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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街南绿树春饶絮

    小贩来不及躲闪,被一脚踹飞,肩上扛着的木桩倒在地上,冰糖葫芦散落一地。一旁的路人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贩已经飞出三尺之外,倒地不起。不仅是小贩没有想到,大伙也没想到,居然有人愿意帮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姑娘说话,而且一出手便这么狠,大伙心有余悸,纷纷闭口不言,四处散开,仿佛只是路过,没看见这回事一样。

    “师兄!”看见这个熟悉的背影,清寒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冲上去,抱住凌云,“师兄,清寒错了,清寒再也不胡闹了!你别丢下清寒,清寒不想一个人!”哭泣伴随哽咽,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凌云的衣襟,也触动了凌云那颗冰冷的心。

    她害怕凌云再一次不辞而别,这世上唯有凌云是她的依靠,没了凌云,她什么也不是,任何人都敢欺负她,而她却没有还手的余力。她害怕世人的谴责,害怕一群人用异样的眼光望着她,没人愿意听她的辩解,没人愿意帮她说话,唯有凌云无条件相信她,永远站在她这边,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这世上除了娘亲,就只有凌云这般对她。

    其实凌云一直在她身边,躲在暗处默默注视她的一举一动,他之前没有出手是因为这对清寒来说,是次难得的机会,正好让她看清世间的美善与丑恶,那些所谓的善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却选择沉默或嘲讽。看到一群人都在指责清寒的不对,凌云真的有种杀人的冲动,这么多年的修炼,还是没能抹去他身上的戾气。清寒不过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而那群人却不以为意,冷嘲热讽,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帮着小贩一起谴责她。

    凌云一直在忍耐,直到小贩说出那句有娘生没娘养,他彻底忍不住了,怒火中烧,一股杀气萦绕在他身上,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作为师兄,他绝不允许有人欺负清寒,小贩拿清寒的身世说事,这无疑会刺激到清寒弱小的心灵,她好不容易才从那段悲伤过往中走出来,小贩的这句话,很可能让她再回到那段过往,那凌云做的这些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凌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顾不上别的,他冲了出来,挡在清寒身前,抓住小贩的手腕,使劲一拧,然后一脚踢在小贩身上,小贩直接飞出去。

    凌云抱着哭成泪人的清寒,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我的小清寒,是师兄对不起你!师兄不该丢下你一人,不该让你受此委屈,这都是师兄的错,是师兄想的太简单了,本以为是场历练,却不想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师兄对不起你,你若心里有怨气,尽管往师兄身上发泄,师兄绝无怨言,只求你别生气。”

    凌云将所有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只求她不要生气,看见凌云这般,清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她从未怨恨过凌云,在她看来,凌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般,这与他无关。

    “师兄,清寒不怪你,此事与你无关,若非是师兄,也不会有人愿意帮清寒说话;若非是师兄,也不会有人帮清寒解围。清寒还得谢谢师兄,怎敢怨恨师兄?清寒一无所有,唯有师兄是清寒的依靠,以后清寒一定听师兄的话,再也不胡闹了!只求师兄莫让清寒孤身一人,清寒讨厌孤寂,也不喜热闹,只想一个人陪在师兄身边,孤寂地依靠孤寂的你,如此足矣!”清寒把头贴在凌云的胸口,一双水灵的眼睛望着他,含情脉脉,似有千言,对她来说,凌云就是一道风景,却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风景。她喜欢这道风景,却留不住他,自此她暗下决心,即便走不进他的心,她也要在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清寒挽住他的胳膊,跟在他身边。凌云走到小贩身前,掏出一贯铜钱,丢给了他,“她没有钱,便由我来付,现在银货两讫,她不欠你什么,但你刚才那般对她,我要你一句道歉应该不过分吧?”凌云刚才那一脚,不到一成的功力,顶多是把人踹飞,还不至于手机五脏六腑,这已经是凌云最大的宽容了!

    小贩哪敢反抗,现在他的性命不过凌云的一念之间,连忙磕头认错,“对不起大侠,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这位姑娘是大侠的师妹,方才出言不逊,还望大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小的这一回,小的保证绝无下次!”他磕头一个比一个响,就算头破血流,他也没停下来。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懂?”凌云冷冷道。

    小贩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不起侠女,是小的有眼无珠,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侠女饶过小的这一回,小的感激不尽!”他向清寒磕了数十个头,血流不止,清寒可没见过这般阵仗,不知所措,躲在凌云身后。

    “记住你说的话,别再让我撞见!”凌云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立马心领神会,灰溜溜地跑了。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凌云回过头对清寒说:“咱们也走吧!”

    清寒点点头,挽住他的胳膊,冲着他莞尔一笑。这一笑如晨曦初降,如夜空泛明,她跟在凌云身边,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朝朝暮暮。

    “清寒姐姐,你还好吧?”清寒发了半天呆,鸢儿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清寒摇摇头,“我只是想起一些旧事,不必担心我。”看见这一幕,清寒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一幕,她也如这般无助,一旁的路人只顾看戏,无人愿意伸出援手。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任何人见到她,都会尊称她一声仙子,无人敢得罪她,她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受人欺凌而无还手之余力。如今的她即便没有凌云的庇护,也可独当一面,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依赖凌云,但她还是喜欢跟着凌云,挽着他的胳膊,走在晨曦之下,走在余晖之下,陪他走过自己的朝朝暮暮。

    清寒三人容忍不了小贩这么欺负小男孩,对视一眼,当即决定上前帮忙。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拍了清寒的肩膀,清寒回头一看,明哲居然站在自己的身后,旁边还有诗瑶、武烈和玉雪三人。

    “师兄!”清寒一脸吃惊地望着明哲。

    “哥哥!”看见大伙都来了,鸢儿脸上洋溢出灿烂的笑容。

    “明哲,你们怎么都来了?”韵儿的表情和清寒差不多,她们离开客栈的时候,没跟任何人提起她们要去哪儿,明哲是怎么知道她们在这儿的?

    “嘘!”明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们别说话,“你们看着即可!”

    话音刚落,远处跑来一行人,走进一看,原是官差!大伙还没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官差拿出一幅画像,跟小贩作比对,“你便是李泉?”

    “小人正是李泉,不知几位官爷找小人有何贵干?”看见这么多官差,李泉一下子变得唯唯诺诺,完全没了刚才那般的狂妄。

    “如此甚好!”既然他承认得如此干脆,也省得说那些废话了,“来人,把他拷上,带回衙门!”小贩还没反应过来,官差二话不说便把他拷上了。

    “几位官爷,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可是良民,只是做过一些小本生意,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抓我干嘛?”

    官差没有当着大伙的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他的耳边私语几句:“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官差没有过多解释,拷上小贩,便押往衙门。看热闹的路人看见这一幕,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是官府办事,他们还是不要多嘴为好,免得把自己也搭进去。

    官差把小贩带走了,围观的路人也散去,只剩下明哲等人。明哲走到小男孩跟前,将他扶了起来,为他擦去脸上的尘土,“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不要哭哭啼啼,求人不如求己,即便你向他下跪,他也不会看得起你,做事要凭自己的本事,不要一味求人。男儿膝下有黄金,这种人不值得你这么求他!”明哲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这些钱,你便拿去为你妹妹看病吧!记住只有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好妹妹,既是相依为命,那便祸福相依,你妹妹还在家里等你,别在这儿呆着了,快些回家去吧!”明哲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贩被带走了,但他的糖葫芦还在,明哲取下一串,递给了小男孩,“这个你也带上吧,钱我替你付了!”

    小男孩接过钱袋和糖葫芦,万分感谢道:“谢谢大哥哥,你是个好人!”

    “记住!做个有本事的男子汉,不要再像这般任人欺负,这个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明哲嘱咐道。

    “大哥哥的话,我一定记住,谢谢大哥哥!”小男孩再次向明哲道谢。

    “行了,你去吧!”明哲挥挥手,小男孩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看着小男孩离去的背影,大伙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此事了结,清寒回过头来,才觉得此事有诸般疑点,明哲是怎么知道她们在这儿的?那群官差的突然出现,难道也是他的主意?但他是如何知道此事的?衙门离此地可不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来一去,他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他真的有预卜先知的能力?

    “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我,我又不是贼。我没有派人暗中盯着你们,只是洛阳城中,到处都有秣房的眼线,想知道你们去了哪里,一问便知。这群官差也不是我找来的,他们手中的那封拘捕令,看上去不像是假的,看来这个名叫李泉的小贩,背后的故事恐怕不简单,当然这也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既然有官府查案,那便不多过问,此事也就阴差阳错过去吧!”

    嘴上这么说,但明哲还是留了个心眼,既然小贩是官府逮捕的逃犯,那他为何敢明目张胆在此地做生意,这不明摆着暴露自己的身份吗?而且官差问他身份的时候,他回答干脆,没有半分犹豫,这对于一个逃犯来说,是不是太嚣张了些?但那封拘捕令上的印章确实是真的,不应是造假,那此事就怪了,一个没罪的人,被官府的人抓了,岂非无中生有?莫非此事背后还有他人?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号令官府的人逮捕一个无罪的人。

    与此同时,远处的茶楼上,一个身着紫衣劲装的女子,倚靠阑干,望向这边,“残虹剑主,咱们很快便会见面,只盼那时,你不会让我失望。”她身后的桌上,摆放有一把剑,剑身为剑鞘所覆,看不见剑的样子,不过还是能感受到此剑绝非凡品。

    一个婢女走到他身后,“小姐,人已带到,接下来怎么办?”

    “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留着他也没用,杀了吧!”

    “是,小姐!”婢女领命退下。

    “你还是要这么做吗?”她的身边忽然出现一个人影,说是人影,倒不如是剑灵,她的本体来自于桌上那把剑。

    “不是我要这么做,而是天命已定,我和她之间,注定有此因果。是曰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赍万物而不为戾,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寿,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此之谓天乐。天乐者,圣人之心,以畜天下也。本在于上,末在于下,要在于主,详在于臣。三军五兵之运,德之末也;赏罚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礼法度数,形名比详,治之末也;钟鼓之音,羽旄之容,乐之末也;哭泣衰绖,隆杀之服,哀之末也。此五末者,须精神之运,心术之动,然后从之者也。我不过是遵循天道,做我该做的事罢了,你身为断月剑灵,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她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遵循天命,顺应天势,这便是她的职责所在。断月剑,乃天命之剑,执此剑者,自当顺应天命,所谓天命,不过是上天注定的命运罢了,且人之生也,贫富贵贱,夭寿贤愚,禀性赋分,各自有定,谓之天命,不可改也。每个人的命运生来即是注定,顺应天道而为,不可更改。她身为断月剑主,自是顺天命而为。

    是故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日生万物,月引潮汐,曰归曰静,动辄因果,恒大者则为天道。万事万物终有一个引领者,若途遍荆棘,那便披荆斩棘;若高山阻挡,那便高山夷平。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天命的脚步,而断月剑主便是天命的传达者。这是她的使命,亦是她的归宿,当她成为断月剑主的那一刻,她便已踏上命途——斩断横流,月引潮汐。

    “这是你的决定,我只是剑灵,一切还得听从你自己的内心。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真的舍得吗?”她本不该多言,可她心里明明是抗拒的,为何还要强迫自己接受?为了所谓的天命,她真的甘愿舍下一切?

    “天命已经注定,即便不愿意,又能做什么呢?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天命的脚步,我作为天命的传达者,怎敢违抗天命?”看得出她也不想这么做,只是天命使然,一切早已注定,任凭她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天命。

    “你总是把天命挂在嘴边,何尝问过自己的心?断月剑是天命之剑,你是断月剑主,其他人或许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但你不一样,你有断月剑在手,为何不敢迈出这一步,遵从自己的内心而非天命?天是上天的,命是自己的,世间不是有句俗语,叫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命是注定的,但亦有转机,只看你能否把握住这刹那消失的转机。”

    她身为断月剑灵,本不该说出这种有违天命的话,但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她很清楚她的心里在想什么,这是她第一次对天命提出抗议,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她还是没能勇敢地迈出这一步。她是剑灵不错,但站在朋友的角度,她还是希望她能跟从自己的内心,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

    “机会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把握住的?我不想违抗天命,亦不想与她为敌,但事实上,我已经无路可选。有时我也在想,为何断月剑选择了我,残虹剑选择了她,若是我们换过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倚靠阑干,迎着清风,目光眺望远处,她的思绪早已顺着清风,飘向远方,“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清寒总觉得有人在望着自己,但这里就只有明哲几个人,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清寒,你怎么了?”明哲关心道。

    清寒摇摇头,“师兄,清寒没事,你不用担心!”她没有告诉明哲自己异样的感觉,兴许是自己多想了,便没当一回事。

    听见清寒这么说,明哲也就放心了,“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