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的会议持续到傍晚,下午又形成了几项基本决议,制定了一个五年发展规划什么的,条条目目太多,我没怎么记,倒是我女儿无心正好在练字,就顺手记了下来。大致就是一年做到江南第一,两年做到全国一流,三年赶超武当少林,四年当上武林盟主,五年扫荡四海一统江湖。
我啧啧摇头,好好的纸,好好的字,写这些东西,可惜了。
但好在除了总体目标,会议还讨论通过了一些具体的议题。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姬蜕拍着胸脯承诺投资五千两银子,把轩辕门山上的基础设施整饬一下,至少弄出一个看得过去的门脸,给每个长老建一个单独的院子,虽然他可能不常来住,但留个小楼以备万一。他还提出开发后山和附属产业下移的建议,把山上这些菜园和鱼塘都给填平咯,改成连成一片的演武场,木人桩搞起来、石锤石锁买起来、跳马平衡木障碍板一个都不能少,哪怕本门根本没有相关武功;剑冢修起来,小点也没什么,现在没有什么剑也没关系;藏经阁建起来,没有秘籍可以先放几本账本,实在不行把娃们的生字本堆里面,不能显得太寒酸;至于什么灵兽园、思过崖、丹房、珍宝阁、思过崖,别人门派有的我们也得有!
我说:“建议是好的,这样,老二,你先把银子送过来。”
姬蜕摇头说:“不对不对,掌门师兄,这就是你业务不熟了,现在谁做生意会一口气就把银子全拿出来的?都是分段投资的,先开发出一期工程,再根据建设预期逐步进行二期、三期投资,这样投资才灵活,才能规避风险,哎呀呀和你说你也不懂,你先去定工匠和材料去吧。”
我说:“既然这样的话,分期就分期,也没什么,你先拿个两千两银子的一期资金吧。”
姬蜕摇头:“师兄,说你不懂你果然就不懂,这样我给你普及一下知识,现在呢是太平盛世,到处都在大搞建设,到处都有资金需求,这种情况下没几家商号会把那么大量的资金捂在手里,都投入流转了,流动资金流动资金嘛,只有流动起来才会有资金。不然你以为那些银号都怎么做生意的?我现在手上也没钱,钱都在项目里了,放出去的款子账期也都还没到,现在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我说:“那你这不是瞎扯嘛,说了一大堆,建设这个建设那个的,合着你没钱啊,那你还让我去订这订那的,我拿什么去订,拿我的铁头吗?”
姬蜕的头摇得更厉害了,恨铁不成钢,说:“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吧,掌门师兄你就别纠结这些问题了,去订就是了。告诉你,我这张脸就是定金!”
师父拍着桌子:“下一个议题!”
下一个议题是人才问题。
放在任何一个门派,人才都是根本。武当少林为什么那么大名气?高手高啊!魔宗为什么曾让江湖颤抖?弟子多啊!我们要把门派建设起来,最关键的当然就是要有又高又多的人才啊!
花火连连点头:“掌门师兄说的对!”
我说:“师妹,你别光知道拍马屁。你是传功长老,这个问题你要解决。”
花火大惊失色:“什么?传功长老不是只是管教学的吗,怎么还要管招生?哎呀~~师父师父,你看师兄他欺负我!”
师父也摇头叹气说:“旦儿啊,你不能混淆问题推卸责任,招生的事情的确不归花火管,当初说好了,她当这个传功长老,是因为她会的多,可不是因为她口才好啊。况且招生这种事,你也说了,事关门派兴衰,不仅要口才好,还要脸皮厚!纵观本门上下,能担得起这个重任的,除了你也没谁了。”
我震惊道:“怎么,哪里有掌门亲自招生的道理?”
师父咳嗽一声说:“下一个议题!”
在下一个议题是附属产业的问题。这又到了姬蜕的领域,他不是把山上的鱼塘菜地都填平了么,吃饭的问题就没着落了。这个问题,他又有解决的办法,他决定和山下的十几个村子搞联合,给那些村子提供安全保卫服务,同时还给每个村子一年一个免费的入门名额,超出名额的,束脩还能打八折,作为交换,那些村子每个月按照当年收成,按比例给山上交菜肉米油的供养。师父听得连连点头,称老二天赋异禀,脑子灵活,难怪生意能做这么大。但我听到最后提出了疑惑,这不就是变相收保护费吗?我们作为一个计划五年扫荡四海统一江湖的超级门派,怎么能干出收保护费这种低级而龌龊的事情呢?
师父沉思片刻,拍拍桌子说:“下一个议题!”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变化,披着一条破了三个洞的毛巾出来洗脸,迎面就看见尚未被填平的鱼塘和菜地之间那块宅基地般的空地上,四个英武劲装的少男少女扎马步。我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才认出其中一个是童颜的花火,剩下三个是我徒弟无法、无天,和我女儿无心。
我想到这段时间忙忙碌碌的,都没有好好陪陪三个小娃娃,于是倚着门站了一会儿,打算等他们站完,陪他们说说话。
结果不到一个时辰,我媳妇就弹了我一个脑瓜崩,说你看什么呢,还不快去做饭?
我应了一声,胡乱抹了把脸就往伙房走,刚进伙房门就感觉有点不对,我不是个掌门吗,怎么做饭的事情还得我自己来?
看来开宗立派之后的第一件大事,不是什么广受门徒、广开财源,而应该是请个厨娘。
然后我又看见那个长发女鬼站在伙房里的水缸前。
前车之鉴,我没有上来就动手,而是小声问了句:“陈小淇?”
女鬼伸手分开面前的长发,皱着眉头盯着我:“怎么,那天没打死我,打算再来一次?”
我有些尴尬,才想起来那天误伤之后,我都没道个歉什么的。
我说抱歉,我当时真没想到是你,说起来,你现在在这里干啥?
陈小淇说:“明知故问,洗头啊!”
我看了一眼伙房里贮存清水的水缸:“你用这个水洗头?”
当时我心里想的是,不小心打死人是误杀,情绪失控打死人算激情杀人呢?那么面临投毒奋力自保而打死了人,是不是可以算正当防卫?回头要好好问一下老四。
陈小淇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挪开挡在我面前的竹筐:“我自己拿木盆打水洗的!”
我“哦”了一声,满腹狐疑开始揉面。
陈小淇凑过来:“大掌门,这种粗活你亲自干?”
我摊开满手面粉:“那怎么办嘛,你来?”
陈小淇说:“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一个厨子。”
我说:“哦。”
陈小淇说:“他厨艺很好,但是无家可归。”
我说:“嗯?”
陈小淇说:“我觉得,只要管饭的话,他应该就会过来。”
我说:“嘿!”
陈小淇说:“你能不能说超过一个字的话?”
我说:“怎么联系你朋友?”
中午之前,戴着遮住双眼的斗笠,穿着一件百衲布衣,背着一柄斩马大刀的陆沉就走上了山。
我看这个这个沉默的刀客,问陈小淇:“这就是你说的厨子?”
陈小淇说:“没错啊,以前在玄天宗,他总是给我做饭。”言语之间,很是欢欣鼓舞。
陆沉抬起头,死死盯着我,说:“轩辕门掌门?”
我说是的。
他说:“小淇的武功是你废的?”
我说放轻松,那只是一个意外。
他从背后缓缓解下那柄足有我大徒弟无法那么高的长柄斩马刀,一刀拄在地上:“那你准备好迎接意外了吗?”
我赶忙看向一旁正在指导三个小的绕场跑步的花火:“花火啊,有人砸场子,咱们的护山长老呢?”
花火正折着根柳枝当戒鞭,头也不抬说:“三师兄啊,他现在的工作还没交接完,至少要下个月才能来呢,你就自己应付呗。”
我说:“不是吧,他现在不是在给太平军镇当教头吗,那点破事还要交接?”
花火说:“毕竟是朝廷军镇的工作,哪能说走就能走的,报告打上去也要军部批复下来才行啊,你以为都和里似的,挂印而去就行?不怕门派还没开几天,朝廷大军就杀上门来追杀逃兵么?”
我想想也是,对眼前长刀被我踩在地下拔不起来的陆沉说:“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陆沉脸憋得通红,怒吼一声,上半身的百衲衫又崩开了条条线口,他的双臂明显鼓涨了一圈,连带着周身涌动起了一圈如有实质的深褐色血云。
我脚下的长刀力道猛地倍增,我顺着上扬的力道跃上了半空,不用低头,就能感觉到两股杀气腾腾的刀芒交错暴涨,一瞬间冲击在我的脚下,然后从我的脚底轰隆隆分开两条锋利至极的气刃,激射向极远处。
刀法很不错,整个人的气势也很足。
我坠下地面,将那股凶猛的刀气、那柄大到夸张的斩马刀,以及气势进一步攀升,整个被血雾包裹起来的陆沉一起,一脚踩进地下。
轰隆一震,烟尘四起。
早就跑出老远的陈小淇惊呼一声:“师兄!”
花火扬了扬戒鞭:“看什么看,就是说你俩,跑步呢,怎么跑的?师姑的话都不听,无法、无天是吧?这什么破名字,还真是无法无天了?一会儿你们俩,加八百圈!”
我媳妇阿青敲了敲窗台:“干嘛呢,拆房子啊!”她捏着一根眉笔,走到我脚下那个大坑前,看了一眼坑里正在大口大口呕血的陆沉,啧啧道:“这谁啊?好惨哦。”
远处的陈小淇带着哭腔问:“我师兄?……他怎么了?!”
阿青摇摇头:“好家伙,又踩废一个。”
——《决策团结及如何应对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