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羽国飞云山,此处乃是历代羽皇祭祖天地之所。自新皇李玉楼登位以来,花费数年时间于山腰平坦处修一行宫,以作赏园纳凉之用。
此时距季夜一行启程已有月余。
深夜院中,本该有巡卫手持点点笼火,此刻却如空地般死寂,院内大殿外,一道低矮苍老身影背手而立,抬首望着殿前匾额。
院墙高处,有一黑衣男子从外一跃而进,这人身材高瘦,头戴斗笠面罩黑纱,看身形穿着与云州铁匠铺授剑那人极像。
再看他三两步奔至老者身前,一把扯下黑纱露出一副冷峻的面容来,正是许久未见的卫靖。而他身旁老者自是季夜心心念念的李商阳。
卫靖低头拱手说道:“陛下,五角的信灯已灭,可以施行了。”
李商阳神色未变,淡淡点头说道:“这园内换守的时辰,可问清了?”
卫靖继续道:“回陛下,探子已探清了时辰,每日酉时卯时园中守卫会换守一次。”
李商阳微微点头,“你去将张锁带上前来,然后把那四人连着探子一并解决掉,那几个守卫本就醉着,放任他们散落昏睡就是。”
卫靖听罢大惊,急道:“陛下,万万不可啊!这几人都是杨大哥的旧部,每人都是随他征战数年的亲信,决计不会走漏风声。况且此次从南境将几人借来,若是带着几具尸体回去,又如何向杨大哥交代?还望您三思阿。”
李商阳平视着他,古井无波的脸上终是微怒,斥道:“怎么,你卫靖也学会违背于朕了?这些年我精心筹划,每一件事你都参与其中看在眼里,我三人的踪迹绝不可被其发觉。杨廷身处南境边界,我退位那年官居三品巡疆吏,如今十多年过去,在玉楼那厮手下非但明哲保身,还任了守边大将军。你兄弟四人从前虽同心同德,却也早已是物是人非,如今还在身边能称作亲信的,只有你卫靖一个而已,你可莫要糊涂了。”
卫靖头低着,一言不发。
见他仍犹豫不决,李商阳怒意更甚:“难道要等我亲自动手不成?”卫靖猛一抬头,全身微颤已然做出抉择,一字一句地说道:“末将卫靖今生永听陛下差遣,我去便是。”说罢转身消失于黑夜之中。
不多时从院中门处走进一佝偻老人,身材矮小,弯折下的腰身近乎平贴地面更显病状。
他缓步走上前来,声嗓如公鸭般问道:“这位老兄台将我掳到此处,不知所为何事?”李商阳转过身来,那老者见到他正脸大惊,连撤两步说道:“老陛下?您不是多年前就仙逝了吗?!”
李商阳看向他道:“锁老儿,你的腰可愈发的偻了。”
老者还未回神,只喃喃道:“我那兄长所说果然不假,您一向安好得很。”
李商阳一听此话,双眼微眯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看来药老儿对这世间万事,还是知之甚多啊。”老者愣了一愣,也意识到自己多了嘴,忙说道:“此话他从未与他人讲过,老陛下还请放心。”李商阳看似也并不在意,转头看向院子说道:“近日收到密报,老夫一位旧友被关在这院墙之内。想你张锁精通奇门淫巧,故而将你带来此处。”原来老者名为张锁。只听他问道:“若是知晓其所藏之处,破解些机关自是不难,只是不知这被关之人现在何处?”
李商阳转身踱步走向院墙东南角,伸手朝地面指了指:“应是在这片右角的石砖之下。”张锁不解问道:“难不成是在这地面之下?”他走上前每块石砖依次踏过,很快就在最角落处停下,伸手按了按,果然这最角落的几块石砖有微微松动痕迹。
李商阳也凑上前来,脸上虽仍是平静如常但也能看出些许紧张。紧接看张锁从怀中摸索出一根铁制的细长夹子往砖缝中一插,闷喝一声,将那足足近百斤重的石砖缓缓抬起。其虽是老朽,手上劲力仍在。搬开三块石砖,露出一张半尺见方的小门来,掀开向下看去,深不见底,却有丝丝气流涌动。
张锁见状,回身对李商阳说道:“老陛下,这下方通道极窄,常人绝无法通过,看来只是平日供给餐食之处。但好在也说明这人确是在此地不假。”李商阳微微颔首,道:“天亮前能否寻到这关押之处?”张锁答道:“鄙人一生浸淫此道,到了这等年纪已再无失手,莫要等到天亮,半个时辰足矣。”说罢又从怀中摸出一巴掌大的金色小锤来,依次锤过院内每块石砖,近耳贴地细听着,与他佝偻着身子倒也相符。
卫靖这时也从院外赶回,肩头处却是留下一道极深的爪痕,险些就要露骨,一身黑衣也破损大半,两手虽洗得干爽,但手腕下摆处仍沾有不少血迹,饶是已他内功之深,这会气息也不再平稳。
李商阳低眉瞟其一眼,问道:“那四人是否已解决了,可有漏网之鱼?”
卫靖从实答道:“四人我已尽数杀掉,尸首抛在后山深沟之中,不出今晚就会被野兽吃得骨头都不剩。”李商阳面色这才不像先前般那样难看,“你这肩膀伤口可有大碍?”
“谢陛下关心,他四人站得极近,我也只能从背后偷袭,先手处理掉两人后,被那前面一人发觉,慌忙间中了一爪,所幸没有伤到筋骨,只是些皮肉之伤。”
李商阳满意点头,接着说道:“你如今武功同当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若不是方才乱了思绪,也绝不至受此一遭才是。”
卫靖意识到对方已有所不满,心中一惊,忙说道:“臣下方才所思所言,实在浅薄,也未设想其中后果,还望陛下赎罪。”
他低下头来不敢与其对视,只听身旁李商阳走近身前说道:“这么多年来老夫行事筹划你皆看在眼里,身边近臣心腹也唯有你一个,你且要知道,其他的人,不过是成就大事的工具而已。”说罢便转身走向张锁一边。
卫靖站于原地思索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