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 斩斯气苏母延年(2)
夕阳西下。不远处仙门郡城墙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百年前,后汉大修士张德平,首次以数算,以翔实、严明的推衍步骤,证明了日月星辰绕地而行。古老相传的浑天之理得到有力支撑。从那之后,探究“天运循环”、“天人相应”的《五行白虎通》日渐没落。大而化之、形而上学,向着穷究细推、核名察实逐日演变。修士们追寻大道的努力,翻开新的篇章。日落将近。陈仲和苏元明总算是在夜幕前离开了仙门山。收回眺望的目光。陈仲心下略有不解。仙门郡城中的气息,与他的推断可是不大相符。尸魅背后之人必然还活着。如果那几家士族与之有勾连,此时他们就该知道陈仲没有死的消息了。讲道理,陈仲不是个妄自尊大的人,但以他的名声,此刻那些士族怎么也该慌乱起来了吧?以仙门郡城内当下的人口占比,三姓士族慌乱起来,不慌乱的只怕剩不下几个人,这些人的气息,足以扰动全城之气。偏偏,城中气息似无异样。难倒那些士族并没有算计什么,今日苏元明进山,乃至于后续的一切,都只是巧合?那样的话,士族们没有做亏心事,不慌倒也正常。但,有这样的可能吗?陈仲微微一笑,且不管他到底如何,今时他已突破感应,再无需计较于这些阴谋鬼祟,时候到了,只管打上门去便是!“走,先去看你母亲。”陈仲对苏元明一指城门。这粗壮小子顿时跟见了蜜的狗熊一般,傻乐着就朝前跑去。以往陈仲限于修为、年龄,对苏元明母亲的病情有心无力,只能寄希望于苏元明自己修行上进。但眼下既然突破了感应。苏元明母亲的疾病,就成了小事一桩!却说师生两个走远,九环狸悄悄从一株树后露出圆滚滚的脑袋来。直到那两人不见了背影,小东西才抖抖耳朵,返身回山。临蚕郡王一系的坟茔确定安全。不管所谓“先锋使者”背后的人到底有什么谋算,他都未曾得逞。仙门山中肆虐多时的妖豺,及其部下也已平定。说起来,今后这山中只怕会平静到无聊吧?却说陈仲二人来至苏元明的家。这也是一个竹木篱笆围出形状,里面夯土茅草胡乱盖着两间逼仄小屋,几根梁柱撑着柴棚、牲口棚,石头起的灶台露天摆着的寻常院落。但这在当下的仙门城中,黔首百姓的房舍里,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全靠苏元明力气大,也肯干,把母子俩的生活支撑了起来。苏元明一进院,就边喊着“阿娘”,边三两步跨到正房前推门而入。苏母正借着小窗最后那点光线捻麻绳。麻绳到处都用得上,可以交税,多的还可以换钱。一抬头,苏母见到儿子一脸兴奋,背后一根不离身的镔铁棍是看老了的,如今却又多出一杆明晃晃的长刀,此外胸前也挂了个包袱,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收获。难得见到儿子高兴,兼且今日苏元明早就离了家,许久不见回来,苏母担心了好久,此刻一时放松了心神,居然忽地胸痹发作。“儿、诶……”苏母一下子松了麻绳,捂住胸口。苏元明大惊失色:“老、老师救命!”陈仲就在他身后一步,从苏元明侧身让开的道路进入屋子。见得苏母情状。陈仲反是笑着道了个“好”。苏元明急得不行,这好在哪里啊?却见陈仲已是抬起右手,骈指做剑诀状。他朝着苏母轻轻点出,口中喝道:“斩!”苏元明亡魂大冒!斩?老师,我是请您救命!不是请您行刑!然而陈仲话音落处,苏母的神色立时缓和。胸痹之症,先天带来,平日里叫人手脚无力,发作起来一时半刻就能叫人痛得死去活来。苏母因为经历多了,才稍稍能够忍耐,即便如此也是满头大汗,五官都扭曲一团。但就在陈仲一指之下,苏母忽觉一切痛苦都顷刻消失。不见了!不痛了!莫名地抬起头来,只见到含笑而立的陈仲,以及旁边那神色慌张,表情怪异,手脚都好似没处放的儿子。“这……”苏母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陈仲笑着问道:“沉疴已去,贤卿可大好了么?”苏母顿时明白了!她是知道自己儿子拜了一位高人为师的。而今,显然是陈仲出手,为她解除了困扰多年的病痛!苏母当即跪倒:“尊师大恩!”一边说,一边还要叩头,念叨着怎么能够劳动陈仲亲自动手,更当不起陈仲“贤卿”那样的敬称。陈仲指点渐渐明白过来,流露出狂喜的苏元明,去把母亲搀扶起来。好一会儿,待得苏氏母子两个终于平复了心绪。陈仲方才开口道:“贤卿教养了一位好儿郎,虽则你我年岁相差不少,但我今日有意,将令郎收列门墙,不知意下如何?若然应允,你我便是同辈,些许礼节,又有什么当不起呢!”苏母因为病痛,也因为独自拉扯苏元明,生活艰苦,故而外貌看去好似五十岁还多,头发干枯花白,竟和如今的陈仲差相仿佛,而除此之外,若是再看皮肤、皱纹之类,那就更加比不上陈仲了。但实际上,苏母不过三十许岁。以年岁论,陈仲足以做她的祖父。故而一句“贤卿”,放在往日,她确然是承受不起的。不过。陈仲如今打算将苏元明收为弟子,而不再只是不列门墙的学生。假如苏氏母子都同意了,那么苏母从辈分上来讲,就和陈仲持平了。陈仲没有挟恩自用的兴趣,故而是先治病,后商议。同样的,他也无意凭着倨傲,让别人表演如何“尊重”。苏母能教出苏元明这样的璞玉,自然也是知晓道理的人,当下千肯万肯,赶着苏元明给陈仲磕头,正式拜师。苏元明自也没有二话。“好好好!”陈仲摆袖托起了小徒弟,正自高兴。苏元明已是耐不住好奇,凑上来问道:“师尊,您方才那一斩,到底是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