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剑雨临州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四顾山光接水光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四顾山光接水光

    明哲和凌云来到县衙,眼前的一幕,叫二人目瞪口呆。

    县衙内一片狼藉,散乱的文书,遍地的兵器,黯淡的血迹,如同洗劫一般,不见任何人影。那些山匪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官府作对。再怎么说,县长也是朝廷命官,一旦朝廷追究起来,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敢与官府作对?

    明哲和凌云就此事,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双大手推波助澜,操纵一切。从踏进行云镇那一刻起,凌云便觉得此事不对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说不上来。而今眼前这一幕,恰好印证了他的想法。张府一案,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其中蹊跷之处,诡谲难测。

    明哲和凌云在县衙内转悠了半天,除了遍地的血迹,找不到一点线索。这可就奇了怪了,若说县衙的人都被杀害了,他们的尸体被放在哪里?凶手费这么大的劲,把尸体藏起来,为何不把地上的血迹一并抹去,留在这里,不是明摆着说这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莫非凶手是故意而为之,明摆着告诉他们,我把人杀了,还把人藏起来?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县衙上下有那么多人,那些衙役的本事再差劲,也有刀剑傍身,不至于都死在那人手中。何况县衙乃官府所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肆屠杀朝廷官员,也不怕被人发现?任凭凶手本事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跟朝廷作对。

    地上这些血迹早已干涸,说明凶手作案的时间已经过去许久。自张府出事后,县衙第一时间派人赶到案发现场,收集证据,那时候县衙还是好好的,之后县衙的人再未去过张府,但坊间传言,县衙内有人放出张氏的消息,搞得镇上人心惶惶。

    在明哲和凌云赶到行云镇之前,秣房已经派人来过。这个消息佐证过,不是假话。那县衙出事的时间,便可锁定在三日之前。那一夜行云山上的洛氏也出事了。与张氏相比,洛氏还要惨一些,所有尸身,无一具是完整的,都已面目全非,还有的被大火烧成黑炭,几乎辨认不出。

    一个偌大的仙门世家,一夜之间,悄然无息消失于世间,这是多么匪夷所思!杀害洛氏满门,不留一点痕迹,仅是鬼道中,最简单的一种法术。可想而知,鬼道之可怕!

    洛氏夷灭的事,明哲和凌云还不知晓。一个家财万贯的氏族,一个穷乡僻壤的镇子,一个不谙世事的门派,接连遇害,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谁也不得而知。凶手行事果断,心思缜密,不留痕迹,这给查案的两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莫非线索到此为止?两人没打算放弃,但这样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接下来去哪儿?”明哲问。

    “哪儿也不用去!”凌云面无表情道。

    “什么意思?你这是打算放弃了?”

    “不是放弃,而是猜到了结果。我们总是跟在别人后面,被人牵着鼻子走。若我猜的不错,我们踏进镇子那一刻起,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之中。他躲在暗处,默默看着我们,一步一步沿着他为我们铺下的路走,把我们当猴耍!他应该很享受这种感觉!”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既然他为我们铺好了路,干嘛不跟着他的脚步走?”凌云的话叫人出乎意料,“他把我们引到县衙,不就是想让我们看到这一幕吗?”

    “冒昧打断一下,是你执意来县衙的,我都说了去一趟张府,你偏不听!”

    凌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抱怨道:“我去,你不拆我台会死么?”

    他表面上还是和颜悦色,压抑心中怒火,死要面子道:“那是我已经猜到凶手的意图,人家辛辛苦苦为我们铺好路,我怎忍心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明哲极其敷衍,就怕说多了,凌云又要发火了,“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凶手的意图,那不知上官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难不成在这儿干耗着?”

    “你那鄙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看我不顺眼么!”凌云握紧了拳头,但想了想,还是算了,“陆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你忘了我师从何人?”

    瞧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架势,明哲已然看透,“你不会又要用那一招吧?”

    凌云得意一笑,“凡物之精,比则为生,下生五谷,上为列星。流于天地之间,谓之鬼神;藏于胸中,谓之圣人;是故名气。杲乎如登于天,杳乎如入于渊,淖乎如在于海,卒乎如在于屺。生人有生气,死人有死气,万物因气而动,不知所以然,不知其所然也。想当年,我也是用这一招,把你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明哲还是很敷衍。

    凌云还没施展望气术,一直沉默寡言的熙悦却开口了,“二位别闹了,下面有古怪!”

    明哲拍了拍凌云的肩膀,假装叹气,“看来你的望气术用不着了!”

    凌云扫开明哲的手,板着一张脸,眼神凝重,“你俩非得跟我过去是吧!我说什么,你俩都要跟我唱反调,成心气死我是吧!行,以后我再跟你俩走一路,我上官逸三个字倒着写!”

    “好的,逸官上!”熙悦调皮道。

    凌云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熙悦,你!”他捂住胸口,如鲠在喉。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个大男人,干嘛跟一个小姑娘过意不去?”

    凌云深吸一口气,“她是小姑娘?她都活了几千岁了!陆明哲,是我脑子有问题,还是你脑子有问题。别仗着武功高,就可以为所欲为,若不是看在鸢儿的面子上,你看我弄不弄你!”

    “你敢!”熙悦突然跑了出来,手握兵主剑,架在凌云的脖子上,赤裸裸的威胁,“你若敢动他一根毫毛,我便取你首级!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

    凌云欲哭无泪,“夭寿啦!两个打一个啦!”

    “熙悦,别闹了!再怎么说,凌云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如此对他,确实有些过分了!”

    明哲握住熙悦的手,挪开架在凌云脖子上的剑。

    熙悦把兵主剑插在地上,两手叉腰,“明哲,你还帮他说话!”

    明哲柔声道:“好了,别生气了!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我打抱不平,但凡事都要有个度,毕竟凌云救过我和鸢儿,是我和鸢儿的救命恩人。世人常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听他差遣,是我心甘情愿的,也算作报答救命之恩。”

    “但我就是看不惯他欺负你的样子!”熙悦鼓着小脸,不悦道。

    明哲浅浅一笑,“熙悦,你还记得我为何给你起名熙悦?愿尔欣然,忘却不悦。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但对我而言,你们好了,我才会好。我愿与你分享我的快乐,亦愿与你承担你的不悦。别总是闷闷不乐,你不开心了,我会伤心的。”

    “不害臊!”凌云嘀咕道。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小,但还是被熙悦听见了,熙悦二话不说,狠狠踩在凌云脚上,痛得凌云脸色剧变,“你再说一遍试试!”

    “姑奶奶,我错了!你快挪开啊!”熙悦踩在凌云脚上,反复蹂躏,痛得凌云手舞足蹈。

    明哲轻微点了点头,示意够了,熙悦这才放过凌云,“凌云,你这种人就是欠收拾!以前你再敢对明哲颐指气使,看我不弄死你!”熙悦直接放出狠话,她这种人说到做到,可不是开玩笑。

    “姑奶奶,你轻点嘛!我脚都快断了!”凌云一脸痛苦,腿完全打不直。

    “谁叫你欺负明哲的,活该!”熙悦冷哼一声。

    “姑奶奶,你哪知眼睛看见我欺负他了!我再次声明,我帮他和鸢儿,有我自己的打算,你可以当作我在利用他们。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是个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

    “那你还是在利用他们!”熙悦压根没把凌云的话听进去。

    “我受够了!我是来查案的,不是来看你俩你侬我侬的,你俩不下去,我自个儿下去!”

    凌云瘸着腿的样子,叫二人忍俊不住。凌云听见身后的笑声,怒上心头,但仔细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念头,他们有两张嘴,他一个人可斗不过!熙悦手中的兵主剑,与轩辕剑平起平坐,若真动起手来,他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他是个商人,为了一件小事,冒这么大风险,不值得!

    “熙悦,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管他呢!他若觉得心里不舒服,尽管放马过来,我若眨一下眼,便算我输!”

    明哲摇了摇头,平心静气道:“你呀,还是那么乖张,也不知让着人家一点!如今我和鸢儿寄居相府,还得仰仗他,你若把他气走了,我和鸢儿不得露宿街头?”

    “明哲,你是在怪我吗?”

    明哲摸了摸熙悦的头,“傻丫头,你为我拼命,我感激都还来不及,怎会怪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计较这件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待我们不薄,能让着一点是一点。你看衣裳又脏了,回去之后,我再给你量身定做一件,准保比鸢儿那件好看!”

    “真的么?”一听有新衣服穿,熙悦眼前一亮。

    “我何曾骗过你?”明哲坦然一笑,“咱们走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熙悦拉住明哲的衣袖,“不用担心,下面没事,他一个人应付得过来。”

    “你下去看过了?”明哲有点惊讶。

    熙悦点点头,“你和凌云寻找线索的时候,我便下去过了!”

    “下面有什么?”明哲问。

    “下面是冰窖,用于存放尸体!”熙悦直言不讳。

    “谁的尸体?张氏的,还是县衙的?”

    “他们身穿官服,应该是县衙的!”

    “这可奇了怪了!”明哲摩挲下巴,愁眉苦脸,“张氏的尸体都被运回了县衙,按理说,案子还未了结之前,尸体都被存放在冰窖?而今却不翼而飞,那张氏的尸体去哪儿了?凶手大费周章,把那些人的尸身安放在冰窖,应该不是出于好心,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明哲走来走去,反复思考这个问题,“熙悦,你说这是为什么?凶手为何要杀害县衙的人?”

    熙悦面露忧色,“明哲,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讲?”

    “但说无妨!”

    “其实那些尸体……”熙悦话还没说完,凌云便冲了出来。

    “我去,熙悦,你不早说!”凌云指着熙悦,往这边走过来,突然觉得恶心,一拐弯,跑到一旁的花坛,吐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明哲不明所以。

    “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已经下去了!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把话听完!”熙悦没好气道。

    明哲递过来一张手帕,上面还绣着一朵鸢尾花,“擦擦吧!”

    凌云接过手帕,“谢谢!”

    “吐成这样,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明哲有些好奇。

    明哲不问还好,一问凌云便想起那个画面,恶心感一上来,呕吐不止,都快吐出胆汁了。

    “算了,不问了,我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明哲正要走,凌云一把拦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一开始,明哲还不明白凌云这话的意思,直到公堂后面有浓烟升起,他这才意识到了不对,“有人想要毁尸灭迹!”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我这是在为他们超度!”他不慌不忙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火折子,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明哲一眼认出了此人,咬牙切齿道:“天枢!”

    天枢非但不掩饰,还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正是在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没去找你,你反倒找上门来。既如此,今日你便把命留在这里吧!”明哲不想多费口舌,对付这种人,直接动手,好过劝降。

    “你我素未谋面,一见面,便要大动干戈,未免操之过急也!”

    “废话真多,纳命来!”明哲一个箭步飞出,顺势拔出地上的兵主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天枢的眉心。

    “你们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吗?”天枢嘴角微扬,眼神无惧。

    明哲手中的兵主剑,与天枢的眉心近在咫尺,可无论如何,他始终刺不下这一剑,仿佛他与天枢有一堵无形的墙。

    “无碍,让他说!”

    凌云擦去嘴角的污渍,不经意间,他注意到了手帕上的鸢尾花图案。他收起手帕,挺直腰杆,“他既然敢现身,想必已然想好了结局,咱们有的是时间,让他废话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凌云走到明哲身侧,将他举着剑的手放下,他的眼神好似要把天枢整个人看穿,“时间我可以给你,但我不想听见废话,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想问什么?”天枢会心一笑。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杀县衙的人?”

    “他们都该死!我张氏遭此横祸,他们不尽心办案也就算了,还觊觎我张氏的家产,若二位不信,去看一眼许邵的房间,那里面摆放的箱子,少说也有十几个,都是从我张府搬走的!他们还对外宣称,我张府的人都死绝了,那我是谁?鬼嘛!随便找了个人,冒名顶替,把罪责都推到她的头上,再暗中处死,如此一来,凶手抓到了,案子也结了,我张氏的家产名正言顺,充盈钱库。”

    “那个冉老伯应该也是你的人,准确的说,他也是你设下的局,你把我们引到这儿,就是想告诉我们这些。既然你杀了县衙的人,为何还要对镇上的百姓痛下杀手,他们都是无辜之人。”

    “无辜?可笑至极!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我自知我张氏平日里嚣张跋扈,百姓心生怨念,他们早就看不惯我们,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我张氏遭此横祸,他们应该很高兴,再也不会有人欺压他们,这种幸灾乐祸的人,我为何要放过?他们恨透了我们,灭我张氏满门的凶手,兴许就藏在他们之中,我为何要放过?”

    天枢宁错杀不放过的病态心理,致使行云镇上下,无人幸免。明哲和凌云走进的行云镇,再也不是当初的样子,这是一座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镇子,镇子上的百姓都惨死在天枢手中,之前见到的冉老伯一家三口,也死了,他们看到的,不过是鬼魂罢了,这也是天枢设计好的。

    镇上没有任何活物,这里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害怕,这便是天枢想要看到的,张府已经没了,这座镇子也就失去了意义,镇上的人没有活着的必要,杀了也无所谓。一日之间,他屠尽了镇上所有人,惨死在他手中的百姓,他们的怨念汇聚在一起,形成了鬼瘴。

    “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杀人,你这种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明哲越听越生气,额头的青筋暴起,握紧手中的剑。

    “你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仇,可你的仇人到底是谁?百姓,还是衙役?我猜这些都不是根本原因,你要报仇的,不是这些人。”

    “不愧是凌云少主,佩服!”

    “你认识我?”

    “听首席提起过你,果真非比寻常。”

    “过奖!”凌云谦虚道。

    “说的不错,我的目标不是他们,但他们也必须死。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他们和洛氏做的勾当,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