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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故人有烧酒

    承安城,北镇司衙门

    离西京正翻阅着京师案件的卷宗,眉眼已是拧成一团。

    当运河沉舟,圣人落水,都造局失火,龙船机造纪要失窃等等事件一一显现,离西京如梦初醒,所有的线索被他重新串联到一起。

    京城五月初的乱象,竟真是在明目张胆的掩人耳目。

    内务府传话的内侍小吏被杀,都造局的掌印太监,监造管事身死,看来并非巧合,均是被灭口。

    但烧死三个织造局的小太监又是为何?莫非其余浮现出的线索也并非都是幌子?其中另有隐情?尚有内幕未能解开?

    细细琢磨,竟是让人毛骨耸然。

    “大人,东监正杨寰大人来访。”

    门外心腹的一声通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让他进来。”离西京沉声道。

    稍定心神,他将案前的简报与卷宗一并收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京师防域机要图,整张机要图铺满案台。

    做完这些,离西京起身,将烛光吹灭两盏。

    不多时,杨寰走进书房,房门开合时窜入的冷风,将房中的烛火吹拂的胡乱跳动。

    忽明忽暗间,杨寰趁着离西京背对自己,不动神色的瞥了眼案桌,拱手施礼,恭敬拜道“离大人别来无恙啊。”

    离西京却未还礼,开门见山道“虚礼就免了。杨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杨寰索性也不遮掩,将一页信纸递上,上书两个名字。

    “邓鹏可以,这个不行。”离西京不等他再说,接过信纸扫视一眼,利落回道。

    杨寰压下不悦,满脸堆笑道“离大人一言九鼎,就别消遣下官了。”

    离西京神色冷峻。语气不善道“便是如此,又如何?”

    强硬的态度,让杨寰怔了片刻。

    “哈哈。”不想竟是离西京率先打破僵局,笑道“杨大人真不识逗。”

    “离某不会食言,只不过这人尚且有用,杨大人换一个吧。”离西京面色和缓,满目和善,似乎从未刁难过杨寰。

    杨寰识趣的应和道“即是大人所需,下官绝不夺人所好。”说完便拱手请辞。

    离西京也不挽留,只是径直坐回案前。

    ......

    显元十七年,七月二十一,豫中

    城内已关四门,街市纷纷挂上了灯笼牌匾,豫中夜市正徐徐展开。

    徐温此时被平王的手下从大牢里给捞了出来,正与其坐在一处酒家上座。

    枯坐大半年死牢的徐温重获自有身,望着周围的华灯初上,久久难以适应。

    下狱时枕尚孺曾交代过,徐温在牢里的日子,别说是提审用刑,就是便桶也有人替他日月更换。

    离了端木嵩后,云州的时日里,徐温都是在研习兵法中消磨过来的,日子虽说舒坦。但死牢毕竟是牢房,既无窗洞,也不通风。

    平日里暗无天日,着实让人压抑得很。

    看着熙熙攘攘的过往人潮,徐温不经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细心的感受着牢房外的气息。

    徐温抓起碗边的西香酱肉,就开始大口的撕咬咀嚼起来。

    “这家店的招牌就是不一样,这味道真是绝了。”说着,又伸手扯下半块饼来,就着一旁的菜豆腐吃了起来。

    同桌的正是徐温的表兄罗且。

    “阿弟你慢些吃。”罗且笑说道。说着,对身边扈从模样的一人说道“关喆,把我带的东西拿出来。”

    关喆动作利落,立马将两瓶酒和一小坛酱菜从背筐里拿出,忙不迭地给罗且递去。

    罗且接过酒和酱菜,推到徐温面前“阿弟,你尝尝这个,都是从家乡给你带的,这个是乡里的酱菜,还是那个味道,少时你总拿它就着饼子吃。”

    说完了酱菜,罗且又指着那两壶酒,煞有介事的介绍道“这两壶酒可是大有来头,这一壶是三叔酿的烧酒,就剩几坛子了,喝一壶少一壶。”

    “还有这壶是营山乡的烧酒,味道是次了些,但也比这豫中的黄酒有劲。”罗且眉飞色舞的说着。

    “那是,故乡来的东西,终归要胜过他乡几分。”徐温说着,往饼子里挑了一筷酱菜,又抓上几片酱肉,半张饼子一卷,大快朵颐。

    罗且不慌不忙地将徐温的酒杯斟满,徐温咽下口中的卷饼,也不多客套,抬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痛快,痛快啊,哈哈,三叔的这酒真是香,好酒啊,真是一点没变,就和少时我俩偷喝时一个味道。”

    “哈哈,那是那是,说起来,咱们俩兄弟可有些年头没见着了。”罗且边说边替徐温续上了酒杯。“自打你去参了军,就只有到宁州出任曲长时,匆匆见过一面,就连为兄前年贩盐路过宁州时,也未能得见。”

    “那次贩盐,还得亏是阿弟你帮忙!不然阿兄的生意就全完了。”罗且情真意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兄弟,如今阿兄可是做了大买卖,不比以往了。”随后话锋一转,说道“你看,阿兄这不就把你都捞出来了嘛。阿弟放心,以后的日子,别人别想再欺负咱们兄弟了。”

    “阿兄为何会参了青军?”徐温吃了七八分饱,此时见时机合适,便适时的将自己的疑惑抛出。

    “哈哈,阿弟说错了,为兄并非投的青军。”罗且却是爽朗一笑,否定了徐温的想法。

    徐温更加的疑惑了起来“不是青军?那阿兄你如何能接的我出狱?”

    罗且没有接话,答非所问道“如今为兄做了汜州督抚康嵘的主簿。”

    “你也知道,阿兄自小只会做些营生,行伍并非为兄所长,些许官职,不过是凭着你嫂子的这层关系罢了。”说到这,罗且神情有些黯淡,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身边的关喆知趣的给他又满上酒,并给自己也斟满一杯,朝着徐温敬去“徐大哥,在府中时,我时常听我家大人提起你,他说世间他只信三人,你便是其中一人。”

    “说是徐大哥打小就能文能武,年方十七便能入京就职,后又投身行伍,上马杀敌,乃是宁州督抚崔让大人手下的爱将”

    “关喆敬你一杯。”关喆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徐温的兄长听到这却是脸色一变,低声对着关喆骂道“你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关喆被骂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徐温也是神色黯然,仰脖饮尽杯中酒,随后缓缓放下酒杯,叹气道“世人都说崔让大人是个贪财好礼的鼠辈,实则大人心中怀有社稷,只是他不同他人那般外露罢了,他处处受知州张元山的压制,但背地里还是想办法帮靖王。”

    “可惜,可靖王也将他视作了左右逢源的奸猾小人,私底下,崔大人虽是收受些贿赂,但大半钱财都补恤了各营兄弟,宁州兵每奉靖王令出战,粮晌都要被这个张元山克扣,靠着大人平日里给兄弟们的补贴,兵马才得以开出宁州,为靖王尽些微末之力。可惜无人能知晓崔大人的苦心!”说着,他斟满酒,又自饮一杯。

    “崔大人是有过私相授受,但他也同我说过很多次,若是不收这些钱,他的位置未必坐得安稳,像我们这样,朝中没有根基,家中又无家底的人,只能顺大势而行,我们没有自命清高,逆大流而上的本钱。”一杯喝尽,徐温娓娓说道。

    “阿弟,崔大人将你保了下来,是觉得你是栋梁之才,能堪大用,不忍你就此埋骨黄沙,你应当留此有用之身,做一番大事!”罗且说到这,话锋一转道“但是阿弟,你要施展拳脚,施展胸中韬略,让天下人都信奉你所坚持的,就必须登得高位,要位极人臣才能一展抱负,方能回报先前崔大人对你的知遇之恩。”

    徐温没有说话,又喝了一杯后,开口问道“阿兄,之前在答六谷河一役中,我同枕家公子有几面之缘,与我颇为投缘,他的为人和治军治国之见,与我所想的,颇为相同。”

    “况且,阿弟能有命活到大赦,全仰仗枕家公子替兄弟奔走。”说到这,徐温又是一杯酒下肚,自顾自的说道“枕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愚弟无以为报。”

    “阿弟,你只知枕尚孺替你张罗,但却不知平王也替你在宫中活动过不少,我求了岳丈三个月,并且许诺若是能救出你来,定能替他做些事业,他才替我在平王面前给你说了不少好话的。”

    “如今南魏和大赟都有异动,前月南魏边军越界,为兄在平王面前应承下个大差事,若是没有阿弟相助,仅凭为兄一人,是断不可能完成的!”罗且义愤填膺道。

    “阿兄,你糊涂啊。”

    徐温叹气道,随后又是一杯烧酒下肚,眼看酒壶已是见底,没再倒酒。

    “阿兄,军中无戏言,即便你是康督抚的女婿,若是出了差池,是逃不掉责罚的,更何况此事如今牵扯到了平王。阿兄若是做得不好,到时当如何交差!折了官职还好说,就怕阿兄躲不过牢狱之灾!”

    “阿弟,阿兄先前不都是为了救你出来吗!”罗且解释着,拿过了另一壶酒,将两个酒杯都斟满了酒,抬手向徐温敬道。

    “阿弟,平王是当今圣上的皇兄,乃正统皇亲,我岳丈在他帐下戎马多年,甚得平王器重,若是阿弟同我一齐为平王,为我岳丈效力,那日后咱们兄弟必定平步青云,入朝为官也并非难事!”

    徐温端起杯子,但只喝了一口,便没再喝,意味深长的说道。

    “营山的酒,光是辛辣,没了回味,次了,比不了三叔的酒了。”说完,将酒杯放回桌面,自顾自的吃起酱肉。

    一边吃,一边问道“说起来,兄长是如何会成了康大人的女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