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乾心论道 > 第六十六节 檀台中群贤抚今(1)

第六十六节 檀台中群贤抚今(1)

    檀德台自扬子初立至今,已有近四百年光阴。其间历经数十次整修、增筑,至今不但不显破败,而且愈发呈现出学问圣地的气派。山脚下石坊门,最后一次重修是在六年前,桓氏出资。门上有石刻“玄德一易”四个古朴篆字。这是前汉时,扬子《太玄》出世,震惊天下,朝廷召集诸多有道高修,集议出的评价。《太玄》以儒家元典《易术》为本,融合五行论,搀揉道家《道德》为引注。在当时,可谓是一定程度上的集大成之作。许多大修士都将之视为开辟道途前路的曙光。只可惜扬子命途多舛,被他寄予厚望的两个儿子,不是身死便是失踪,座下弟子也在许多曲折中渐渐散尽。扬子迭遭打击,最终没能凭借一生学问,将道途向前开辟,只落得仅剩一名弟子,为他送葬。那时天下修士没能从寄予厚望的《太玄》中取得修行上的成功,于是也归怨于扬子,使得扬子学说进入了空前的低潮当中。直至后汉,朝廷召开白虎宫集议,太玄十五子中的丁鸿,凭借在扬子座下学得的学问与法术,将其他各家各派的观点驳倒、法术破尽,硬生生赢得了“殿中无双”的美名。同时,也终于为扬子学说正名。《五行白虎通》定稿颁行之后,天下修士公认《太玄》一脉份属《白虎通》别传。从那时起,“玄德一易”,便是对扬子一脉的最高褒扬。过山门,登上石径,这条石板路,最后一次修整则是三年前,魏王曹丕心血来潮,夜梦扬子讲道,于是专门派使者,向当时已经基本掌控了蓬莱道洲的桓氏赠送金银十万,用于重修檀德台。那笔钱,桓氏却也没有挪用。不仅仅山道得到了修整。半山腰三处平台上,几百年来历次增筑的祠堂、殿阁,也都获得了加盖。山顶上,檀德台则整个重铺了青石板。为扬子投下过阴凉的古檀树,也被一圈石栏精心保护了起来。古檀树的北侧,蜚声十三道洲,扬子晚年在其中着写《法言》的子云亭,从孤零零一个八角亭,成为了三亭联立的廊亭妙景。如今,子云亭中,有侍从、奴仆轻手轻脚,分装着点心、凉饮。古檀树立在东侧,树下主座席背东面西,设于石台之上,桓志坐在那里,可以俯观全台。就在桓志座席正前方,又有一席,背对桓志,面朝登山石径。此是仿照太玄十五子中,世称“一玄”的桓荣之位所设立。桓荣正是今日的桓氏祖先之一。他与从侄桓伯温同在扬子座下求学。桓荣在同窗中极少言语。桓伯温却聪明颖悟,扬子讲学,同窗有什么没能领悟的,多是桓伯温来解答,而且从无错讹。就连扬子也赞扬桓伯温聪颖练达,可谓“闻一知十”。于是当时的同窗们暗地里把桓荣、桓伯温叔侄两个称为“二桓”,还有一个顺口溜——老桓无言,小桓来还。桓荣寡言少语,但只要扬子开讲,他必然去到最近的地方坐下,如果扬子有什么事情需要学生帮忙处理,也必然是桓荣第一个站起来去做。大家只以为桓荣尊师重道,但不及桓伯温聪明,不如后者更能将扬子学问发扬光大。直到有一日,扬子应邀访友而去,不在檀德台。却有元州道名士王充,恰巧前来,要寻扬子辩论道理。王充上山之后言辞很不客气,直言《太玄》融合五行,导致“乖谬甚多”。檀德台上的众多蓬莱学子当然不服气,于是纷纷下场,与王充辩论。结果几句话功夫,大部分人就都无法再回答王充的诘难。不得已,学子中公认的太玄十五子,纷纷应战。奈何结果没有任何区别。到了最后,太玄十五子中仅剩寡言少语的桓荣不曾开口。檀德台上众学子都已经认为己方输定了。却不想,桓荣从那距离扬子最近的位置上,转回了身来。他原本一直是面朝古檀树,扬子讲学的位置。转过身,面朝登山小径,乃是第一次。桓荣对自认为除了扬子,蓬莱道洲再无“真学士”的王充说道:“子博学缜思,经论绝伦,然吾得子矣。今以师道尊严,卫道之辩,不得不耳,固有不敬,非子之理有所屈,唯吾学于吾师,又学于子。”意思就是先生你学问很厉害,语言逻辑很严密,但是我已经学会了你的学问和优点,现在我为了保卫我的老师和大道,必须与你辩论,你失败了的话,不是你的道理不对,而是我既学了我的老师的学问,也学了你的。桓荣宣称,他只是旁听王充与自己同窗的辩论,就把王充的学问给学到了,而且还要凭之战胜王充。当时没有任何人敢相信。这是那个“全靠勤奋,但不够聪明”的桓荣能做到的事情吗?结果,桓荣与王充辩论,一直从中午到日落。王充始终不能取胜,而且他感觉到,其实他不是能不能胜的问题,而是桓荣在刻意为他保留颜面,一直不在明面上真正胜过他。于是王充主动认输,对桓荣说:“与桓务虚辨理,乃知向日所闻扬子太玄,非扬子之有所失,论者未得真意也。”桓荣字务虚。至此,桓务虚之名,轰传天下,所有人公认他为太玄十五子之首。同窗的顺口溜也多了两句——老桓无言,小桓来还,不是不还,卫道乃言。桓荣那最为靠近扬子的座位,也被赋予了“卫道之座”的含意。如今,那座位则属于中卫司马刘英。而在此座南北,分为两列,各有七张主座席。总计十四张的座席上,大半已经有了名士、高修落座。每张主座席侧后,则又各有三张副座,是由主座席的主人自行选择旁听者,可以是自己的子侄、门人,也可以是未曾被列主座席的好友、知交。主座席上,即便是未曾有人的,实则也早已名位确定。当下,有资格站在檀德台上,而不是被挤到山路上旁听、围观的士人们,便都是在盯着尚且空余的副座了。坐在副座上,才有资格参与真正的论道。而若是可以在这样规模、层次的盛会上一鸣惊人,对于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不啻于是一步登天的无上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