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形势便已扭转。
在阳晋有心算无意的谋划下,他和钩蛇之间拉开一大段距离,湖岸已近在眼前。
虽说风险极高,但这一回合,终究是他赌对了!
但阳晋并没有高兴太早,因为他心里清楚,对方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
果不其然,就在这时,身后冰层轰然倒塌。
在倒悬瀑布般的溅流中,钩蛇看向阳晋的方向,竖瞳中激荡起被戏耍后的愤怒。
下一刻,它一头扎进湖中,化作水面的下一条黑影,飞速朝阳晋逼近。
身后水下传来的激荡水流声愈渐响亮。
阳晋一咬牙,忍痛加快脚步,浑然不顾腿骨已处在崩溃的边缘,骨节错动声嘎吱直响。
湖岸近在咫尺,只要能到达陆地上,纵然不敌,但他至少还能有一战之力。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可突然间,阳晋脸色瞬变。
就在前一秒,水下的声音在他耳中消失了。
他低头瞄了一眼脚下的冰面,由于距离湖中央较远,受灵气侵袭影响较小,这里的冰层薄得像一面镜片。
透过这层镜面,阳晋清楚地看到,在浊白的浓郁湖水下,一团阴影的轮廓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扩大。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他的眼神顿时黯了下去,满是不甘。
但下一刻,这种不甘便被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坚决所取代。
既然如此,那就赌上最后一把吧!
阳晋脚步逐渐提速,身躯如弓弦般绷紧,单脚蹬地,狂暴的力量踏裂冰面。
伴随着大腿根部传出一声“咔嚓”的骨节断裂声,他脸色霎白。
但紧接着,他的身躯腾空而起,跃向湖岸。
在他身下,湖面隆起一个小山包,上方薄弱的冰层瞬间破碎。
在无数飞溅的碎冰中,一团黑影也随之跃水而出。
跃至半空的阳晋心中警钟狂鸣,死亡的黑影从身下迅速逼近。
他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两排如锯齿般排列的倒刺尖牙,以及深渊般漆黑的黏滑食道。
在他颤抖的瞳孔注视下,飞速接近的两排尖牙如龙头铡刀般合拢。
令人毛骨悚然的骨碎声与血溅声同时响起,海量的鲜血如潮水般涌出。
“呃…啊——!!!”
短暂的寂静后,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喊声响彻整个溶洞,震耳欲聋。
阳晋眼珠暴起,眼白满是血丝。
他的身体像是被闸刀拦腰斩断成两半,上半身暴露在外面,下半身完全没入钩蛇口中。
两排倒刺般的尖牙每根都有匕首大小,齐齐刺入他腰间。
这种能瞬间毁灭他千万次的剧痛一阵又一阵地穿刺着他的脑海,痛得他恨不得马上昏厥过去。
从他体内喷涌而出的鲜血,被钩蛇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似是尝到了这世间最美味的致幻迷药,钩蛇瞳孔骤然放大,接着开始疯狂而肆意地甩动头颅,兴奋得连身上的每块鳞片都在战栗。
剧烈的甩动与大量失血让阳晋脑袋一片昏沉,天旋地转仿佛置身旋涡之中。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维持太久。
很快,飞速下落带来的失重感袭上心头,紧接着他只觉得后背像是撞上了一面巨墙。
没等他张嘴呕出喉咙里的鲜血,海量的冰冷液体瞬间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五窍,眼前的世界突然黑暗了下来。
钩蛇叼着阳晋,重新沉入湖中,以极快的速度在水中潜行。
它时而下潜,时而上浮,如此来回反复,像极了一头野猫在戏弄着爪下精疲力尽的田鼠,直至失去兴趣后再一口吞下。
毫无疑问,对钩蛇而言,它并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让阳晋死去。
它要报复,它要狠狠地折磨这个伤害过它的人族,它要让这个妄想杀死它的人族,在死前为自己的狂妄自大付出惨痛的代价。
它身为此地王者的尊严,不容许任何生灵践踏!
但对于阳晋而言,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高速水流像是刮骨刀般犁过他的皮肤,铺天盖地的水压从背后席卷而来,将他的上半身死死地按贴在钩蛇的头顶动弹不得,仿佛背上压了一座大山。
他痛苦地张开嘴,肺里所剩无几的空气化作一串串气泡,转瞬间便被湖水绞成粉碎的泡沫,随后遁入远方在黑暗中隐去。
濒临窒息带来的无力感充斥着全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滑向死亡的深渊,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甘地阖上双眼,像是放弃了挣扎,接受了即将死亡的命运。
但命运,又岂是凡人所能窥测的。
正当阳晋觉得必死无疑之时,事情……
突然出现转机。
视线透过钩蛇嘴部微阖的缝隙,黑暗而腥臭的口腔中,一根锐利尖牙贯穿阳晋腰间的布囊。
仅存的那瓶醉仙粉瓶身裂成数瓣,粉末混杂在血水中冲刷着他的伤口,但更多的还是随着水流涌向钩蛇的食道深处,然后迅速被食道分解,吸收。
麻痹与虚弱感再一次席卷上钩蛇的神经。
但这一次,先前早已耗费了大量灵气的钩蛇,再没有了抵抗的能力。
药效在它体内发作,食道内又麻又痒,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动噬咬。
更令它难受的是,这种感觉正逐渐扩散到全身上下,甚至是每一块鳞片。
本能驱使它放弃了继续折磨猎物的念头。
它逐渐减缓速度,同时身躯开始上浮。
耳畔的水流声逐渐减弱,一片昏沉中,阳晋只觉得身子在缓缓上升。
脱离水体的瞬间,久违的空气涌进鼻腔。
他剧烈咳嗽起来,呕出几口血水后,贪婪地大口呼吸着。
严重受损的肺部让呼吸声变得低哑,像是一部残败的风箱在拉动。
浮出水面后,钩蛇并未停止移动,它缠绕着湖中央的冰晶石柱盘旋而上,像是油锅里的泥鳅般不断扭动身躯,但速度比起之前明显迟缓了许多。
鳞片在石柱上磨蹭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冰柱表面被犁出一道道沟壑。
看样子,它似乎想借此来驱痒。
此时,阳晋上半身趴伏在钩蛇头顶,身子软趴趴的像是一滩烂泥,还在不断地瑟瑟颤抖。
刺入骨髓的寒冷像是要把他冻僵,肌骨撕裂的痛苦仿佛千刀万剐,以及血肉中逐渐滋生的,如万蚁噬身般的痒。
种种极端难捱的感受同时存在体内,交替折磨着他早已到达极限的神经。
他低垂着头,眼里爬满血丝,面容狰狞似鬼,死咬嘴唇。
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淌下,他却愣是一声不吭。
哪怕是现在这般处境,蛇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也依旧没有放弃。
他还在等……
等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