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明所以:“师叔何意?”
梵天深呼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贫僧历经九世转修,见证了佛法由兴盛走向衰亡的过程,却始终相信,无论佛法最终走向何方,都是人心选择的结果,真正的大觉悟者明心见性,不会不经思考而去盲从,只要心中信念坚定,你欲往何处,欲到达怎样的终点,都只取决于你。”
两小和尚沉默,若有所思。
少顿了一会,法严饶有疑惑,开口道:“师叔是说,我们在戒律院所学到的,其实都是外道邪见吗?”
梵天摇头:“波旬谤法至今已过百年,彼时佛乡正法邪说混作一谈,早已无法辨清,所谓明心见性,就是要看清自己的真心,见到自己的本性,学会去思考,去分辨,才能从泥潭之中,找出真义。”
噗通!
法兰小和尚似有明悟,当即跪落下去,磕头道:“弟子愚钝,愿听师叔教诲,无论正见邪说,无论最终走向哪条路,皆是弟子自己的造化,怨不得别人。”
“对对对,弟子也一样。”法严小和尚忙也跪下,磕头道:“寺中人皆说师叔修的是邪法,但无论是正是邪,最终还需我们自己分辨,弟子痴顽,自即日起,您就是我们二人的师傅了。”
“阿弥陀佛。”梵天手持佛礼,脸上满是欣慰之色:“立身制行,本诸一心,心正则为忠直,不正则为奸慝,贫僧只究佛法,能不能参悟,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斗转星移,岁月如梭,转眼三年已过。
山居清苦,梵钟暮鼓日复一日。
每当晨曦破晓,梵天就会来到际天崖上,指点两个小和尚修习武学,日暮黄昏,便会拉把椅子围坐一起,给他们讲解经纶。
当初的两个小和尚如今,已是长成少年模样,他们坐在窗边,侧耳倾听,时不时发言提问,日子虽然平淡,却另有一番韵味。
打开窗户,偶有蝴蝶飞鸟停落屋檐,似也被佛法吸引,久久驻足。
这一日,如约而来的二人垂头丧气,刚一见面,法兰便忍不住叹息道:“师尊,现在的佛乡,真的是越来越乱了。”
“怎么说?”梵天诧异。
法兰道:“近日苦境战事频发,多有灾民入我寺庙寻求庇护,持明院的师兄非但将其拒之门外,还趁机哄抬供奉灵位的佛龛价格,索偿主持法事,大肆敛财,搞得民怨沸腾,皆在骂我佛门假慈悲呢。”
“是啊是啊。”法严也义愤填膺的补充道:“今日我找法叶师兄理论,他还说什么这是遵照佛祖的意思办的,说经中早有言说,‘不读严华经,不知佛家富贵’,教众生要‘恒以清净心,供养于诸佛。’”
梵天苦笑摇头,心说谤法僧毁谤佛家名誉,已经到了如此猖獗的地步了吗?
心虽气愤,却也习以为常了,看着受邪见困扰的二人,语重心长道:“《严华经》所说的富贵,不是钱财富贵,而是指经中蕴含着无穷的智慧。”
法严颔首道:“弟子明白,所以才会对法叶师兄的行为感到不耻。”
梵天倍感欣慰,继续解释道:“恒以清净心,供养于诸佛。尽脱淫怒痴,成就于三明。说的是要摆脱世俗的**、怒气和痴愚,才能成就天眼智明、宿命智明与漏尽智明的无上境界。”
两人默首领悟,若有所思。
许久,法兰似有疑惑,询问道:“可是师尊,金刚院的俗家弟子法空饮食酒肉,不戒女色,还经常妖言惑众,说佛门断情绝欲,乃是泯灭人性,人因为有七情六欲,才能生息繁衍,世代传承,就如同人饿了要吃,累了要睡,合情合理。”
梵天点头,深以为然道:“道理不差,所以佛经所说的万恶淫为首,指的是禁止过度,而非完全禁绝,但因为人性贪婪,美要更美,甘要更甘,如此情欲若海,深不见底,最终沦于灭顶,所以才要求弟子完全禁绝。”
“也就是说,只要时刻保持着一颗清净之心,不受外界迷惑,便可无视戒律修行咯?”
梵天笑而摇头:“你能够克制自己,却无法规束别人,众生生在俗世之间,对待功名利禄,美色诱惑难免会动心起念,只要有了一念之差,就会污浊心灵而不能自拔。就像在清水中混入了污秽,一整盆清水都会被污染了,等到污秽扩散,那时候再加清水,就为时已晚了。”
他说到这里忽顿了下,颇有感触的叹了声:“眼下的佛乡不就是这样吗?各种邪见打着佛教的旗帜,大行其道,天下众生皆对佛法深恶痛绝。是因为佛法不好吗?不,是因为清水中,混入了污浊。”
二人闻言皆陷入沉默,久久不语,眼中却有乌云汇聚,一时涩然。
又一日。
“师尊,为何说大慈无碍,大悲究竟?”
“佛说与乐为慈,拔苦为悲。意思是:能够给予他人快乐,就是慈,能够去除他人的痛苦,是为悲。”
……
“师尊,何为‘永离诸相,心无所住。’”
“说的是修佛,要心不执着于相,无我、无人、无众生,才能修一切善法。”
……
又一日,晦空闷雷隆隆,不见雨落。
“法严、法兰,再有三日,为师的三年面壁期即满,你我三人的师徒情份就到此为止吧,日后修行上有何不懂,可到中台八叶院寻我,但在人前,不可再唤我师尊了,知道吗?”
“为何啊师尊?这三年来,我与法严受您指点,受益良多,早就将您当做自己的师尊了,何惧别人知道。”
“就是啊。”法严也抗议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岂能因言易口。”
“回去吧,明日起不必再来了,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梵天挥手相逐,转身进了草庐。
两人同时跪倒,悲声道:“师尊,明日之后,弟子们即使再想听您教诲,恐怕也没机会了,就让我们再见您一回吧?”
梵天脚步顿住,愕然转身:“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面露为难。
末了,法严一咬牙,似乎才艰难的做了决定,开口道:“此事方丈不许我们跟您说的,今日佛乡十三院联合召开大会,吵得不可开交,正商议是否要解散佛乡呢。”
“这……怎么可能!”梵天晃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天佛原乡自承佛陀正法以来,一直是天下佛门正统,怎可能说散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