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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抓小偷

    我当时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这位野利飞猿族长该不会是乌鸦转世吧?想是这么想,身体已经顾不上什么禁忌不禁忌的了,直接拔地而起落入了火场。

    起火的地方,是老营和后营之间的辎重区,这里储存了大量兵器、粮草和横山羌路上一路携带,想要沿途出售的桐油。这些桐油和普通的桐油不一样,这些是白城城寨当中用以保存军械的,纯度高,质量很好。

    因此,燃烧起来才会那么凶猛。

    我赶到的时候,横山羌已经开始组织灭火了,好在虽然这些物资是储存在营地里的,但也按照行军标准挖掘了防火沟,准备了灭火用的沙土,使得大火不至于蔓延开来。

    十几只灭火队伍,以二十人为单位,正通过铲沙和扑打的方式灭火,但是很显然,面对这样的大火,还是很乏力的。

    为了避免火焰蔓延出去,给整个盂兰盆节造成不可逆的悲惨后果,我顾不上可能暴露行迹,准备用我天道境的力量,将这些火焰抽离可燃物,让其熄灭在空中。

    可是在我出手之前,地面上突然腾起了两条土龙,如同创世之初的怪蛇,在空中一阵摇头摆尾,随后从空中向熊熊燃烧的火场扑了下去。

    火场一阵爆燃,随后那团火球立刻被沙土压了下去,在连续不断的沙土倾泻下,几乎是半烛香都不到,原地就多出来了一座沙丘。

    沙丘下面,是横山羌原本正在熊熊燃烧的辎重区。

    火以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被扑灭了。

    张山和他师父盖娅随后出现在我的面前,两个人摸了摸面前的沙丘,摇着头说还得等一等,才能完全扑灭。

    我径直走开了,随后,横山羌众中再度爆发了“张山!张山!”的欢呼。

    相比于盂兰盆节的狂欢,这场突如其来又被迅速扑灭的大火不过是一小段插曲。以往虽然从来没有起过这么大的火,但也不是没有过人狂欢到后半夜睡着了,被篝火引燃帐篷的事情。在前排的朝圣者看来,后面也不过就是另一次粗心意外,充其量不过是规模大了一些而已。

    而只有野利飞猿族长蹲在那两座沙山前忧心忡忡,背影格外落寞感伤,嘴里默默念叨着早就叮嘱了不能抽烟不能抽烟,现在好了,一袋烟的功夫全完了。

    我有些看不下去,安慰他说不要自责,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意外的事情多少都是难免的,天有不测风云嘛。好在大火没有扩散,酿成什么不忍言的惨事,这都是他的功劳啊!

    野利飞猿组长长吁短叹,说:“可惜了,这么多桐油,本来可以卖一万两银子的。”

    我“哦”了一声,忍不住蹲下和他一起长吁短叹起来。

    叹到一半,又想起自己被偷走的钱袋,更加心疼起来。

    这时,外围有人挤了过来。原本这样密集的营地,很难有人能在地面上行动,可是这两个人走到哪里,却都有人给他们让路。

    因为他们是万佛窟的僧人,无花和尚的弟子。

    他们走到横山羌的营地前,很客气地向野利族长和我双手合十一礼,细声细气问刚才灭火的是那两位英雄,请去前方一会。

    我说,前方?哪个前方?是无花师父在的那里吗?

    小和尚说是的。

    我站了起来:“那就是我了,带我去吧。”

    一个小和尚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施主请不要打诳语,刚才灭火的人不是你。

    我说你这都看得出来?你是什么境界?

    小和尚说因为我刚才就在隔壁啊,我看见是一位女施主和一位男施主。

    我说没错啊,我就是那位男施主。

    小和尚犹豫了一下,说:“不是的,刚才我看见那位男施主风神俊逸,腹有诗书,淡泊高雅,而您……有一些平平无奇。”

    我说,平平无奇?

    另一个小和尚捅了捅他,说:“师弟你说什么呢,刚才灭火的那位男施主分明高大儒雅,仪表堂堂,很有英武潇洒的气质,不像这位这么猥琐油腻。你还说他平平无奇,你这是打诳语!”

    我说,猥琐油腻?

    前一个小和尚有些生气,说:“师兄,你学了这么多年,都学到哪里去了?佛祖说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皮囊都是表象,重要的是内心。我们学佛的人一定不能着相!我看到的是内心,所以才说平平无奇,你怎么能那么注重表象,非要说人猥琐油腻呢?”

    小和尚讲完一段,似乎还不解气,继续说:“难道我不知道这个人猥琐油腻吗?可是我就是不说,我就是要说平平无奇,这就是我的佛性,也是最基本的社交道理!”

    被骂的小和尚也不反驳,只是咬着牙冷冷笑着,随后看向我,说:“这位施主,你来给我们评评理……”

    我说不评理了,我其实是一个好人,但我怕我被你们变成了坏人。你们要找的叫张山,就在那里。

    我把张山指给了他们,看着他们欢天喜地迎上前去,没说两句话,就带着张山和他师父盖娅向着万佛窟岩壁的方向行去。所过之处如履平地,人人纷纷为他们让开道路,仿佛劈波斩浪的小船,在人海中平稳航行。

    我又想起那个偷走我钱袋的小姑娘,想来反正无事,不如就去找找。

    我凭着印象,挤了大半夜,才终于挤倒那小姑娘最后消失的区域,这里的朝圣者估计是一个村子的村民,用几辆运货的大车围出了一个简单的车阵,一些说不清是农具还是防身的简陋武器的草叉和镰刀支在一起,简单地摆在空地中央。

    我挤到跟前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人都睡了,只有一个小青年还打着哈欠守夜。看上去像是回纥来的,而且是第一次来朝圣,不像其他营地,要么不留守夜人,要么守夜人睡得比其他人还香。

    这个守夜的小青年正抱着一根短棍坐在大车顶上,低下头看我。眼里倒没什么警惕或戒备的神色,只是好奇地问:“大叔,你找啥?”

    因为有两个小和尚珠玉在前,所以被青年称为“大叔”时,我已经几乎免疫。我一边摆摆手说忙你的,一边闭上眼睛释放神识。

    一般上说,如果我所要感知的目标在剧烈活动或者激动的情绪之下,那就非常容易被感知到,就像黑夜中的灯塔一样醒目;而如果对方没什么动静,睡着了,或者刻意抑制自己的生物活动,那么就像藏在夜色里的灰尘一样,很难发现。

    当然,这也是要看境界差别的。

    那个少女,身上根本没有功夫,就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我很快就发现,少女就在眼前的车阵里。

    她没睡,且正在满心欢喜地数着我钱袋里的碎银子。

    我在青年的注视下走到少女藏身的那辆大车旁,敲了敲车厢壁。

    里面轻微的碎银子碰撞声立刻安静了下来,很快,就连呼吸声都停了下来。很显然,对方以为摈住呼吸就可以了。

    我说,我是方才被你偷了钱的人。在佛祖面前偷钱,你这胆量也是独一份了。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把钱袋还给我,这事我就算了。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青年跳下大车,提着棍子走到我身边,问:“大叔,你有什么事吗?”

    我说我没什么事,你最好问问里面那姑娘有什么事。

    青年警惕地握住棍子:“她有什么事?啊不对,你怎么知道里面有个姑娘?”

    我没理她,伸手托住大车车厢,说:“最后一次机会了啊!”

    姑娘还是没动静,于是我一用力,把车厢抬了起来,扛在肩上往回走。

    身后是青年惊恐的喊叫,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后爬,边爬边喊妖怪。

    我扛着车厢,感觉里面的姑娘拼命压抑着尖叫的冲动和擂鼓一般跳动的小心脏。甚至有些游戏般的冲动,我托着车厢打了个漂亮的旋,里面的姑娘终于忍不住尖叫了出来。

    我笑眯眯扛着车厢回到了横山羌的驻地,在两名值夜的黑衣刀客惊愕的表情里,把车厢轻轻放在了我的帐篷前。

    刚放下,那个绑着可爱回纥小辫的小姑娘就冲了出来,跪在地上哇哇吐了起来。

    野利飞猿年纪大了,睡不着,正躲在水车旁抽烟袋,看见这一幕,磕了磕烟袋锅子走过来,说这里已经是佛祖脚下了,可不能干什么强抢民女的缺德事。

    我说我晓得,我不霸占她。

    反正这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姑娘而已。

    说话间,小姑娘已经吐完了一轮,伸手抹着嘴角的污渍,抬起了头。

    一轮明月出天山。

    星辰璀璨是什么样子,这个小姑娘眼泪汪汪的眸子里就是什么样子。

    我竟然有了短暂的恍然失神。

    她白皙而高挺的小鼻子抽了抽,小巧的嘴角一瘪,就要哭了出来。

    老族长野利飞猿一胳膊把我推开,上前拉住小姑娘脏兮兮的雪白小手,嘘寒问暖,拍着胸脯保证,不管她受了什么委屈,他横山羌族长野利飞猿一定能讨回公道。

    小姑娘睁着她星光璀璨的大眼睛盯着我,嘴里嗫嚅了一番,终于指着我开口道:“这个男人,到我们的驻地,非说我偷了他的钱,然后把我绑到这里来了!佛祖在上,他作出这样的事情,你们就不怕佛祖的怒火延烧,被他连累吗!”

    听见“怒火延烧”四个字,野利飞猿应该是瞬间想到了方才的那场大火,打了个寒颤,冲着我急促道:“你看你看!我就说了现在不是搞这个的时候!姬兄弟,你快给小姑娘赔礼道歉!小姑娘你别怕,叔叔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我眼睛也瞪大了,叔叔?野利老族长,你都能当人爷爷了!

    我正要反驳,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突然落在了我的肩上。我不用偏头,闻着味就知道是猴老三。

    猴老三也没有聒噪,而是趴在我耳朵旁小声说:“这个女人,我见过的!”

    我说是吗?

    猴老三说:“是的,而且是在夜枭的资料库里。有人出一万两,买我们抓她。”

    我大惊失色:“一万两?”

    猴老三眯起眼看向不明所以的少女。

    这个少女一个人就抵上我们今晚被火烧土埋的货物呢!

    不过,为什么要杀她呢?

    猴老三说:“因为她是精绝国的公主。”

    “已经灭亡十五年的精绝国王室最后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