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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世味年来薄似纱

    明哲转身便向大伙介绍清寒:“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师妹——顾清寒,天师门的二师姐,道宗的关门弟子!”

    听到明哲这席话,在场之人,除了韵儿和鸢儿,其余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面容。他们虽然不认识清寒,但她的身份可是把大伙吓了一跳。道宗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五宗师之一,天师门更不必说,那可是天下第一门派,每年求学的学子能从这里排到应天府去。道宗是天师门的开山鼻祖,却极少露面,能见到他一面,那便是三世修来的福分,何况顾清寒还是道宗的关门弟子。

    一想到这里,大伙注意到一个问题,既然顾清寒是道宗的弟子,那她的师兄陆明哲,岂非亦是道宗的弟子?怪不得明哲的剑术出神入化,原是得了道宗亲传。这也难怪他有恃无恐,对付两个九品高手,还能得心应手、安然自若,一出手,便震惊全城。

    不过话说回来,明哲把自己的身份藏得这么深,若非他今日亲口承认顾清寒是他的师妹,大伙万万不会想到,看起来平凡无奇的明哲竟然是道宗的弟子,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宗师弟子的气质,倒像是山野村夫,入不了名流的那一种。不过明哲既然做了道宗的弟子,想来也不是简单,大伙越发好奇他的身上还藏有什么秘密。

    当然大伙的这些反应都在明哲的预料之中,他知道大伙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自己的身份,还有身上藏着的秘密。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他也不介意再多说一些,“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说,我这位师妹的身份远不止这么简单,她还是……”

    清寒紧紧盯着明哲,心里紧张到极点,她身为听雨阁阁主这件事,除了明哲,她谁也没说过,包括鸢儿在内。听雨阁,江湖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与秣房一样,也是负责刺杀、收集情报、打探消息等一系列不为人知的勾当。只不过秣房隶属相府,再怎么说也是朝廷的机构,无论做什么都有相府撑腰,是合法的机构,而听雨阁不过是江湖上的暗线组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无论客人提出怎样的要求,只要钱到位了,一切都好说!听雨阁延续至今,靠的便是如此,它的背后虽无朝廷势力,但有那么多江湖人士为其撑腰,朝廷即便想铲除听雨阁,也得掂量掂量,不然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听雨阁阁主,江湖上无人知晓其名,就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跟别说她长啥样了!但她既然能操纵偌大的听雨阁,让那么多高手都心甘情愿听命于她,实力想必不凡!若是世人知晓听雨阁阁主竟是一位不食烟火的仙子,而且还是天师门的二师姐,是应吃惊呢,还是惊讶?

    传闻中的听雨阁阁主随身带着一把剑,那是一把透露着寒意的剑,任何接近她的人都会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冷,仿佛置身冰天雪地、处寒风凛冽之中,若是意志不坚定的、修为尚浅的,难免冻毙于此剑之下。这柄神秘之剑正是清寒的佩剑——寒梅。奇怪的是,这把剑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就是一把生铁之剑,无何特别之处,但在清寒的手中,这把剑便会散发出一股刺骨的寒气,难不成这把剑还能认主?明哲也曾问过清寒,但清寒也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仿佛这把剑在她手中,便会成为另一把剑,一把带有凌冽寒气的剑,如传闻中的风雪神剑一般。

    清寒身为听雨阁阁主,却很少待在阁中,她大部分时间都在仙山修炼,说是修炼,不过是在等一个人回来罢!这一等便是数年,她还是没能等到那人回来,但命运的交错,给了她一个挽回那人的机会。竹花绽放时,回首待君归。现在她只想陪在明哲身边,以从前的身份,他所认识的小清寒,而非听雨阁阁主。她也不想向外人透露自己的身份,那样只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她向明哲使了个眼神,微微摇头,但明哲仿佛没有看见她一样,自顾自往下说:“她还是秣房的参知政事,人称顾参政!”

    听到这话,韵儿当场愣住了,她还以为明哲要说清寒乃听雨阁阁主,但明哲的话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也知道明哲有意让清寒担任参知政事一务,但清寒明言拒绝了,而今他却说清寒是秣房的参知政事,这下韵儿彻底弄不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清寒的表情和韵儿差不多,她也没想到明哲会这么说,她明明拒绝了明哲的请求,而今明哲却说自己是秣房的参知政事,这不明摆着把她不情愿的强加在她身上,“好一招先发制人,终是我小看你了,我的师兄!”清寒心里有怨气,可眼下的情形,她又能解释什么呢?她还是低估了明哲的厚颜无耻,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也用得出来,不过她也有一点欣慰,至少在明哲心里,他还是记得自己,不然为何他偏偏要把这个位子留给她,也不愿给别人。

    “她是秣房的人?”武烈一脸惊讶道。

    明哲欣慰一笑,“确切的说,她是我的人。参知政事只是副职,辅佐掌事管理房中诸般事宜,我说的对吧,清寒?”

    清寒不想搭理他,白了他一眼。

    “陆兄也是秣房的人?”武烈更加难以置信。

    “别误会!我只是替秣房办事,算不上秣房之人。众所周知,秣房归相府管辖,掌事和参知政事皆由相府调任,掌事一职不必说,肯定是咱这位韵儿小姐,我只是一个打杂的,一切还得听韵儿小姐的差遣。”

    这下好了,明哲把韵儿也给扯了进来,明明所有事都是他一个人在打点,他却将自己的职责推得一干二净,若非有这么多人看着,韵儿和清寒恨不得揍他一顿,再把他的嘴给缝上,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若说韵儿是秣房的人,这倒不意外,他爹是当朝丞相,秣房本就在南宫明的掌控之中,她身为南宫明的女儿,担任秣房要职,理所当然,情理之中。瞧她和清寒的关系非比寻常,给清寒一个参知政事的职务倒也说得过去。这只是武烈等人觉得的理所当然,事实上他们并不知晓秣房的职务机制,若是让他们知道掌事主管秣房一切,统领监察台和情报部两大机构,参知政事仅次于掌事,其权力一点也不小于掌事,他们还会觉得理所当然吗?

    这也是明哲想要的结果,只要让他们知道一些模糊的信息即可,他可不想向外人透露秣房的职务机制,即便是武烈等人也不行,这也是为秣房的着想,秣房已经遭受过一次灾难,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可不能葬送在他的手中。任何威胁秣房安全的存在,都必须铲除!明哲苦心积虑从清寒嘴里问出听雨阁安插在秣房中的细作,便是为此。他相信清寒不会对秣房做什么,但其他人就不敢保证了,哪怕只是一点可能,他都必须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他没有选择,秣房已经大病一场,不能再经历一场浩劫!

    他之所以这么说,想来清寒已经猜到其中原委。参知政事一务,除了清寒,没有人能够胜任,换而言之,除了清寒,他谁也不信,秣房之中没有所谓的朋友,参知政事一务极其重要,他必须交给值得信任的人,便如叶梦然之信于叶幽然那般。鸢儿明明也可以担任参政一职,只是明哲不想让她卷入其中;诗瑶是王府的人,身上流淌的是皇室血脉,而秣房独立于六部之外,由相府直接管辖,算不上朝廷的机构,故她不适合担此重任。其他人更不必说,明哲与他们皆为初识,怎么放心把如此重要的职位交出去?说来说去,也只有清寒合适,他并不在乎清寒的身世,他看重的是清寒的能力。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清寒有这样的能力,故参政一职非她莫属!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职位本来就是她的。

    “话别说这么好听!明哲,你真的会听我的差遣吗?”韵儿都不想拆穿他,他这种人有什么事都是心里藏着,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要不是跟着他去了趟秣房,韵儿还不知道他居然顶着她哥的身份在房中指手画脚、耀武扬威,那群人还信以为真,把他的话当作谕旨一样奉行,真是气死她了!若不是顾及她和鸢儿的关系,她真的想把所有真相全都告诉鸢儿的冲动。

    “我说韵儿,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只是个小职员,工作多,没提成,别人休假我加班,借款没还清,盘缠自己凑,不过好在我不用交租金,因为我根本租不起房子。你的差遣还是找别人吧,我就想安安稳稳做好我的本职工作,其余无关紧要之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明哲把自己贬得这么低,也够难为他的!

    清寒和韵儿听见明哲这番话,差点气晕过去。她们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他若是个小职员,那秣房中还有比他职位高的人吗?明哲这不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吗?可笑的是,居然还有人信他说的话,清寒和韵儿真是笑不活了。

    “明哲,你说话能摸着良心吗?这种谎话你也说得出口?你是当我和清寒不存在吗?”韵儿板着一张脸望着明哲,就差把之前的那些事全都给抖出来。

    “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嘛!”明哲付之一笑。

    再接着说下去恐有大麻烦,明哲是个识趣的人,眼看情况不对劲,他自然要收敛一些,不然把韵儿惹生气了,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明哲话锋一转:“我听说天津晓月有花灯活动,闲来无事,咱们不如过去凑凑热闹?天枢那边不用担心,他的命硬着呢,不会出什么事。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正好欣赏一下洛阳城的景色,在李唐时期这里可是东都!洛阳八景——龙门山色、马寺钟声、金谷春晴、邙山晚眺、天津晓月、洛浦秋风、平泉朝游、铜驼暮雨,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人间美景?来一趟洛阳也不容易,如果错过了这样的绝世美景,岂不是一种罪过?今日便好好放松一番,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诸位意下如何?”明哲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是吹的,大伙为天枢的事,整日忙得团团转,连美景都来不及欣赏,若不趁此机会,好好欣赏一番洛阳城的景色,岂不是白来一趟?明哲便是把握了大伙心里的这点想法,顺势说出这番话,迎合大伙的心意。

    “明哲,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这么说了?”韵儿一脸狐疑地望着明哲。

    明哲无言辩解,被人戳中心思的感觉真是不痛快,“这丫头怎么这么机灵?”

    “哥哥、韵儿姐姐,有些事何必揪着不放呢?大家都是朋友,各自退让一步,别伤了和气。难得大家有机会聚在一起,逛逛夜市,看看花灯也不错,你说是吧,哥哥、韵儿姐姐?”鸢儿站在两人中间,一手牵着明哲,一手牵着韵儿,看上去就像是一家人。

    看着鸢儿如朝霞般的笑容,明哲有些无地自容,“我的小鸢儿长大了,懂得人情世故了!你说的都对,哥哥听你的便是!你说是吧,韵儿?”明哲的脸色说变就变,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是乡野村夫,蛮不讲理;下一秒便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韵儿才不搭理他,白了他一眼,拉着鸢儿的手,“我的鸢儿妹妹说什么都有理,不像某些人就知道欺负人,连话都不会说,翻脸比翻书还快,明面上是一副样子,背地里又是另一副样子,像他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根本就不值得我的鸢儿妹妹为他白费心思!咱们走,别搭理他!”韵儿挤开明哲,牵着鸢儿的手,便往一边走,把明哲丢在原地。

    “喂,韵儿!”明哲喊道。

    韵儿没有搭理他,而是走到清寒身前,“别管他,让他也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韵儿牵起清寒的手,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牵清寒的手。她并不抵触清寒,反而觉得自己和清寒很相似,同病相怜。清寒望着韵儿,似笑非笑,她认识韵儿而韵儿却不认识她,便如明哲站在她面前,她却想不起与明哲有关的任何记忆。她的容貌虽然改变了,但她的心没有变,记忆只是证明了一个人的过去,没有记忆,过去也不会改变,人还是那个人。

    “喂,清寒!”看着韵儿把清寒拐跑了,明哲这心里慌得一批。

    清寒也没回应他,当作没听见似的。她也想看看明哲众叛亲离的下场,谁叫他先前一直拿自己说事的,现在也该轮到他啦!

    她们三个走到诗瑶身前,“别搭理他,这是他活该,也该让他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不然他以后还得欺负咱们!”

    诗瑶自然明白韵儿的意思,她正有此意,当初明哲抛下她,独自离开京城,害得她足足等了数年,也不见他回来。而今也该轮到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做被人抛弃,众叛亲离的滋味。明哲当初那般的狠心,那今日也别怪她无情,这都是明哲自作自受。

    “喂,诗瑶!”明哲这心里没底了,眼看着身边的人都离他而去,丢下他一人不闻不顾,明哲哭笑不得,他不过是说了一点过分的话,不至于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吧?先前都还好好的,一转眼的功夫,他的小师妹清寒,他的亲妹妹鸢儿,还有视他如兄长的诗瑶,都被韵儿拐起跑了,剩他一个孤家寡人,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玉雪姑娘!”明哲恬不知耻地望向玉雪,却被武烈挡在身前,“陆兄,在下也帮不了你,你还是好自为之吧!在下先行告退!”话音刚落,武烈便带着玉雪转身离去,完全不在乎他的感受。

    而今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站在河畔,无人问津,这般众叛亲离的境地,全是他咎由自取,怪不了别人。明哲万万不会想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竟闹到这般地步,悔不当初啊!他垂头丧气,摇头叹息,久久不能平复。路人从他旁边经过,看到他这副样子,恨不得绕道而行,免得沾上晦气。

    过了许久,清寒他们都走远了,他才缓缓抬起头,转过身去,望向远处的茶楼,目光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发现我们了?”

    “应该不会,两地相隔甚远,他的眼睛再怎么敏锐,也不可能看到这么远,他应该是察觉到一些异样,所以才会望向这边。”

    “此人不可小觑,你也听见了,顾清寒称其为师兄。然众所周知,她的师兄是柳庭风,此刻冒出来的这位,不知是何缘由,但顾清寒对其极为尊重,应该不假!而且在他面前,顾清寒反而表现的更为自然,更接近于真实。”

    “或许在她心里,现在的这位,才算得上她真正的师兄,世人眼中的那位,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她不也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世人眼中的她是道宗的关门弟子,而背后的她乃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听雨阁阁主。两者何其反差,她却能变换自若,果真是名不虚传!”对于清寒,她心里只有无尽的赞赏,若是没有那件事,她们或许还能成为朋友,只可惜世事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