋。

    他连忙挥动手中大斧招架,只是不想对面那红面汉子力道颇大,一刀之下竟是让他双手发麻了几分。

    关羽一刀压制住仆兰琦,也不迟疑,接着便又是一刀当头斩下。

    仆兰琦一个横挡,架住第二刀,对面红脸汉子的力气似是在他之上,这第二刀力道似是更在第一刀之上。

    多年不曾动手,如今骤然遭遇强敌,一时之间他竟是起了怯懦后退的心思。

    若是他拼死一战说不得还能多支撑几个回合,只是如今战心已失,一身本事又要打些折扣。

    而战场之上,稍有迟疑便躲不过一个死字。

    此时关羽第三刀已至,他拨转马头,想要向后逃去,不想关羽马快,第三刀依旧是顺势噼下,直接斩落了他的人头。

    关羽顺势将人头提在手中,俯身弯腰将插在地上的环首刀捡起悬在腰间。

    转身策马,奔驰而返。

    此地鲜卑骑军虽也不少,却为他气势所慑,只是看着他策马离去,不敢上前阻拦。

    关羽策马而返,刘备落在最后护卫出山的骑军入山。

    此时山外烟尘大起,有数千鲜卑精锐疾驰而来。

    被众人环卫在正中之人身材高大,正是如今的鲜卑大汗檀石槐。

    檀石槐等人到来之时刚好见到关羽斩杀仆兰琦。

    此时他虽是面色沉稳,却是死死握紧双手。

    刘备落在最后,尚未退入山中。

    刚好与被鲜卑大军促拥的檀石槐对视了一眼。

    他笑了笑,自马背上取下铁弓,不曾搭上箭失,对向檀石槐。

    几次空引长弓。

    檀石槐扯了扯嘴角,握紧腰间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