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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出东门游

    临近清明,春雨霏霏。

    仙桃在天井旁的屋檐下铺开绣架,就着天光飞针走线。面前的红砖被水洗得透亮而愈加红艳,石板上的青苔和几株盆景则苍翠流碧。

    她今天穿着柳绿色竖领对襟衫,缀着溜金蜂纽扣,下身一条月魄色绸裙子,齐身色泽都快和此时落雨天光浸润成一色。蹙眉望针脚的时候,珠子缨珞也顺势低垂了下来。今日绣的是铺庙的桌裙,红底子绢绸落缀着双龙龙头。听师傅说,古时候要棉线捻着金膜,如今虽不如此这般了,但是这穿红着金的式样还是这么流传下来。

    正绣到一半,小七屋檐下穿堂走巷而来,央着给画扇面:

    “仙桃你看,我也得了这扇面,想着你擅工笔,不然你给我画画。”

    仙桃这会儿正看针法,想着要是能做点什么让双龙活起来就好了,顾不上听小七说话,只是想赶紧打发了她,遂随便回着:“好好好,你可是有想好了的图样?”

    小七噗呲一笑也不说话,引得仙桃手上的针线回头望:“这是怎么了,热病了不是?脸蛋好生怎么就红成这般?”

    小七止住了笑,定了定,和仙桃说:“画几株桃花如何?”

    仙桃诧异:“这有何不可,画了赠你就是。”

    小雨初歇,仙桃唤丫鬟来收拾绣架,又唤一个丫鬟随身要和小七一起去淳青斋续买些笔墨。

    落雨天店铺里人少,仙桃刚进淳青斋就见到一张背影很是熟悉,那人着玄色间蓝衣衫,这边望去可看见白玉绦环来回摆动。眼前似有千万人模糊退至画外,而眼前人独不似其他。不知为何,仙桃心里有好几只雀儿啾鸣,一时间想着先退出铺外,先逛了典衣房也好啊,于是就扯小七的袖子,小七不明就里,只是回说:“我那谱词还没拿回来呢,去了碰上秀云不好说明,还是先不去了吧。”这时候那人转了身过来,果然是那个和兄长交好的陈挽,仙桃慌乱转身,假装要去挑笔墨,低着头想着或许没让他看见,伸手取笔的当下,没想旁边另一只手也够了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仙桃慌忙往上看,没想也撞上了这人落下来的目光,眼眉修长,黑仁透亮,此刻他似乎也惊讶了一刹那,转而嘴角便带上了笑欲说话。

    仙桃只觉得脸颊烫热,一时间想要转身,但是货架逼仄,难以转身。

    陈挽说:“原来是你呀。”

    仙桃轻轻点了头。

    陈挽说:“点头做什么,我要是个聋子,岂不是什么都听不见?”见仙桃听了作窘迫状,话锋一转说到:“诶,别是你也看上了这枝笔?”

    仙桃说:“这笔尖、圆、齐、健皆全,想比是支好笔。”

    陈挽:“没想妹……哦,不,没想你对笔墨纸砚也是如此了解。”俩人此刻离得如此之近,仙桃能感到对方身上的甘松木香都快蕴积到自己云鬓上了。慌忙转身走出货架,撞上了小七,小七说:“你慌慌张张地作甚,笔墨可选好了?”仙桃不答话,只是拖着小七要往回走,小七回头见是陈挽,倒也不客气大声喊着:“诶,你那南曲指套什么时候还我?”仙桃没想小七不识害臊,自己这羞到不行,慌忙自己先走了出去。

    小七随后赶了上来,又问:“不是见了陈家公子而已,何故羞成这样,我刚还与他谈论了一番,陈公子果真为人不俗,笔墨纸砚都懂,说随后就把那曲谱让小厮带到百千堂,他还说……”仙桃如何都听不进去,只记得那甘松木香,那黑眼仁和带笑嘴角,陌生又熟悉,让人想倚靠却又想远离。自己也说不分明。

    晌午,小厮果然从百千堂带了南曲指套来,随着南曲指套来的,还有今早在淳青斋看上的那枝笔,顺带还附着一方砚台。午膳后,小七来寻,可看着倒不是很高兴,“我明明让他送到百千堂,他送予你这又是要如何。”不过转念一想,又高兴了起来:“或许是知道是你给画的扇面,顺带给我方便。”

    仙桃看了看,也不回答,书房上都备好了,此时便细细描摹了起来。画桃之妖妖灼灼其华,画桃花人面,柳叶细眉。完工,落款,喜得小七都快要把她揽住。春生碰巧来和林二叔说完话,看到了随口呵到:“你俩玩闹也知道个分寸,小心之后被婆家嫌弃。”

    小七见是兄长来了,好好坐了想认真说会儿话。

    “兄长,你和那陈挽是如何认识的?你又如何帮了他忙让他欠上了人情?”

    春生道:“你未出阁姑娘,问这个作甚?希望他来提亲?”

    小七臊红了脸,因此还带上了些愠气,仙桃来打圆场说道:“诶,兄长你这般是为何,小七只是看他今朝来还了南曲曲谱了,顺带说了下,没恁多心思。”

    春生:“那我也不是要提醒你们嘛,都及笄了,哪天官媒该来说亲了,自己也多注意一些别让人落了闲话。”

    仙桃疯狂努嘴,春生见小七块被说出了眼泪,便也作罢,语气和缓地说了起来:

    “我前几日和叔伯回北良山时又遇见的他”,也是有趣,并且也不知为何,春生讲完了这话,拿着眼睛仔细瞧了瞧自家妹子仙桃,看她似乎并无所动,才继续说道:“他家姊妹遇上乌石张氏的人,乌石真真土匪……”欲往下说的时候,春生又看了一眼两位妹妹,没怎么敢细说,“总之,我也是见歹人嚣张,于是一道和他护住了姐妹,一聊发现,我们幼时回北良山小住消暑的时候,都曾庭前屋后遇到过。”他转身问仙桃:“你可曾记得三姨婆家橘子园,山上浇水的池子旁边,我们都曾一起钓过鱼虾!”

    仙桃说:“我只记得山上庙里访师太的时候,确有遇到过一个比我年长的小儿,和陈师太一起教过我一些拳脚的。”

    春生说:“所以你竟然没想到那便是他?”

    仙桃诧异回头,眼神发亮,瞪得春生心惊。

    “真是他?!”

    “就是他!没想多年后还能再遇见旧时玩伴,简直可上关帝庙了。”

    小七见俩人说得热络,冷落了自己,便也插话:“那我那时是否也一同游玩在旁?”

    春生白了她一眼:“你几时同我们去过北良山,那是我们祖母的娘家,和你又无甚关系。”

    小七悻悻,自己把玩起刚画好扇面。

    春生转而说道:“前段时间又遇见,他倒是和我约起了清明时,想着……可以一同郊外踏青,他家姊妹应该也会去,如果他家姊妹去,不知……”

    小七没等说完,立马雀跃了起来:“去!如何能不去,看自家兄长和别的女眷一起,我们自然也要跟着去,仙桃你说是或不是?”

    仙桃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嘴角似乎也不知觉上扬。若真是旧识,那可有得好好细说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