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邪祟摆脱了苏合的方子,一身皮囊也变得有些残破。
眼睛,嘴巴,以及身上有眼儿的地方,都冒着缕缕黑烟。
阴气笼在周围,那些杂役与姑娘也不再婀娜多姿,都变得半骨半肉,嘴巴里发出呃呃啊啊的怪声。
方才弹出美妙旋律,唱出婉转声调的女子,正抱着腿骨琵琶,抓挠出刺耳杂音。
苏合不知道这处邪祟窝目的是什么,为何不直接伤人害人,为何偏僻地方有这么多坟茔,谁会供奉食物纸钱?为何要将人催眠入梦?
都想不通,索性不想,离开才是必要的。
“大家往大路上跑,别落单。”苏合对自己同伴嚷了一声。
“那些人……”玉竹看着二十来个睡梦中的商旅。
“管不了那么多了。”苏合一手拎着摆动的土龙,一手捏着银针,弓着腰,做好战斗姿势。
山风不急不慢地刮,乌头和牛至拔出长剑,护着玉竹和香丸往大路上撤。
香丸叫嚷了几声救命,然后就不吭声了,她也知道,这荒山僻壤里,就算叫破喉咙也喊不来人。
“你们哪儿都别想去。”皮囊邪祟声调尖利,双眼里黑烟飘摆,但却不散去,显然那就是她的魂魄。
那些骨肉邪物就姿态各异地追上去。
苏合知道躲不开邪祟纠缠,为今之计,只有将对方制服才能保命。
一阵小风从邪祟那边吹来,他竟闻出了一丝香气,这种诱人的味道有些熟悉,跟自己在春仁堂密室里闻着老树根类似。
他晃晃头,咽动一下口水,让自己保持清醒,别中了邪祟的伎俩。
见到医幡在地上躺着,他想起自己也是有些手段的,便将左手拇指粗的土龙一甩,绕在自己手腕上,右手银针藏于指缝。
弯下腰,用右手捡起医幡,左手掏出药铃,有节奏地往大路那边撤去。
皮囊邪祟飘得高些了,嘴里嘟囔着:“有客要走,尚未结账。”
声音落到几十个坟茔上,接着那土馒头就开始震动,许多手从那里伸出来,没多大工夫,苏合周围就全是邪物。
他左手摇晃放了三颗铁丸的药铃,哗啦啦地声音一响,附近的草木都打了蔫,脚边的杂草甚至肉眼可见地枯萎下去。
那些坟里钻出来的东西,也感到一阵眩晕。
皮囊邪祟知道今天遇见个有道行的郎中,可事已至此,只有你死我亡才算结局。
她身体发劲,附近阴寒气息袭来,让本就不暖和的季节,变得犹如凛冬。
苏合见寒冷气候让邪祟从自己药铃的催眠中醒来,右手医幡晃动几下,随着他心思将温度又提高起来。
寒热之间,生死较量。
苏合又捏碎两颗当归赤芍丸,散入空气里,让周围提升一些火气,赶走一些阴气。
皮囊邪祟有了顾忌,变得谨慎起来,她似乎从这位郎中的双眼里,看出一些贪婪之色。
那是只有饥饿的人见到酒菜时才有的样子。
她还是动了。
鬼影迷离,竟随风化成一张软皮,贴着地面滑动。
夜里虽有月光,但附近树木较多,视野还是不足,苏合知道不妙。
打算上到大路,站在月光明亮的地方。
一阵骨头摩擦的声音突然传来,随着余光看去,发现是那弹奏人骨琵琶的邪祟,弹起黄泉的曲子来。
片刻的头脑刺痛,让他失了方寸,被地面贴来的扁平皮囊沾上了。
这样的邪祟,苏合知道用毒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有破了她的魂才成,而要破她的魂,首先就要碎掉她的皮。
他如同饺子馅,那皮囊就是饺子皮,直接将他包了饺子。
苏合陷入黑暗中,四周是软哒哒的皮囊,想用力气却用不上,他被皮囊紧紧挤压住。
隐约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苏师兄,苏师兄……”
“跟他们拼啦。”
牛至等人见到苏合被邪祟包裹住,在那被撑大的肚子里挣扎,好不容易跑出去一段路,又折返回来,将剑砍在追赶的半骨半肉的东西上。
可惜他们身上没有什么神通,也没有力气,仅凭借两口长剑,是挡不住十几个追来的小邪祟的。
苏合感觉呼吸开始困难,浓郁的魂气让他感到窒息。
现在唯一能动弹的地方,就是手指,他想到自己指缝间还有银针,左手腕上还有土龙,便开始让土龙吞噬空间里的魂气,撕咬皮囊上的组织,右手的银针也开始不断刺向周围。
皮囊邪祟终于是感觉到不妙,裂开肚皮,将里面的人泄了出来。
苏合滚到地上,见到散出来的魂气正往肚子里挤,知道这个香暖楼的主子,是依赖这具皮囊存在的,倘若皮囊有大的漏洞,又缺乏修为的补充,那么这个邪祟,就将逐渐消亡。
想到这一点,他立马将土龙一头拴在银针上,弹指而出,隔空操控缝针,将那邪祟扯开的肚皮两边,分别缝在左右两手上。
导致那皮囊中间裂着一个洞。
魂气藏不住,黑烟纷乱,逐渐消去。
邪祟无法销毁土龙和银针,只好将矛头指向法器操控的主人,毫无顾忌地奔向苏合。
附近的小邪祟也跟着涌向不听话的人。
苏合被打了几个趔趄,脸上被邪祟抓出许多口子,袍子也早已破烂。
牛至与乌头那边,也已经体力不支,见到苏合出来了,又开始往后边打边退。
如此折腾将近半个时辰,几人汇合在一起,体力殆尽,玉竹和香丸倒在地上起不了身,拿剑的两人很想躺下,但是一旦躺下,注定就再也起不来了。
皮囊邪祟魂气消去大半,恨不得将苏合撕成肉沫。
邪祟们似乎不知疲惫,就算那些被砍掉了两腿的残躯,还在远处不知疼痛地爬着。
一圈的危险缓缓靠近。
苏合混乱的头脑开始沉静,他体内有股莫名的劲,这时候十分想发泄出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每当这股力量要鼓出来时候,附近的种子与树根都在动。
“便是密室里那精怪老树根的能耐了。”苏合想通之后,感觉到一丝轻松,因为这股力量一直是师傅心心念念的,一点点蚕食多年的。
如今全在他体内。
苏合收回银针与土龙,将土龙钻入地下,片刻之间,周围的土地开始如同波浪般颤起来。
“噗噗噗~”
不断有树根钻出地面,变成蠕动的长须缠绕所有邪祟。
咔咔地骨裂声不断,怪叫声响彻方圆十里。
随着用出这股力量,苏合感觉自己被抽空了,整个人颓然倒地,皮肤也开始跃动。
那是蜕皮的征兆。
他咬着牙,生生撑住了身子,避免蜕皮的发生。
现在的苏合是纠结的,他对《九医经》越发入迷,可想到师傅用养药炼人的法子修行,他就有些怕,怕自己也变成那个模样。
所以心里总是有两股劲绷着,就看哪个先无力。
“放火。”苏合彻底精疲力竭,除了心里有股劲,四肢已经歇着了。
玉竹听到后,挣扎着站起来,找出火折子,其他人在附近寻来碎木碎树皮,最后将被捆缚的邪祟们一烧而尽。
皮囊邪祟以及一众血肉骷髅,在火中嘶吼尖叫,却换不来那郎中的一丝怜悯。
苏合被牛至安置在不远处的树根下,他看着旺盛的火:“火是好东西啊。”
夜里的山风还是很冷的,但是现在几人都感觉不到凉意。
身子里的血现在还烫着呢。
“可惜了,可惜了,”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大路上:“大好的养料,却给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