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落回广场,那两个“我”已经又互换了两招,我在空中看出了一个端倪,一个“我”潜心练剑,对于各种兵刃也极其擅长,已经到了融会贯通的程度,可以用剑使出任何兵器的招式,也可以用任何兵器使出剑法。
另一个“我”,就稍微玄乎一些,可以看出和传统的武道不是一个路数,大体上是真气的另一种用法,只不过有种将道家符箓与神通真意结合的意思,偏向西域的用法,更像是西域所谓的法师。
方才那一下,用剑的我抬手挥出二十多道剑气,其中只有两剑是真正的剑法,其他的剑气或枪或戟,或凿或锤,不一而足。
而另一个我,只是将手中折扇作笔,在空中迅速撰写出几道符箓图形,身上真气流转,就瞬间化作一口巨大的赤红色熔炉,将那些剑气统统捕获,在其中熔铸消磨。
我一回到战场,那两个人就立刻停手,齐齐看向我。
这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我摆摆手,说,大家继续啊,我就是路过的,别在意旁人的目光嘛。
用剑的我看了一眼用折扇的我,说:“换个地方?”
用折扇的我点点头:“不如也换个时间。”
我摆摆手,说别啊,相逢就是缘,好不容易见面了,就这样离开太草率了。
用剑的我直接甩过来一道剑气。
我微微抬手,身周上百丈火羽也随之轻轻扇动。后天修出的剑气而已嘛,既然我身为那劳什子气宗,是所有我里的真气集大成者,面对区区剑气,我会怕?
然后我就被那股剑气仿佛热刀开黄油,一口气深入五十丈,几乎斩到了火凰的翅根。
真气虽多,但面对他的剑气,竟然脆弱到不堪一击!
我大吃一惊,扇动翅膀,迅速高升,选择和战场保持一段距离。
然后慢慢品味出刚才那一剑的味道来了,那虽然只是一道剑气,但其中的剑意远胜剑气,一道剑气中蕴含了至少二十种顶级剑法的剑意,其中左冲右突,旁逸斜出,却能被牢牢约束在一剑之中,我甫一接触,真气完全不知该如何拦截与消磨,硬生生被他突破其中。
用折扇的我也哈哈一笑,随手在折扇扇面写了些什么,向我猛地扇出一扇,一连串金色小字从折扇中被扇了出来,在空中飘飞逼近,像一连串金色蝴蝶。
吃一堑长一智,我再没有报以任何轻视的态度,毕竟是另一个我。我卷动火凰真气,在我和他之间卷起一道通天彻地的火焰龙卷。
金色蝴蝶飞近火焰龙卷,却突然齐齐发出轻微的爆响,在空中炸裂开来。
我如临大敌,甚至向上又飞高了二十丈。
但无事发生。
用折扇的我哈哈大小,说:“哈哈哈,开个玩笑,那么紧张干什么?”
说着,那人一收折扇,向我遥遥一揖,说:“按照法门记载,鄙人符尊,见过气尊!”
用剑的那人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解下了背后的剑匣,重重树立在面前,剑匣中空无一物,但是四处地面,都散落地插着若干形制各异,或古朴沉重,或轻盈闪耀的长短剑。
他正从地上拔起一柄到胸口的重剑,向我高高举起,道:“鄙人剑尊,见过气尊!”
顿了顿,他说:“符尊,我改变主意了,我俩今天联手,干掉这个气尊。他的一身真气,我们各凭本事,各自看看能取到多少。”
符尊抖开折扇微微扇风,说:“不如还是换个地方,这里人烟太过密集,我所擅长的符法阵法杀伤太广,怕是会误伤不少无辜。”
剑尊冷笑一声,道:“妇人之仁!不过是一些蝼蚁,在意他们作甚!”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一道残影击中,整个人向前扑飞出去,瞬间飞出了方才所布设的剑阵。
但他并没有落地,因为在他飞向的前方,又是一道几乎同时涌现的残影,将他径直打了回来。
在他倒飞而回的路上,又有数道残影,不断将他打偏。
一瞬间,他几乎被笼罩进了一个无形的笼子,四处碰壁,四下横飞。
砰砰砰拳拳到肉的声音,一瞬间竟然仿佛一声。
最后一声,是剑尊被残影从地面打飞上天,而又在数丈的空中,一刀残影重重一拳,将剑尊轰然砸落地面的巨响。
大地都为之一震,青石板的广场瞬间出现一口大坑,那前几年被阿青一剑砸坏后重新修补起来的地面,再次深陷,边沿龟裂痕迹如蛛网密布,望之触目惊心。
我望向那个出现在大坑边缘的残影,此时他正手撑膝盖望向坑内,四处的残影如流水汇入他的身体。我恍然想起,我大概曾经是会这一拳的。
瞬影杀·一瞬千击!
那人身穿蓝布短打,双拳缠着厚厚的绷带,小腿绑了一圈层层叠叠的绑腿,抬起头看我,又是一张我的脸庞。
他挥挥手:“气尊,联手如何?”
我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你叫……”
他点点头:“应该是叫拳尊……”
然后就被坑底骤然拔地而起的杏黄色一剑劈中,整个人倒飞出去,撞进了附近的一座大宅院,接连撞穿数堵墙壁,烟尘滚滚不断。
剑尊拄着那柄半人高的大剑,一只手擦拭嘴角渗出的鲜血,从坑里一步一拄剑地爬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远处被拳尊撞开的白墙,摇了摇头,抖落满身尘土,叹了口气说:“拳头还是太软。”
符尊就在一旁看着,面带微笑。
我在空中揉着额头,感觉一个头有两个大。
我怎么分出了这么多,难道我早就精分了吗?
哦不对,照理说现在的我,也是精分的其中一员。
不过看看神识笼罩中,整座七侠镇的武夫瑟瑟发抖的样子,我就决定接受符尊的意见,把战场迁移到城西那片大青山中。
于是我扇动火翼,向西方飞去,只是轻轻一扇,就越过了西门。
但紧接着我就感觉到身体一重,火凰双翼上仿佛承载了千钧重担,甚至令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
我猛地回头,看见翼展近百丈的火焰双翼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上百根细密的金色锁链虚影缠住,拖拽向地面。
这是啥?
我猛地扇动翅膀,却感觉到每次扇动,火焰双翼上的真气就会循着几个细微的小点被抽取出去,不断加固从那几个点上衍生出来的如同丛蔓一般的金色锁链。
那些金色锁链虚影,以纯粹神意为骨干,吸收了我的真气为填充,方才形成。
只是,什么时候?
我脑海中忽然闪过符尊之前扇出来的那些蝴蝶般的金色文字虚影,在我用火焰双翼扇出的火龙卷前爆炸崩碎如同一连串爆竹,顿时恍然大悟。
符尊扇动双翼,脚下生风,在草叶间轻轻一点就远掠近百丈,竟然领先于剑尊和拳尊,即将来到我的身边。看见我原先翼若垂天之云的火凰此时仿佛闯入网笼的麻雀,正被那些金色锁链虚影不断拖拽向地面,于是抚掌大笑,道:“气尊,我这道羁鸟符如何?还请指教!”
此时的我,距离地面不过二十余丈,且伴随我每一次扇动翅膀想要离开,锁链就会更重更多,这不仅会影响我的飞行,更有甚者,我的真气运转,也因此而愈发迟缓。
我额头上已经伸出了一丝汗水。
先前使出这道符文就且不说了,如果我不移动,仅仅是用真气悬浮,效果根本不显著。因此他便开口要求转移战场,即让我感觉他有悲悯之心,与其他两人不同,也是能让我展翅移动,好让他的这道羁鸟符生效。
算计很深啊。
看看已经离开了七侠镇的城门,但距离青山还有一定距离,我干脆收起双翅,径直落地。
伴随着我猛然收起火凰领域,那些已经膨胀到碗口粗细的锁链虽然有所停滞,但还是凶猛且迅速地向我笼罩过来。
上百锁链虚影,真如同天罗地网。
但我好歹在罗网收紧之前,从缝隙间,在间不容发之际闪了出去。
符尊有些遗憾,踩在草尖上起起伏伏。
他的脚下,各自踩着一枚青色符文,想必这是他能够如此轻松御风的秘诀。
他抖开折扇,笑道:“气尊,看在大家本出同源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句,接下来可千万别祭出那只可怕的大鸟了哦,否则羁鸟符还会再次被唤醒,我可不想到时候还得和那两个家伙瓜分你的真气。”
我说哦,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满足你,岂不是很不给面子。
说着我就抖搂肩膀,就要再次展开火焰双翼。
符尊冷笑一声,手指就在扇面上开始勾画起来。
但我展开的并不是火翼,而是从火羽中抽出一束,凝为投枪,一枪甩向符尊脸上。
后者笑容不变,但在他的身前却出现了七轮火焰圆环,圆环上刻着一圈一圈密密麻麻的符箓,刚好套中我投出的火焰长枪。七轮圆环飞速旋转,那杆真气凝聚的投枪就仿佛是被开水泼过的雪人,形态迅速融化,化归蔓延开的火海般的真气,又迅速被火环鲸吞吸收。
他笑道:“不要忘了,我们本出同源,你的那些小心思,我早就清清楚楚。”
我抬头看天。
一轮明月。
月色中,突然涌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仿佛行伍军阵中的箭雨。
只是,那是剑雨。
符尊也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面有怒气。
我说,你看,诛仙剑阵。剑尊这是要一口气把我们都干掉。
符尊冷笑一声,说:“暂且各自自保!”
说着,符尊在扇面上的最后一笔已经写完,他展开折扇,向空中猛然一扇。
一座七层玲珑宝塔在他的头顶缓缓凝聚出来,并慢慢旋转着变大,就要将他笼罩在这座宝塔里。
然后,就停了下来。
因为我已经越过了符尊的身体,出现在了他的另一侧。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注视着自己胸口那一道焦黑的伤口。
方才的瞬间,我又以火羽凝为长剑,以阿赖耶心法暂时停滞时间,斩开了他的胸膛。
符尊捂住胸口,满眼不可思议,嘶哑道:“你疯了,你杀了我,也无法抵御这诛仙剑阵的,最后不过是便宜了剑尊!”
我说哦,可是我为什么要躲呢?
话音未落,漫天剑雨已经落下,符尊头顶的七层宝塔虚影仿佛摆在洪水前的玩具,被一冲而垮。
下一刻,剑雨洪流就将符尊的身体整个吞没,浩浩荡荡,连绵不绝。
此时剑尊和拳尊才刚刚赶到,看见这仿佛天缺一口漏下来的剑雨瀑布,和瀑布中心被迅速形销骨立的符尊,两个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拳尊看向十丈外的剑尊,剑尊则抬头看天,喃喃道:“谁开启的诛仙剑阵?”
我怜悯地看着已经被剑雨彻底吞没的符尊所在的位置,向面前的两个人笑了笑,说,没想到吧,我和你们还是有不同的。我有个好女儿!
剑尊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我,然后打开了剑匣,冷冷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白痴,没想到你还真的是……和光同尘必须要自己亲手来,让外人杀了符尊,等于金山银山打了水漂,他的一身功力,我们固然得不到,你也得不到!”
我说,哦,外人?
再说,我为什么要得到符尊那一身稀奇古怪的功力呢?
说是这么说,可是我还是瞬间心疼得肝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