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寒光下,假山嶙峋,湖面似乎水气朦胧,如烟如画,八角重檐亭忽隐忽现俨如误入仙境,美不胜收。
慕沿着曲折的桥廊走走停停,感悟映照碑功所带来的奇妙感觉,不觉间踏上八角重檐亭处,定神注视亭里,但见红色鹅颈椅上端坐着一个约二十岁的女子,一袭青黑色长裙,肌肤胜雪,精致脸颊,月牙状眉毛,清澈双眸,挺巧琼鼻,薄嘴唇,正与自己四目相对。
他身体激灵后退出亭内,从感悟中醒悟过来,三年前与眼前女子有一面之缘,这是南宫家的南宫盈。
夜,这般宁静!
她为何一人在此,难道约人在此相会?
慕对她点头算是打招呼,毕竟他们不熟,上前问安显得特别突兀,他转身欲离开湖中心,破坏人家幽会独处可是原罪。
南宫盈俏脸上无波澜,看着那黑袍少年独自转身迈出几步,月华照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孤寂,勾起她埋藏多年心事。
“喂,别急着走,我有事问你?省得我找时间去找你。”南宫盈声如细涓流水如此悦耳,眸子闪动异样。
慕感觉奇怪,与南宫家几乎没有交集,她有啥事要问自己,姑且听她要问什么?他转过身来站在原地,道:“南宫小……姑娘,你有何事要问?”
南宫盈看着他不安模样,“噗”声微笑散去冷艳容色,道:“我很可怕,还是入不了你的眼睛,何不到亭里来坐?”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觉得还是在这里比较好。”慕可不想再弄出个楚哀来搅扰原有生活轨迹。
“你觉得我是麻烦?”南宫盈娇哼道。
他不可能将内心所想如实说出来,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为了南宫姑娘名誉所想,要是有人将今夜之事传扬出去,对于你这种名门世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南宫盈柔声道:“我姑娘家都不在乎,你怕什么?”
“我可不想成为年轻修士假想情敌,让那些爱慕你的人知道,还不把我给活剥了。”慕解释道。
南宫盈舒眉展笑,仿佛湖中芙蕖黯然失色,道:“昨天你在角斗场出尽风头,钟离落霞的那些仰慕者都对你欲除之而后快,不见你有半分惧意,难道我不如她吗?”
“我可没说你不如她,此种缘由说来话长。”慕满满求生欲,不想惹怒她,他幡然醒悟道:“噷!我为什么要和你说!有何事了解快说,不然我回去了。”
南宫盈面色严肃道:“你是慕府之人吗?父母如今何在?新垣南楠你认识吗?”她俩连续抛出三个问题。
慕内心翻涌,为何南宫盈会问他这些问题,难道她怀疑我是慕府之人,新垣南楠又是谁?难不成是楠姐,这样说来南宫家知道我父母去向,若是知道她为何会问他们在哪里。
他强装镇定道:“神洲之大,姓慕千千万万,何止他慕府一家。我从小在棼剑门长大,不曾见过父母,也不知他们是否在世。至于你口中的新垣南楠更是不认识,你认识她?”
他不可能将事情全部说出来,楠姐给他留的信封大概可以知道自己应该与慕府有关系,不然慕府修行功法映照碑功怎会在她手里,还说那是他父母留给自己。
南宫盈从他表情得不出自己要的结果,回道:“我们确实认识,已经有十几年未见或许再见相见已不认识,或许她已不在人世了吧。”
他继续问道:“慕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慕从她的话里推敲出南宫盈知道某些自己不知道的事,而楠姐也有事情瞒着自己,等大会事了找个机会去乾州一趟。
“据我师父师娘说当年他们捡到我的时候,手中握着慕二字的纸条,故此沿用找个名字。”慕神情不变胡诌。
南宫盈脸上有失落感,道:“不要傻傻站在那里,到亭里坐下,我给你讲个故事,或许你会乐意听我说下去。”
她确实勾起慕内心所想知道的事,他不在推脱走进厅内坐下,而南宫盈深呼吸则缓缓道来。
南宫世家与慕府世代交好,两家青年十分投缘,出门历练都是结伴同行,那时慕府出现两个天纵人物,他们分别是慕中陵与慕中天,而我南宫家的南宫齐也不逊色于他们一人。约百年前三人共同外出历练,慕家两兄弟得到家族命令留一人回来主持慕府,另一人继续历练,当中有什么缘由很难说清楚,慕中天成为慕府之主,慕中陵与南宫齐继续游走神州大地。其间,两人约定将来彼此孩子若是男女结为姻亲,若是同男同男结为异姓兄弟,后来南宫齐回到家族继承家主之位,慕中陵一直在外未曾归来。
直到十几年前,慕中陵回来与他一起还有个年轻女子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及五六岁小女孩,在慕府团聚几天。一家人迫不及待来到南宫家拜见南宫齐,当时南宫齐虽为家主,但在昔日好友面前并无高人一等的姿态,彼此妻子一见如故。
说到这里南宫盈不知为何停顿下来,眼中异色闪过继续述说。
那是我与那个小女孩成为最要好的玩伴,她就是新垣南楠,当时她强调在外人面前不得叫她全名,我很是不解为什么能叫她全名,但遵循她意愿,不过后来明白已是悔之不已,而那襁褓中的孩子与你同名同姓。
按照南宫盈所说自己九成是慕家之人,他颜面有些难看,心中有很多不解明明自己有父母,自己何至于流落在外。
他的变化完全被南宫盈所捕捉到,大概确定心中猜测。
一天,我们在家族的后花园玩耍,无意间听到娘和慕叔妻子交谈得知其名为新垣谙,那时娘听到这个名字时,脸色大变急忙呵斥新垣姨说下去,环顾四周是否有他人在场。那日过后娘和爹不时叮嘱我,不要将新垣姨的姓氏说出去,我不解问地他们,得到的回答是将此事烂在心里。
一个月后,慕叔和新垣姨离开南宫家返回慕府。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慕府的纯儿姨带着慕紫妍和慕紫风来到南宫家迎回慕叔等人,我那时年幼没有防备之心,对慕紫妍说出新垣姨的好。几天后,纯儿姨带他们离开,我对母亲说出这件事,母亲口中祈祷不要出事,至此我被禁足不出家门。
一个多月后,骇人消息从幕府传出,说慕中陵携带妻儿反出慕府,举全族之力追杀这对夫妻并邀请天下同道共同缉捕。
慕脸色苍白打断她继续说,问道:“他们为何反出慕府?”
“不知道,慕叔为何反出慕府成迷,或许只有慕府族老知道。不过有传言称慕叔欲争夺家主之位失败,被如今家主那支合力消灭。”南宫盈时刻注意慕情绪变化。
爹得知此事,不顾家族反对即刻前往慕府讨要说法,不料重伤而归。
半年后,参与围剿慕叔的修士道出惊人消息,亲眼目睹新垣姨跌落西北大峡谷,慕叔险些丧命逃亡西北深渊不知生死,而慕空爷爷疯疯癫癫不知所踪,不过这则消息有待考证。
当听到这里时,慕硬生生掰断八角重檐亭中红色鹅颈椅上的木块,双目已经布满血丝,强忍不让泪水流出。
他无法想象明明同时一家人,为何会做出这种赶尽杀绝之事,亲情在修士眼中毫无价值可言,如果修真会使人泯灭人性,那修行意义何在?
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那些惊才绝艳的修士,譬如乱剑祖师、星宫双圣、魔道邪祖等都化作一抔黄土,何来长生一说。
历史长河滚滚向前,天下风云人物辈出,不见长生之人。
这时南宫盈已经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她未来要嫁的人,但天有不随人愿时,况且是姻缘这种东西。
得知新垣姨和慕叔的结局后,娘亲终日自责,最后撒手人寰离我而去,她认为是自己无意间漏嘴说给慕家主母聂纯儿听,才导致悲剧发生的根本原因。
慕声音喑哑道:“姓新垣有错吗?还是其中有隐情。”
“没错,错在他们曾经入侵过神洲大地吧。”南宫盈声音都不自信地低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修士会如此记恨新垣一脉。
不可考证的历史时期,天地发生巨变,苍穹破裂,异象无数,强大修士入侵,神洲修士合力击退外来者,修士编年称为天罚之战。
天罚之战后,神洲恢复平稳一段岁月,有些生灵发生异变与平时所见的族群差异很大,人们从排斥到驱逐再到赶尽杀绝这部分生灵。
修士中有异类存在要保护这些生灵,与那些打着保护正统生灵名义对抗,而这批修士姓新垣,他们为异变生灵争取活着希望,寻找净土离开神洲,被修士们称为异族。
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异族返回神洲,避免不了与修士发生冲突,经年累月,岁月无情,知道异族也是神洲生灵一部分的人渐渐离世,仅留下只言片语流传或记载。
这些记载已偏离原有事件事实,所有过错被逐渐强加在新垣一脉上,更是将他们定为异族皇族,对待他们唯有赶尽杀绝,否则异族入侵会造成严重灾难。
凡是出现在神洲的新垣一脉,必会被正道所不容,对他们的敌意远远超过魔道修士,而正魔两道都知道有异族虎视眈眈中原大地。
对于异族入侵背后原因,慕和南宫盈岂会知道其中缘由。
慕惨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故事,不过我真的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人。我想那纸婚约,你可以当作没有,它只会束缚你寻找幸福的枷锁,相信你口中的慕叔与新垣姨和那个‘慕’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我心中已有答案,你现在不愿承认没关系,我会等着你到我家里来,是迎娶还是解除婚约,我都尊重你的决定。奉劝你一句不要相信慕府任何人,不久他们会来找你试探,不要像今夜如此失态,否则棼剑门也保不了你。你要知道我永远不会害你,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比试。”南宫盈起身娇娥姿态,曳步到桥廊。
“相信他还在世上的话,一定会到南宫家走一趟。”慕不知道南宫家在当年那件事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不可能鲁莽承认自己就是那个人。
桥廊上的南宫盈如释重负,回眸笑道:“公子莫要辜负奴家久等哟。”
慕诧异看着远去的南宫盈,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到底寓意何为,前一刻还是世家大小姐姿态,下一刻变成略带风俗气息的女子。
慕思忖爹娘你们在何方,我会查明事情来龙去脉,不管你们在那里,都会找到你们,然后一家团聚。
慕满脑子都是南宫盈说的故事和父母下落,而慕空可能是他祖父,由此等实力足够时,必须去慕府走一趟。
如同丢了魂的慕向回走,感觉一阵风吹过,紧接着被一只手按在桥廊的方柱上动弹不得,他发现时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来人正是钟离孤鹜,这家伙真么会在这里?
钟离孤鹜怒道:“小子,我姐被你迷魂,你居然大半夜在这里幽会南宫盈。”说着要出手教训这家伙。
这时慕才知道为何南宫盈会突然那样说,原来她知道钟离孤鹜刚来到这里给自己使绊子。
“钟离孤鹜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打人,看在你姐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慕很想在气这好家伙,想想算了。
钟离孤鹜口中挤出几个你字,缓缓放下按住慕的手,神色稍缓和不少。
自从再次败在慕手上,他实在不相信会是这样的结果,更是遭到他人令人想看,有几次若不是钟离家的嫡系拦着,他早就来找慕在大战一场。
钟离权把他臭骂一顿:身为世家弟子难道输不起,还是放不下那高傲姿态,早告诉你修炼一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被别人吹捧过头就以为自己很厉害,还不是输给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而他姐姐则给他几字忠告——不要与慕为敌。
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想出来透透气,结果听到让他怒火重燃的话,于是就有桥廊上的一幕。
慕见到他不说话,问道:“这么晚不睡有心事?”
“不用你管。大会结束后你我再打一场,总感觉你胜之不武。”钟离孤鹜气道。
慕打哈欠道:“没问题,没事的话我去睡觉了,明天还有比试。”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去。
钟离孤鹜追上来,道:“慕要不你劝劝我姐,她非要等大会结束后才肯回钟离家,你也知道她的身体状况,耽搁下去神仙来也救不了她。”
“你也知道她的性格,我的话她未必会听,不过我可以试一试。”慕慎重道。
钟离孤鹜放下身姿道:“我求你了,你一定要进入前十名获得乾坤仪传功机会,救她性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一言为定。”慕爽快答应他的恳求,本来他来参加大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她治伤,还得到钟离孤鹜的人情,何乐而不为。
两人各自分开向不同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