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纤竿 > 第六幕 山盘睚眦

第六幕 山盘睚眦

    出县的这一天日仄,天空密布乌云,像染灰的羊毛毡一样,阴沉得让人心情烦闷,原本郁郁葱葱的大山也被抹上了灰白色。

    我椅靠在轸木上,从出发到现在都没有和骆铭迁聊上几句,他只是低头读着话本,看得正入迷。

    不出所料,半个时辰后,禅珠大小般的雨水倾涌而下,打在皮肤上竟有痛感,尽管众人早已事先穿好了蓑衣,可狂风直卷雨滴正面而来,不一会儿,所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雨大到眼睛都难以睁开。

    骆铭迁来不及将话本收好,整本书都泡成纸糊了。他抬头望了望前路,又看了看四周,随即站起身喊道:“所有车队加速行驶,到前方的山洞休整!”

    伙计们纷纷策马急行,谁也不敢怠慢,这时最怕山体滑坡和洪泄,一但发生,车队被埋在哪都没人能找到。

    入了山洞后,众人赶忙寻找还未受潮的土地和木柴并生起火来。所有人都换了套衣服,披着毛毡围着火堆烧粮水吃。洞内外中间降下一幕水帘来。

    “墨…墨雨,给”骆铭迁递来一碗热汤,我双手捧住小喝了一口,身体暖和了不少。“抱歉,瞒了你这么久。”

    骆铭迁摇摇头:“我并没有生气,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秘密,你有皇上的圣旨,就证明你并不是敌人。”

    “嗯,当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的。”我道。

    随即,骆铭迁站起身,在山洞里四处寻察,最终停在一片干燥的空地上,正经地说道:“离开怀恩县后,我一直在反思,我的性格,过于鲁莽和软弱了,你的刀风伶俐而迅速,暴力且稳重,正是以我相反的行事风格。我知道有很多人死在了你的刀下,但今天,我要磨砺自己,我想直面你的刀光,试着除去我性格中的糟粕。”

    我没有犹豫,从镖师那借了把刀扔给骆铭迁,既然是雇主的要求,那我必当义不容辞。

    “快来看呀,少主要和墨少侠比拼刀法!”伙计们陆续围了过来,为骆铭迁呐喊助威。

    “刀拿好了吗?”我说道。骆铭迁点点头,随即举刀朝我劈来,我不慌不忙,侧身拳眼向下,他的刀顺力斜着滑过我的刀锋,骆铭迁整个人因为惯性向我身后冲出,险些摔倒。接下来,我只守不攻,每次都泄掉他的力,令他丧失平衡。骆铭迁被晃得有些烦燥,但又无能为力。

    “是时候了。”我把刀插回刀鞘,右手紧握刀柄。“这一刀,你接的住吗?”我将身体越压越低,几乎趴伏在地面。

    骆铭迁见势不妙,赶忙举刀格挡。“当!”一道寒茫闪过,骆铭迁手中的刀被拦腰斩断,他也因为后作力被击飞在地。刚才,我双腿全力蹬地冲出数尺并出刀,将骆铭迁打败,场外的人,只能看到一道残影飞过,就结束了比拼。

    “你并不软弱,反而很有勇气。可是,勇气并不是鲁莽,有时迂腐点,才能更好的解决问题。我坐回篝火旁,希望我提点后,他能有所改变,我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护在他身旁。

    “多谢墨兄提点。”骆铭迁行礼道,便去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个山洞离驿站不远,众人做好防潮措施后,便继续启程驶到了驿站,准备在这里休整,直到暴雨停息。

    雨,总是能引起人的百般情感,表面冷血无情的我,却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杀人杀的多了,变麻木了,越是看淡了“生命”这种世人珍惜的东西。

    雨,一直下到三更,今晚又是我看守货物一整夜,四肢被冻的冰冷僵硬。雨后的薄雾朦胧了眼中世界的距离,就像努力却掀不开的面纱。这次任务的内容是什么,我一概不知,这种被人牵着走的情况,让我非常不自在,但关楼,还是可以信任的。

    到了清晨,不少人都被黏糊糊的感觉唤醒,这一晚睡的实在不踏实。我还好,必竟一直在走动,可其他人即使住在房内,也染上了阴寒,关节处都出现了局部疼痛和肿胀。

    我在前台点了碗大麦粥和一个烧饼,这是给骆铭迁的,但迟迟不见他下楼的身影,我只好亲自送过去。拍了拍房门,没有人回应,推开,我把吃的放在桌上,四处寻找,只看到他还躺在床上。

    “骆大少主,还不起身?”我唤了几声,没有反应,随后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居然烫手,我就立马把队医喊了过来,最终骆铭迁被确诊染上了温病,伙计们东奔西跑,想方设法为骆铭迁进行降温。队医把药箱翻了一遍又一遍,治温病的药方就是缺了一味药材,队医找到亭长,亭长也没有存储这种药物。

    “啌啌啌。”空地上,队医敲响锣盘召唤所有人集合。

    “因为昨晚的暴雨,少主染上了温病,病情很不稳定,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现在,因为一路的消耗,我的药单还缺少一味药材,这种药材叫作连翘,木枝条开展或下垂,呈棕色。叶片卵形、宽卵形,上面深绿色,下面淡黄绿色,两面无毛。花色为亮黄色。果实为卵球形、卵状椭圆形、长椭圆形。多生于阳光充足或半阴半阳的山坡。在阳光充足的阳坡生长好,结果多;在阳光不足处茎叶生长旺盛,但结果不多。我环顾了周围的环境,LK驿站为中心的东南面山坡上,很大机会生长着这种药材。现在,有人志愿为少主寻药吗?”

    队医言必后,大伙纷纷拥上前去报名,因为要看守车队,只挑选了一部分身手敏捷的伙计,由我来带队。雇主有难,我有职责帮忙,况且我还是队伍里武功最好的人。

    整理好装备,我们不敢怠慢,即刻出发。可能有人会有疑问,采个药而已,需要出动这么多习武之人吗?传闻,在龚城,有一种神出鬼没的怪物,龙身豺首,性格刚烈,好勇擅斗,嗜杀好斗,总是嘴衔宝剑,怒目而视,刻镂于刀环、剑柄吞口。浑身邪气,靠近过久的人,还会染上怪病,面色惨白,四肢无力,最后七窍流血至死。就算是植物,也会逐渐凋零,因与神话中的龙之二子睚眦模样相似,故而得名。我现在的位置,离龚城只有四里路,很难保证睚眦不在附近。

    我们一路砍除杂草,开辟道路。走了大概一里路,终于来到了山坡脚下。这座山丘,全身披上如钉子突出的树衣,抬头向上看去,都是可供攀爬的树干,这使我们省了不少力气。

    坡看着不陡,但泥土湿润,布满青苔,一个错脚,也有可能摔的骨头散架。一行人四肢并用向上爬去,认真留意是否有连翘,找了半天,全是些模样相仿的普生灌木。尽管连我都倚靠着树枝休息,可骆家的伙计不曾感到疲惫一样,没有停下过手脚,骆铭迁的声望真是牢固。

    正当我准备继续寻找时,忽然听到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不断靠近。我心中颤惊,不会是睚眦来了吧!我紧张的抬头望去,原来是一名失足的伙计一直坠落的声音,此刻他的双手正死死攀着树干,身体悬挂在半空。我见状,赶紧随手抓往一根枝条荡到了右下方的树干上,我仰头找准位置,恰好那名伙计体力不支松开了双手,失控掉落。

    千均一发之际,我右手握紧树根,左手正巧抓住伙计的手腕,瞬间,强大的拖拽力连带我也一起滑下了树干,左手骨头直接脱臼,有种要被扯断的感觉,幸好我右手抓着树根死都不放,要不然连我也会一同坠落。但右手也没有比左手好到哪去,筋脉都要被撕裂一样。

    我忍着巨痛把他甩到下方的松树上,正以为可以喘囗气时,“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树根承受不住拉力,断开了,霎时,失重感袭来,我的后背率先被碰撞,然后是我的胸部、臀部、右肩,一连摔了好几棵树,要不是我身体协调能力好,找对下落姿势,刚好卡在了盘错的树干之间,我就要交代在这了。庆幸的是,几柱香时间后,采到了足够多的连翘。

    日渐偏西,因为我的伤势,行路时间比来时慢了两倍,大伙虽然很累,但都精神良好。赶回驿站时,白日已连同屋云被烧的通红。

    连翘交给队医后,他马上就去熬药了。我独自走到角落的屋檐下,脸色平静地将脱臼的的双手掰回原位,这种痛感,早就习惯了,唯一不习惯的,是少了霍月雯的亲手治疗。

    一直坐到半晚,跟着清凉的风,准备去探望骆铭迁的痛情。刚准备跨进大堂,却发觉有不对劲的地方,回头仔细观察不远处的草木,采药队回来时,还郁郁葱葱,怎么现在全都枯萎了?我抓紧刀鞘,警觉地靠近,目光不敢离开一瞬,突然,漆黑的草丛里闪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伴随一声嘶吼,我急亡闪身躲开这头猛兽的扑咬。豹身豺首,与我预的一样,是睚眦!

    我大声呼喊,让驿站里的人堵好门窗,而镖师全都出楼迎敌,睚眦恶狠狠地盯着众人,气氛逐渐焦灼,剑拔弩张。怎知,它只是来回走动,好似对我们不感兴趣。我顿感不妙,这是野兽想让猎物放松警惕的惯用技俩,本想提醒其他人,但己经晚了,睚眦瞬间消失不见,一阵厉风从我身旁卷过,差点将我晃倒,惨叫声随即响起,已经有一人被杀害了。我的心跳从未如此快过,恐惧也由然而生,邪气的弥漫让人浑身不自在。我深知在这里的人,被睚眦杀尽只是时间问题,因此,我必须设法让驿站的全都远离它。

    我明明可以自私地悄悄溜走,但,骆铭迁,我收了你的钱,就要尽责到底,也许,关楼说的没错,善性一直是我心里的本源,可能,我的一身武艺,不止能用于刺杀,还能够用来守护!

    我快速跑到马棚,骑上一匹俊马,拿出罗卫制造的易燃烧棒,往墙上摩擦,发生如日盛时的光亮,果不其然,睚眦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我身上。

    “怪物!有本事就把我吃了,不然,就是纯纯杂种!”我要过一把弓箭,不断向睚眦射去,它恼怒不已,无视其他人,朝我猛追。

    “墨少侠,别去!”镖师们知道我这一程九死一生,纷纷大声劝告我。可我心意已决,君莫告勉。

    于是,我架马朝森林深处而去,睚眦在身后紧追不舍。我高举燃烧棒边呼喊。一直追逐了两里多路,马儿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可身后的家伙丝毫没有疲惫感。啪,燃烧棒最后一点光亮被榨干,我瞬间被黑暗笼罩,但凭借皎洁的月光以及优秀的眼力,还是能看到周围的视野。后边沙沙的追赶声消失了,可我一刻都不敢停息。堂堂吴朝第一刺客,居然还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突然,一股猛力硬生生地把我推拽下马,胸脯赫然出现几道骇人的抓痕,上衣直接被扯烂,我感觉到有只庞然大物正用锋利的双爪抓着我的双肩,是睚眦!

    我咬紧牙关,艰难地从袖袋里摸出匕首,狠狠地在它肚子上插上一刀,睚眦没料到我还能反抗,警觉地往后跳出几尺远。突如其来的危险,让我暂时忘记了疼痛,起身举刀迎敌。睚眦可不会管我有没有准备好,发出如恶魂般的嘶吼就朝我撞来,我刀身前刺,可是根本不起作用,睚眦的表皮太坚硬了,雁翎直接被折成两段,刀尖飞出极远,我直接被顶到口喷鲜血,滑行数丈远,直到背部撞到突起的小石峰才停下,后脑勺也因为惯性重重地磕在了石壁上。

    我呈大字形躺在石峰上,再也没有了起身的力气,头晕目眩,鼻孔一直有鲜血流出,咳了几声,吐出的也全是血。睚眦不断朝我走近,我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关楼、罗卫、骆铭迁,还有霍月雯,下辈子再做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