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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不管烟波与风雨

    他站在庭院中,清风拂过,一片花瓣飘落手中。花瓣沾染晨曦的露水,娇艳欲滴,熠熠生辉。雨打落花敲闲窗,风击残木染寒霜。一夜过去,树下都是雨打落的花瓣,斑斓点点,泥土的清香带着花瓣的芳香,随风而去,停留在指尖的是回忆。

    “禀少主,一切安排妥当!”仆役向他抱拳行礼。

    他合拢折扇,深沉道:“有些罪不会消失,有些事非做不可。”

    “少主,接下来我等应如何行事?”

    他抬头望着那雪白的花朵,眼中充满了怜爱,“权宜之计,不急一时!既然他们想玩,那就陪他们玩到底。所有人严守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违令者当场处决!”

    “诺!”仆役行礼退下。

    空旷的庭院中,只剩下他一人。他伸手抚摸树干,霎时一股沧桑涌上心头。

    “如果你还在,你会怎么做?”他自言自语。

    “你倒是有闲心,嘴上说着闭关,放任她们不管,躲在这儿赏花,不怕她们杀个回马枪?”

    “周遭数里都有我的眼线,她们何时回来,我了如指掌。”他转过身,望着站在屋顶上那位戴着面具的少年,嘴角浮现一缕轻笑,“况且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接待你。我想你应该也不希望她们在这儿遇见你,逮个正着。”

    少年怀中抱着一柄长剑,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轻步走到他身前。

    “这么多年了,你一点没变,还是油嘴滑舌,不谈正事!”

    他讪讪一笑,“惭愧,一贯如此,改不过来了!”

    “你不是改不过来,而是故意针对我。”

    “此言差矣,陆某绝无针对之意!”

    “这话你还是留着骗她们吧!我还不了解你?巧舌如簧,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别忘了,你的名字叫凌云,明哲早在十年前那场大乱中死了!”少年目光深邃,玩味一笑,“你一直顶替他的位子,长得像他,活得像他,言行举止像他,深思熟虑像他,但你始终不是他。岁月悠悠,世间终会开出两朵相似的花,一花凋零,一花绽放。”

    他微笑回道:“相似的花也是花,昙花一现,也能惊艳世人。”

    “其实你是谁我不在乎,上官逸也好,陆明哲也罢,她觉得你是,你便是!”

    “强人所难,不太好吧?”

    “别人我管不着,但你若敢欺负她,后果是什么,不必我多说了吧!”

    他收起微笑,脸色深沉,“你在威胁我?”

    “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威胁?”少年轻蔑道:“这本就是你的职责,连身边人都守护不了,又有什么资格守护天下人?真不知楼主是怎么想的,居然会选择你这种人。”

    他看出了少年的意思,“你这是嫉妒?”

    “我当然嫉妒!”少年坦然道:“凭什么你能守在她身边,我却只能躲在黑暗中?凭什么你能和她欢声笑语,我却只能默默注视?你知道这种滋味有多难受吗?我恨不得杀了你!”

    “你终于肯说实话了!”他欣慰一笑。

    少年激动道:“我从未掩藏自己的心思,我就是喜欢她,就是想追求她。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她偏偏看上你这种人。到处沾花惹草,不识抬举,明明身边有那么多红颜知己,为何还要回来找她?你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不好吗?你不在的这几年,她到处找你,可连你的一点消息都没找到,你知道她有多伤心吗?既然决定消失,为何还要闯入她的生命?你对得起她的一片真心,对得起楼主的托付,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少年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抱歉,忘了,你这种人不会有心!”

    “本是无心人,何言有情事?既然你明知如此,又何必跟我说这些呢?我没有心,不会痛;我没有情,不会伤!”凌云自嘲道。

    少年揪住他的衣襟,怒目圆睁,“你再说一遍试试!”

    霎时埋伏在暗处的刺客,拔剑而起,一副迎战的姿态,将二人包围在院中。

    少年冷哼道:“看来你不是诚心邀我见面。”

    “你若是诚心见面,便不会看到他们!”凌云松开他的手,整理了下着装,“有功夫在这儿跟我闹腾,还不如想想接下来应该如何。单是秣房,必然完不成这桩大事,还需借助西楼的力量,不然我也不会邀你前来共商对策!提醒你一下,这里是秣房的地界,我诚心以待,望你好自为之。”

    “你敢威胁我?”少年沉重的声音,具有很强的威慑。

    “彼此彼此,你不也威胁过我?有些话不必说得太好听,你我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放在明面上说,我决不会迁怒于你!同样的,我对你有什么不满,也不会藏着掖着。咱俩互相伤害,总比尔虞我诈要好!”凌云狡黠一笑。

    少年平复心情,指着凌云,不服气道:“上官逸,我还是小看了你!”

    凌云自嘲道:“你没有看错我,我就是这样的人。无牵无挂,无尘无敌。”

    少年懒得跟他扯道理,不屑道:“少给我扯这些玄乎的,既然邀我前来共商对策,那就把你的诚意拿出来!叫人把我围着,算什么待客之道?”

    凌云用折扇指着这群刺客,不耐烦道:“愣着干嘛,快把顾少侠请进去啊!”

    这群刺客听见凌云的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院中,随后走来一群仆役。

    “顾少侠,这边请!”仆役恭敬道。

    少年怀疑道:“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你不是刘邦,我不是项羽。即便是鸿门宴,夺得天下的仍是沛公!”凌云挑眉道:“你该不会是心虚吧?”

    少年硬气道:“我有什么心虚的?百一局似关云长单刀赴会,败到其间有几?赢的百中无一,输的似楚霸王乌江自刎。不客气的说,没有她们在你身边,你赢的几率微乎其微。不就是鸿门宴嘛,顾某奉陪到底!”他大步阔绰,自信满满,完全没把凌云放在眼中。

    凌云不知何言,“来我秣房的,不是心如死灰,就是担惊受怕,你倒是个例外!”

    少年不屑道:“你秣房如此,我西楼又何尝不是?用你的话说,彼此彼此,谁也好不到哪里,不如坦然以待!”他抱着长剑,头也不回地,向内院走去。

    凌云摇摇头,叹气道:“你这家伙!”

    清寒和鸢儿有说有笑,韵儿在一旁望着,目光中流露说不出的情愫。

    “师兄没来吗?”槐序问。

    韵儿闷闷不乐道:“他想来便来,想不来便不来,谁能管得了他?”

    “你为什么不过去呢?”

    “她们说她们的,我何必自找没趣,去插一嘴?”

    “诗瑶她们不是在那边吗?你一个人站在这儿,不觉得孤单吗?”

    “我已经习惯了!”她的脑海中浮现往昔,“在京城的时候,我就是孤身一人,独来独往,我行我素。谁若不顺我心,即便我不出手,也会有人教训他。直到遇见他,桀骜不驯,油盐不进,不管我说什么,他都要跟我唱反调,一来二去,我也习惯了。”

    “师兄不是经常欺负你吗?为何还要跟他在一起?”

    “槐序,你懂孤独吗?一个人走在街上,旁人都得退避三舍,唯恐避之不及。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些亲近你的人,不过是趋炎附势。心里憋着一堆话,却找不到人倾诉。你知道那种感觉有多难受吗?”

    槐序展颜一笑,“当然知道,因为我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韵儿诧异道:“明哲从未提过你的身世,莫非你也是某户人家的富家千金?”

    槐序迟疑了一下,“这么说也说得过去!”

    韵儿没有追问下去,既然明哲故意不提,想必槐序的背景没有那么简单。

    “那你为何不在家里待着,非要跑出来,受这遭罪?”韵儿不解道。

    “和你一样,觉得家中太无聊了,想要出来闯荡一番,没想到遇人不淑。”

    “你也被他坑了?”

    槐序不好意思道:“倒也没那么严重,何况先动手的人是我。”

    “你不用放在心上,他这人心宽得很,何况你还是他的师妹,他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凌云走在路上,忽然打了个喷嚏,“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凌霜停下脚步,望向凌云,嗤笑道:“说你几句坏话都是轻的,你这种人不被戳脊梁骨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这么狼狈还不是拜你所赐!”凌云擦了擦鼻子,“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把她们支走?口口声声说闭关,连我自己都不信!”

    凌霜冷哼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一个人对付不了,还用找我帮忙?其实你留下她们也无所谓,反正麻烦的是你,又不是我。我还想和她见一面。”

    “风凉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办这件事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主子!”

    “这不是理所应当吗?他是我主子,也是你王叔,说话放尊重一点,小心我告你状!”

    “嘴长在你身上,你要去告,我不拦着!反正办完这件事,我就金盆洗手。以后再有什么事,烦请不要找我。本人已死,有事烧纸,小事招魂,大事挖坟。”

    “只要小姐还叫你一声哥哥,你还叫主子一声王叔,你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凌云苦涩道:“我真的累了,赶紧地,毁灭吧!”

    今日现场无比热闹,观众席人山人海,高台之上,柳崇明几人侃侃而谈。

    大伙秣马厉兵,整装待戈,战意奋然,叶辰不禁感慨:“今年的进赛可有好戏看了!”

    “叶兄何出此言?”柳崇明问。

    “你们看!今年参赛的弟子远胜畴昔,各个门派气势宏盛,与往年相比,战意欲燃。除了天师门这类老宗门,还有一些新门派,那个天河山庄不就是后来居上?”

    “门派终归是门派,又怎敌我世家之盛?”林轩轻笑道。

    “话虽如此,但门派之内终归有几位出类拔萃之人。”

    “即便如此,那也只是少数。论整体实力,自然是世家更胜一筹!”

    “且看吧!”叶辰慨叹道。

    台下各个门派都在做准备,唯有天河山庄极其悠闲。

    天枢等人在一旁小声嘀咕:“你们说,陆明哲这是何意?如此重要的时候,他居然闭关。这不是弃我们于不顾吗?”

    “天权,不可冒犯!”天枢使了个眼色。

    “大师兄,我说的都是事实!”天权不依道:“你看他说不来就不来,都到这个节骨眼上,哪怕差一点,都会功败垂成。反正赢了也不是他的,他当然不在乎了!”

    “陆兄已经帮了我们许多,如果没有他,我们连初赛都过不了,哪还有机会站在这儿?你们非但不感恩,还在这儿说陆兄的坏话,你们不觉得羞耻吗?”天枢指着他们,恨铁不成钢,“诚然陆兄是闭关了,可他弃我们于不顾吗?他这不是把清寒仙子请来了吗?人家可是炼虚期的修士,试问整个仙门江湖,有哪一个人可以与之一战?陆兄已经帮我们把路铺好了,你们非但不感恩,还在背后说人家的坏话,你们难道不惭愧吗?”

    天枢一顿数落,天权几人都不敢抬头。

    “大师兄,你消消气,师弟也是无心的!”天璇劝道。

    天枢望着他们,摇摇头,长叹一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想挺进决赛,光靠我们的力量远远不够!今年的论剑大赛,不仅有老宗门,还有一些新门派,这些门派都是不好对付的,如果不仰仗他,我们不可能走到最后。阿谀奉承,点头哈腰,我一个人的面子不重要,但我不能丢了师门的脸面!师父叫我们参赛的目的是磨炼我们的意志,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果连这点屈辱都忍受不了,我也没资格做你们的大师兄。”

    天权如梦初醒,“师弟愚昧,原来师兄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师门!师弟还那么说师兄,师弟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天枢安抚道:“师弟不必自责,只要你们能明白,师兄做的一切都值了!”

    “师兄,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继续按他们说的做,还是另谋出路?”

    天枢思虑良久,谨慎道:“陆兄如今闭关了,一切事物皆交由清寒仙子打点,我们还是照他们说的做,只要能挺进决赛,一切的付出都有回报!”

    诗瑶和玉雪待在一起,武烈只能站在一旁,默默观望。

    “玉雪,你真的喜欢他吗?”诗瑶指着一旁孤独无依的武烈。

    玉雪微笑道:“为何突然想到问这个?”

    “他整日黏在你身边,你不觉得烦吗?”诗瑶直言道。

    玉雪摇摇头,“我看你不是想问这个,而是想问明哲为何与你疏远了?”

    诗瑶黯淡道:“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你觉得你总爱黏在他身边,招惹他厌烦了,所以与你疏远了。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他喜欢的是你的容貌,那他看久了自然会觉得厌恶,但若喜欢的是你,不论看多久都不会觉得厌烦。你觉得他喜欢的是你的容貌,还是你这个人?”

    诗瑶没有自信,“我从未想过这些,甚至连他喜欢不喜欢我都不知道。”

    “那你可以问他呀!”

    诗瑶摇摇头,没底气道:“我不敢!”

    “你害怕得到的回复接受不了对吧?”玉雪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

    诗瑶深沉道:“我和他多年未见,再见之时,他已不是当初那个人。无论是名字,还是身份,都不是当初那个我认识的凌云哥哥。在我的世界中,只有寥寥数人,可他身边却有许多人,每一个都让我惶恐不安。我总害怕失去他,失去那个让我熟悉、让我心安的人。”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是你的始终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留不下。”

    “你的意思是,劝我放手?”

    玉雪微笑着,摇摇头,“放不放手,是你的抉择,没有人能左右你的决定,没有人能动摇你的内心。该怎么做,你心里已经有了定数,循着心的方向,走自己的路。”

    “心的方向?”诗瑶低头望着胸前的挂坠,这是临行前,凌云给她的。

    “戴好,不准摘下,不管如何,不许摘下!”凌云再三嘱咐,生怕她忘记。

    “这是什么?”诗瑶拎起挂坠,一脸困惑地望着他。

    “这是婶婶留给你的,王叔临走前,叫我转交给你。这几天忙别的事,都忘了这茬!”凌云亲自为她戴上,“记住没有,不论发生什么,不许摘下!”

    “我娘留给我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多一件少一件也无所谓了,安安心心戴好,对你有大用!”

    “有什么用?”诗瑶一脸天真。

    “我跟你透露一点,不许说是我告诉你的!”凌云凑近她的耳畔,轻声呢喃:“听说这是王叔和婶婶的定情信物,当年就是这条挂坠,让王叔和婶婶相遇的。等你遇见你的真命天子,这条挂坠便会有反应。”

    “可瑶儿一点感觉都没有!”

    “说明我不是你的真命天子呗!”

    一听这话,诗瑶便要摘下,还好被凌云拦住了,“我的大小姐,你别闹!我跟你开玩笑的,这就是一条普通的挂坠,那些都是我瞎说的!”

    诗瑶望着这条挂坠,正面刻了个朝字,背面刻了个暮字,“朝暮!什么意思?”

    凌云笑道:“浮世三千,吾有三爱,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