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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醉别西楼醒不记

    “凌云哥哥,你没事吧?”诗瑶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凌云回过神来,看着身前的诗瑶,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你祷告完了?”

    诗瑶点点头,“早就好了,只是喊了凌云哥哥半天,凌云哥哥却不理瑶儿。”

    凌云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抱歉,刚才想起一些事,走神了。”

    “什么事,瑶儿可以听吗?”诗瑶一脸好奇。

    凌云抬头望着牌位上的名字,若有所思,“我想起了和你娘说过的话。”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选自宋代词人李清照之作《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

    诗瑶有种莫名的熟悉,“这是娘亲写的词句?”

    “你娘的才华是我平生仅见,称得上大宋第二位词坛大家。若她不是女子身,翰林院应有她的一席之地,可叹生不逢时。”凌云慨叹道。

    “娘亲是第二位词坛大家,那第一位是谁?”诗瑶好奇道。

    儒道法农名墨杂,阴阳纵横捭阖家。

    清风徐来窗台雨,韦编三绝意上发。

    凌云微微一笑,“儒学之首,诗词之终,凌驾于三教九流,贯彻于四书五经。除了他,何人敢称第一?何人可称第一?”

    “儒圣真的很厉害么?”诗瑶不以为然道:“在瑶儿眼中,娘亲的诗词就是最厉害的,任何人也比不过!爹爹也喜欢娘亲的诗词,以前总是听爹爹说,他与娘亲之所以邂逅于巫山,是因为娘亲的诗词颇有名气,他很想见一见娘亲,多处打听,才知晓娘亲住在巫山。”

    “你爹跟你说过以前的事?”凌云略感意外。

    “那当然啦!”诗瑶得意道:“爹爹和娘亲的爱情故事,我不知听了多少遍,每一遍都感触颇深,真想不到,世间还会有如此相爱的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还是我的爹娘!”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是啊!你娘从未看错过人,她等的那个人,快要回来啦!”凌云意味深长一笑。

    这首词诗瑶也没听过,只是有种莫名的熟悉,“这也是娘亲写的?”

    “你不是说,你娘的诗词是最厉害的么?在我看来,也的确如此!儒圣的诗词,的确无可厚非,但你娘的诗词,也不低人一等。他们所追求的是一样的,只是选择的路不同罢了!”

    诗瑶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凌云在说什么。

    凌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温柔道:“现在听不懂,没关系,以后你会一步一步接近真相,只盼那一天到来,我还未离去。”

    诗瑶赶忙握住凌云的手,“凌云哥哥又要走么?”

    “现在暂时不会走,以后可就难说了!”凌云叹息道:“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不用那么担心,在那之前,我不会抛下你;在那之后,惟盼你能照顾好自己。”

    “不管以前以后,瑶儿都不要凌云哥哥走!”她紧紧握住凌云的手,生怕一不注意,他又会消失不见,“瑶儿已经没了娘亲,不想再失去凌云哥哥!”

    “说啥傻话呢?”凌云轻轻捏了下诗瑶的脸蛋儿,“即便没有我,你还有个疼爱你的爹爹,有他守着你,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诗瑶刚要开口,却被凌云抢先一步,“说句实话,我真的只是个普通人,不像你爹,有权有势,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我只是个浪子,说不定哪一天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与其待在我身边受苦受累,为何不去做你那衣食无忧的王府千金?不要说你离不开我,其实你早就不需要我了,你已经长大了,有能力照顾自己,你不需要依赖我,也能过得很好。”

    诗瑶一副失落的表情,低着头,“凌云哥哥不要瑶儿了吗?”

    “我可没这么说过!”凌云赶忙撇清关系。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就是想赶瑶儿走!”诗瑶松开凌云的手,不悦道。

    “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凌云解释道:“我没想赶你走,你愿意待着,那便待着,如果有一天你想要走了,我也不会拦着,这是你的自由,我总不能一辈子都把你绑在我身边,那样对你不公平。我答应过你娘,一定要照顾好你,如果有一天,你想通了,那便去追求你的幸福,当然你想回来了,我也随时候着。不管何时何地,你的背后永远有我这个哥哥!”

    “你说的可是真话?”诗瑶一脸狐疑。

    凌云笑颜逐开,“我不曾骗过你,过去不会,以后更不会!”

    诗瑶两手背在身后,斜着脑袋,俏皮道:“那瑶儿便再信凌云哥哥一次!”

    “你还是不要信我为好,没准哪一天我就把你卖了。”凌云挑了挑眉。

    诗瑶却一点也不担心,温柔抚摸凌云的脸颊,“若真的有那一天,即便瑶儿不出手,爹爹也会好好款待凌云哥哥的。”

    凌云苦笑道:“终究是惹不起啊!”

    两人聊了许久,天色已晚,是时候回去了,不然大伙该担心了。

    诗瑶却不愿走,好不容易有次机会,只有她和凌云二人,回去之后,立马有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围上来,拉着他的衣袖,嘴里不是喊哥哥,就是喊师兄。

    凌云当然知道诗瑶心里在想什么,可不回去,大伙始终会担心。他出来的时候,也没打声招呼,就说是去救人,去哪儿也没说。如果一直不回去,难保大伙不会出来寻他俩。那样解释起来,就太麻烦了!

    “凌云哥哥,我爹呢?”诗瑶忽然想起来,自从爹爹把她叫过来,就再未露面,也不知道人跑哪去了,院子里的侍卫似乎少了许多。

    “你爹还有正事,先回京城去了!”凌云并未隐瞒。

    诗瑶一脸茫然,“那你怎么不跟我说?我还没向他告别呢!”

    “是你爹不让我说的,他不想让你担心,便先一步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叫我照顾好你,不然叫我好看!你也知道,我得罪不起你爹,只好瞒着。”凌云一脸无奈道。

    诗瑶嘟着小嘴,耍小脾气道:“爹爹真讨厌!连句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凌云安抚道:“你爹也是为你好,不想让你担心。”

    哪知诗瑶压根不领情,两只眼睛瞪着他,“凌云哥哥也一样!”

    凌云嘴角微微颤抖,“这也能赖在我身上?”

    “有意见吗?”诗瑶冷冷道。

    “没意见!”凌云立马附和道:“诗瑶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我叫你不要回去,你会不回去吗?”诗瑶一针见血,直击凌云要害。

    凌云已经快要奔溃了,哭诉道:“我的大小姐啊!你就可怜可怜我,放过小的一回吧!我只是一个跑腿的,工作多,没前途,别人休假,我加班,房地买不起,欠债一大堆,我都快没脸见人啦!”

    “我可怜你,谁可怜我?你就会说这些话博取我的同情心,可一到办事的时候,你就会把我支开,带着你的妹妹和师妹,背着我偷偷摸摸,你都不会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院子里的花香很醉人,落雨过后,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泥腥味,但奇了怪了,凌云总能嗅到一股淡淡的酸味,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虽然味道很淡,但还是能辨别出,诗瑶却一点也没在意,真是奇了怪了。

    “不如这样好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也算扯平了,你看如何?”凌云提议道。

    “去哪儿?”诗瑶有些好奇。

    “去了,你就知道了!”凌云非得卖个关子,“所以说,你到底去不去?”

    诗瑶想都不想,迫不及待道:“去,当然去!这是你欠我的!”

    骤雨初歇,天色已暗,泥泞的路上看不见任何人影。晚风抚动河畔的柳条,在波澜不惊的河面上,泛起涟漪。山林间的云雾,尚未消散,好似一张洁白无瑕的面纱,林间的美景在面纱下若隐若现。

    凌云带着诗瑶,又一次回到了城隍庙。

    城隍庙坐落于河畔,背靠山林,在山林幽静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神圣庄严。院子里的那棵大榕树上绑满了红绸,石料雕刻的栏杆上挂满了铃铛,清风拂过,红绸随风飘扬,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到了晚上,庙中的烛火不断,在昏暗中,给予一缕亮光,指引迷途者。

    雨早已停歇,鸢儿等人也应该回到了客栈。祈福的人本就不多,鸢儿他们一走,庙里空荡荡的,只有还未燃尽的香烛,和彻夜不灭的油灯。两人踏着青石板路,迈过门槛,走进了威严庄重的正殿,门旁还放着一把油纸伞。

    “凌云哥哥,我们来这儿干嘛?”诗瑶不解道。

    凌云两手合十,在城隍爷的塑像前,虔诚一拜,“难得来一趟,当然得拜上一拜!”

    “你宁愿向他跪拜,也不愿为娘亲上一炷香,偏心!”诗瑶冷哼一声,不满道。

    凌云站直身子,望向一旁的诗瑶,“你娘待我如亲人一般,她的好,我没齿难忘,只是现在的我还没资格为你娘上香。”

    诗瑶两手环抱于胸前,不以为是,“借口!你若真的记得娘亲的好,就不会在乎那么多!他不过一尊破泥像,连娘亲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你这是在亵渎神明,不怕遭报应?”

    “世人信他,我可不信!在这世上,我只信娘亲、爹爹还有凌云哥哥!”

    凌云蓦然动容,有些意外,“我可不值得你的信任,我只是一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

    诗瑶嘟着小嘴,娇羞道:“凌云哥哥,你又来了!那是爹爹说的,又不是瑶儿说的,在瑶儿心里,凌云哥哥始终是那个疼爱瑶儿的凌云哥哥!”

    凌云倏然发抖,浑身起鸡皮疙瘩,“别把我说的那么好,我心虚!”

    诗瑶本要生气,可一想起凌云刚从池塘里出来瑟瑟发抖的样子,她就觉得好笑。

    “凌云哥哥,你刚才在池塘里捞的是什么?”

    凌云拿出两块石头,“你爹随手丢在池塘里的宝物!”

    诗瑶忍俊不住道:“这不就是块破石头,也称得上宝物?你送我,我都不稀罕!”

    凌云就猜到她会这么说,懒得解释那么多,“你觉得是石头,那便是石头吧!”他小心翼翼收起月阴之华和阳炎之精,这两块世人趋之若鹜的宝物,被父女二人当做废物,暴殄天物。

    玩笑话说够了,也该聊聊正事了,“凌云哥哥,你带瑶儿来这儿,到底干嘛?”

    “你不是觉得自己受委屈了吗?鸢儿他们也来过这儿,我带你来这儿,你们就一样了,别说我偏向谁,我哪边都不偏。”

    搞了半天,原来为了这,诗瑶立马垮着一张脸,“如今人都走了,你叫我看什么?”

    “看星星!”凌云指着屋外的星空。

    今夜月光并不亮,但星星却很多。抬头仰望,便可看到满天星辰。挂在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宛若一双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让人看久了,有些眼花缭乱。

    “凌云哥哥,我们为何要来这儿看星星?”

    凌云不辞辛苦,带诗瑶回到城隍庙,居然只是为了看星星,这让诗瑶无法理解。

    “这里地势空旷,没有繁茂树林,不会遮挡视野。”凌云的回答很简单。

    “如果只是为了看星星,那我们为何不找一个高一点的地方?”诗瑶的话很有道理。

    “所以说,你是怎么想的?”凌云饶有心致道。

    “瑶儿认为,凌云哥哥肯定另有想法,所以才会不辞辛苦,带瑶儿来这儿!”

    “你这个小脑瓜,还不笨嘛!”

    “瑶儿本来就很聪明!”诗瑶得意道。

    “以前也有个人,总爱带着我看星星,时不时还要给我宣扬一些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怀,我还不能反驳她,只能一五一十地听她唠叨,可比现在无聊多了。”

    “天底下还有凌云哥哥不敢欺负的人?”诗瑶觉得稀奇。

    “别得意的太早,换作你,也不敢抱怨半句!”

    “瑶儿为何要抱怨,瑶儿又不需要学那些,瑶儿只需要赖着凌云哥哥就行啦!”

    “这是你娘叫你这么做的吧?”

    “凌云哥哥怎么知道?”诗瑶惊奇道。

    “除了你娘,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她就是个甩手掌柜,什么麻烦事都要往我身上推,似乎是欠她的一样,这话也不错,我确实欠她。”

    凌云坐在蒲团上,指了指身旁的蒲团,“别傻站着了,坐着歇息会儿吧!”

    “这样不好吧?”诗瑶的目光,瞟了瞟高堂上的城隍爷。

    “有什么不好的?一进来,我就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什么都不说,我就当他默认了。这就叫反客为主,不对,先礼后兵,似乎也不对。”

    “喧宾夺主,先发制人!”诗瑶嗤笑道。

    “意思差不多,但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

    诗瑶坐在他身旁,望着屋外的星空,似乎回到了儿时,“凌云哥哥,你还记得吗?过去你我还有小穹,坐在树下,望着星空,欢声笑语,那时的我们不觉得什么,如今回想起来,反倒有些念念不舍。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恍如隔世。”

    “不要说的那么伤情,至少我们都还在,终有一天,会再相逢!”

    “凌云哥哥这话的意思,是已经知道小穹在哪儿了?”

    “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以现在的身份去见她。”

    “为何?难道你害怕她嫌弃你?”

    “那倒不至于,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似乎缺了一角,有所愧疚。”凌云神情黯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话锋一转,“罢了,不说那些伤心事了,还是回归正题吧!”

    凌云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份卷宗,“你自己看吧!”

    诗瑶接过卷宗,打开一看,脸色逐渐凝重,“怎么会这样?”

    “这便是当年的真相,一场误会而已,可就是这个误会,葬送了一段衷情。当年秣房顺着他留下的线索,找齐了洛氏的罪证,并将洛氏的罪行公诸天下,一时间,抱怨四起,不论玄门百家,还是江湖流派,凡是与苍溪之战有关的,都难逃非议,人心惶惶,岌岌可危,各方势力暗波逐流,各怀鬼胎,没多久玄门百家分崩离析,恰巧这时,道宗创建了天师门,吸收了玄门百家的残留势力,逐渐壮大辉煌,铸就了新一代的仙门百家。”

    诗瑶翻到最后一页,一脸诧异,“为何最后一页被撕了?”

    “别用那怀疑的目光看我,不是我撕的!我拿到这份卷宗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但上面的内容我知道。玄门百家为天师门所吸纳,再创辉煌,那些江湖流派呢?他们当然和玄门百家一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可是谁抹去他们的痕迹?据密报,那些江湖流派都被一个组织或说一个不知背景的势力完全吸纳,组建成一个庞大的组织,这个组织和秣房一样,和听雨阁也差不多,论实力,更胜二者之上!天枢着了他们的道,凝语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一对天真可怜的鸳鸯,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进别人设下的圈套。”

    “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

    凌云抬头望着天空,时值春末,未到寒秋,月色暗淡,群星璀璨。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