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边茶铺坐满了客人,来来往往的人群汇聚成一条川流,喧哗声传遍整条街道。河南府不愧为四京之一,此地繁花似锦,湖光山色,蓦然回首,花开依旧,缱惓流光,容颜易老,看青山如是,听琴声婉转。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断雁叫西风。走过季节的繁华荒凉,踏过尘世的沧海桑田,红尘纷扰,岁月静好。时间将曾经的爱,装订在岁月的素笺上,繁华三千,只恋一人。这是文人墨客眼中的洛阳城,景色忆人,景色伊人,景色怡人,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清寒等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时,却迟迟不见明哲的身影。清寒和明哲分开行动,明哲负责引开柳庭风,清寒负责召集大伙。自离开客栈后,两人便再未碰过面,也不知明哲那边是否顺利。清寒按照明哲的吩咐,把大伙带到此地,一边填饱肚子,一边等待明哲。
“清寒姐姐,都过去这么久了,还不见哥哥的踪影,你说哥哥会不会出事了?”
鸢儿并不知清寒为何带大伙到此地,只听她说这是明哲的吩咐,个中缘由还是等明哲到了,他自会解释。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茶都不知喝了多少杯,却迟迟不见明哲的身影。大伙不知明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大早便叫大伙在此等候,却迟迟不肯露面。清寒也只是奉命行事,归根到底,这一切还是明哲的安排。
大伙不理解的是,有什么话不能在客栈说,非得跑到这个地方?此地人多眼杂,更不方便,明哲选在这个地方,是别有用心,还是一时疏忽?大伙不好说,谁也猜不透明哲的心思,即便是她最亲近的妹妹,也摸不清他这个做哥哥的心思。
“以师兄的本事,只有他招惹别人的份,别人若是敢招惹他,那便是自寻短见!”
清寒相信明哲不会有事,或许是遇到一些麻烦,路上耽搁了,抑或是柳庭风不好对付,多花了点时间,不管怎么说,静观其变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他该不是把大伙骗出来,一个人跑路了吧!”天权大言不惭道。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清寒的不满,还不等她开口,韵儿抢先一步道:“明哲是如何打算的,还无需你在此指手画脚,也不容你信口雌黄,若是不愿听这话,尽管离去,没人拦着。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从此你们走你们的独木桥,我们走我们的阳关道,互不干涉,两不相欠。”韵儿手握茶杯,正襟危坐,双眼盯着桌上的那块石头,完全不把天权放在眼里。
众所周知,韵儿和明哲的关系并不好,在京城的时候,他俩之间可没少出闹剧,但她一次又一次为明哲说话,大伙很是不解。昨夜她便是因为明哲的事,与开阳争执不休,甚至不惜刀剑相向,幸亏明哲及时出手,才避免了一出闹剧。她不过是和明哲去了一趟应天府,回来便成这个样子,好似喝了迷魂汤一样,任何人敢对明哲出言不逊,她便第一个站出来替明哲说话。
“我不过是据实说话,有什么错?明哲叫大伙出来,而他迟迟不出现,把大伙晾在这里,这便是他的打算?我看他就是把大伙骗到这里,自己一个人跑了,可怜你们还被蒙在鼓里,为他说话,滑天下之大稽矣!”天权也不是个善茬,完全不把南宫韵放在眼里,他心里清楚,南宫韵不过是仗着有明哲撑腰,才敢说出这种话,好似没有明哲,他们便在洛阳城中待不下去。
“天权,少说两句!”天璇使了个眼色,示意天权不要再说了。
此刻天枢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如今能救天枢的,也只有明哲一人耳!而且昨夜明哲说了,对他的人客气一点,如果得罪了明哲,使其愤然离去,留下他们一行人,他们要去哪儿找救天枢的人?何况这几日的开销都是明哲出的,他们下山后才知道,在洛阳城一天的开销,便足以抵得上他们在山上半年的花销,这笔钱他们可承担不起,为今之计,也只能退让一步,至少不能让矛盾深化下去。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二师姐,我又没说错,为何不再说?明哲迟迟不肯出现,其中必定有问题!”天权非但不理解天璇的苦衷,还大言不惭道:“他这种人我见多了,仗着自己有点本事,便如此对待我们,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又不是非得依靠他,天下阔大,我就不信找不出救大师兄的人,大不了这一次论剑大赛咱们不参加了,我也不想看见他那副得意嘴脸!”
昨夜明哲对开阳说出那种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看不惯明哲的作风,傲慢自居,目中无人,若非天璇暗中拦着,他早就动手了,哪会等到今日?而今南宫韵仗着有明哲撑腰,说出这种嚣张的话,再忍气吞声的话,他怕被人瞧不起。
“你们别吵了,仔细听!”武烈突然开口,大伙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武烈使了个眼色,邻桌的两个客人正在闲聊。
“你听说了吗?昨夜三更,洛府倏然嘈杂,灯火通明,听府里的人说,府里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闹得人心惶惶,洛小姐看见那东西,更是吓晕过去。洛老爷连忙叫下人去请郎中,郎中为洛小姐把脉,没有发现异常之处,只说洛小姐无恙,或是惊吓过度,开了服药,便匆匆离去。洛老爷为这事,一夜未眠,直到黎明,洛小姐无好转之迹象,情况反倒越来越差,脸色苍白,体温骤降,如死人一般,叫人不敢接近。”
“后来情况怎么了?”
“后来情况越来越差,细若游丝,命悬一线,眼看洛小姐就要不行了,下人端来一碗药,喂洛小姐服下,洛小姐的症状奇迹般的有所好转,但还是那个样子,昏迷不醒,脸色苍白,体温也低于常人。洛老爷意识到那个郎中或许对小姐的病情大有裨益,叫人把那个郎中找回来,却为时已晚,那个郎中早已不知去向,细细盘问之下,下人才说了实话,那个郎中是他半路遇见的。至于对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他根本不知道,当时他看小姐情况危急,便擅自做主,将此人带进洛府,为小姐把脉。洛老爷听了这话,顿感无望,却在此时,有人送来了一封信,洛老爷连忙打开一看,此信正是那个郎中写的!”
“信中怎么说?”
“信中说,洛小姐的病乃邪物所致,若需根治,还得将邪物连根铲除,不然只会祸患无穷,危及一方,他不过是一位云游四方的术士,治病救人尚可,驱邪缚魅难为,还请洛老爷尽快找一位道法高强之人,在府内摆下祭坛,驱逐鬼祟,洛小姐的病便可痊愈。这不今日一大早,洛老爷张榜公告,寻一位驱鬼大师,只要能将府中邪祟除去,洛府愿献黄金百两,锦缎千匹,珠宝无数,恭为上宾!你也知道洛府的实力,这点小钱对洛老爷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能救洛小姐,就算黄金千两他也拿得出来。”
“如此好事,自荐其名的人肯定不少!”
“谁说不是呢?黄金百两,锦缎千匹,单是这两个条件,便叫人心痒难耐,一开始自荐其名的人都从洛府排到大街上了,但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名不副实,装模像样。即便有几个道士,道行也就一般般,还没踏进洛府,便被府中的邪祟吓跑了!一来二去,此事也就传开了,那些自荐其名的人一下子不见了踪影,洛府也就成了大伙眼中的不祥之地。”
“谁说不是呢?好端端的,却有邪祟闯进家中,如今洛小姐被邪祟缠身,昏迷不醒,洛老爷为此事忙里忙外,寝食难安,却无一人能将府中邪祟除去。以前洛府门庭若市,而今大伙皆恐避之不及,此等反差,倒也叫人心寒。”
“你就别搁这儿说风凉话了,有本事你上啊!连那些道士都束手无策,你又有何高招?黄金百两,锦缎千匹,珠宝无数,奉为上宾,听上去诱人,但也得有命拿!那些道士还没踏进洛府的门,就被府中的邪祟吓得四处逃窜,亏他们还是修行道法的人,竟也拿此邪祟没辙,我们这些凡人还是不要掺合这件事为好,免得惹祸上身!”
没想到昨夜洛府竟发生了这种事,清寒一行人听说了这件事,纷纷觉得不可思议。昨日天权和开阳还在洛府门前大闹,不过一个晚上,洛府竟成了百姓口中的不祥之地。如此反差,若非亲眼所见,叫人难以置信。
听这两人的对话,藏在洛府的那个邪祟,必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可怜的是,洛小姐竟被此物缠身,昏迷不醒,洛老爷即便已经张贴告示,却也无人问津,大伙都害怕那东西,甚至绕道而行,唯恐避之不及。
平日里,洛老爷待大伙不薄,大开粥棚,救济百姓,是出了名的仁义之士。昨日天权和开阳在洛府门前破口大骂,即便洛府的人不出面,城中百姓也看不惯这两人的做法,也就有了明哲等人赶来时看到的一幕。洛府家财万贯,百姓爱戴,就连这样的人家,也遭邪祟祸害,叫人如何安心?从前洛府待大伙不薄,门庭若市;而今洛府出了这种事,无人问津。果然人性在生死面前,暴露的淋漓尽致。谁也不想招惹那东西,避而不见便是最好的选择。
“你们可有什么想法?”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大伙蓦然回首,只见明哲坐在后面那张桌子,桌上摆着一碗热茶,热气腾腾,应该是刚上不久。明哲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大伙身后,着实把大伙吓了一跳。
“师兄,你何时到的?”清寒惊讶道。
明哲不慌不忙,端起桌上的热茶,晃了晃,抿了一口,“刚到不久,看你在听故事,不忍心打扰你们,便找店家要了碗热茶,在此候着。不用管我,你们继续。”他并不急于一时,费了半天劲,才摆平柳庭风,现在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喝碗茶,喘口气,休养生息。
“哥哥,你刚才去哪儿了?大伙都很担心你!”鸢儿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过看到明哲安然无恙,她也就松了口气。
“我去了趟洛府!”明哲直言不讳道。
此话一出,大伙纷纷将目光聚集在明哲身上。他们已经得知洛府昨夜发生的事,明哲此时去洛府,莫非与邪祟一事有关?那些道士自以为还有点本事,还没踏进洛府的门,便被府内的邪祟吓跑了,明哲横竖不过一介凡人,他还敢去洛府,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即便他不怕死,他去洛府又能做什么,驱邪缚魅这种事,是道士的活儿,他一介凡人能做什么?
只有清寒、鸢儿和韵儿心里清楚,明哲的本事远不止于此,他可是道宗的开山大弟子,驱邪缚魅这种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不过令清寒担心的是,明哲的境界并不高,对付一般的邪祟,自当绰绰有余,但藏在洛府的那只邪祟,恐怕没那么容易对付,明哲修为有限,要想除去那只邪祟,势必要付出一点代价。
“藏在洛府的那只邪祟,你可看见了?”天权一脸不屑道。
“不曾!”明哲倒也干脆,实话实说。
“我就知道,你不过一介凡人,怎会是那东西的对手,恐怕只是在洛府周围晃荡一圈,便灰溜溜地跑回来了吧!”天权越加放肆,清寒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她眼中,任何人都不可辱及他的师兄,天权这般说,已是触碰她的底线。她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她望向坐在一边的明哲,从眼神之中,她明白这是明哲搞的鬼。
“我确实没有踏进洛府的大门,那只邪祟我搞不定,所以我只另请高明。我费了半天劲,才把他引到洛府,剩下的事都交给他了!”明哲悠闲自如,端起碗,抿了一口。
“你口中的他是谁?”天权饶有兴致道。
明哲嘴角微扬,从容不迫道:“天师门的大师兄柳庭风!”
柳庭风的威名,道门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胜过他的师妹顾清寒。天权等人或许不认识顾清寒,但一定知道柳庭风,此人可是道宗的大弟子,天师门的大师兄兼代掌门,名义上是代掌门,实则大伙心知肚明,他不是沽名钓誉之徒,代掌门也好,正掌门也罢,只要他愿意,整个天师门都是他的。
此人境界极高,小小年纪,便已到了元婴的地步,仅差一步,便可成为化神期的修士,那可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有些人穷极一生,也无法到达。何况他还是道宗的弟子,在修行这条路上,有道宗的指点,那更是事半功倍!这也是为何有那么多人想拜进天师门。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修仙这种事,本就是看天命,有的人命好,悟道成仙有望,有的人命差,蹉跎半生,也只是个练气。
此外,柳庭风还是道门公认的第一,只要有他出战,就没有不胜之局,因此每届论剑大赛的榜首,必然是天师门,这是无可争议的,谁叫天师门有柳庭风这种修炼天才,其他门派若想比肩天师门,恐怕一辈子都无望。柳庭风已是元婴境界,寿命非凡人可比,百年岁月,在他眼中,不过恒河一沙,沧海一粟。庄子不是也说,彭祖乃今已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各派最强的修士,不过金丹后期,跟元婴后期相比,无疑是以卵击石,自找无趣。
柳庭风出现在洛阳城,天权并不意外,他是天师门的大师兄,每届论剑大赛,都代表天师门出战,这次当然也不例外。眼看离论剑大赛开始的日子不久了,各大门派的出战弟子也该到洛阳城了,只是不知在那天到来之前,天枢能否醒来。
“明哲,麻烦你吹牛也先过一下脑子,你不过一介凡人,仗着有点本事,便在大伙面前扬威耀武。柳庭风何许人也?人家可是天师门的大师兄兼代掌门!你这种人,连给人家提鞋的资格都没有,还把人家请到洛府,你若是有这本事,我当场给你磕头谢罪!”
天权根本不相信明哲请得动柳庭风,他这种人,柳庭风根本不愿搭理,更不必说请人家到洛府,这一定是明哲在吹牛,想在大伙面前炫耀一番。
“谁说我请他了?我说的是把他引到洛府。耳背就不要随意搭话,小心把自己搭进去!”
明哲凶恶般的眼神望向天权,那一眼犹如一把利刃,将天权整个人贯穿,他的灵魂深处油然生出一种恐惧,这种恐惧不是出自敬畏,而是出自害怕,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死亡,看到了无尽的深渊,他从未这样害怕过一个人,但这一次他体会到了这种窒息般的恐惧,当他回过神来,明哲的眼神已然恢复正常,他不知刚才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怎的,但直觉告诉他,明哲很恐怖,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