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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归家

    又过了一阵子,在身体完全康复后,阳烈拜谢过众人的悉心照顾,踏上了归家的路。

    走在这条他早已踏过无数次的归家小路,短短几里的路程,此时此刻,阳烈只觉得格外漫长,仿佛怎么也走不完尽头。

    可只要有终点存在,那么再漫长的路,终究有走完的那一刻。

    终于,阳烈再次站在熟悉的院门前。

    时光荏苒,宛若经年。

    时隔数月不见,无人居住的木屋更显破败。

    当初离开时未关紧的院门歪歪扭扭地半敞着,在寒风中发着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仿佛随时可能倒下。

    透过院门的缝隙向里看去,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堆积着厚厚一层枯叶,不知是被风从何处刮来,囚禁在这片斑驳的院墙内。

    穿行在荒凉的院子里,阳烈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脚下的杂草长得快有半人高,开裂的院墙角落里爬上了蜘蛛网,那颗孤零零的歪脖子树,终究还是步上了它身上藤蔓的后尘,完全枯死。

    “嗒,嗒,嗒。”

    沉重的脚步踏上木阶,阳烈站在屋门口,伫立许久,却迟迟下不定决心推开这扇门。

    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破落的木屋,这个承载了他和那个男人无数回忆的家,眼神陷入了迷离。

    在他脑海里,父子俩相处的一点一滴,画面仿佛昨日重现。

    皎洁的月光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躺在床上,听男人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孩子静静躺在娘亲的怀里,伴着窗外的虫鸣声,小手握着男人宽厚的手掌安然入睡……

    彼时还未枯死的金黄树下,男人宠溺地抱着四五岁的孩子,从背后掏出精心准备的生辰礼物,孩子手里拿着礼物开心地满地乱跑……

    刻着爱妻之墓的墓碑前,男人跪在地上背影无声地抽搐着,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因为娘亲突然消失的孩子站在背后嚎啕大哭……

    郁郁葱葱的森林里,男人狠下心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八九岁大的孩子无助地站在原地哭泣着,乞求不要丢下他一个人……

    灯火通亮的大堂里,在白天的狩猎中由于粗心和失误,将自己一次次陷入危险的孩子,被红着眼的男人拿着木棍抽打着,委屈地嚎啕大哭……

    昏暗的房间内,叛逆的少年眼里满是怨恨,言语极其恶毒地跟男人大吵一架后,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留下男人独自一人孤独地站在黑暗里,久久无言……

    冬日寒冷的清晨,空无一人的饭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稚气已褪的少年走出房门,路过饭桌旁,却视若无睹地拿起壁炉上的猎弓,裹紧衣服走进屋外的寒风中,男人从暗处缓缓走出,默视着少年的背影,脊背仿佛一下子弯了许多……

    ……

    阳烈本以为时间能愈合内心的伤口,可当他再走进这个过去的家,种种回忆袭来,痛苦又再次在心口蔓延开,这种撕裂般的感觉……

    就像是心田里长出一大片荆棘,枝条上的尖刺啃噬着他的心脏,鲜血淋漓,直至心脏血液被彻底放干后,心里便剩得跟眼前的屋子一样,空荡荡的。

    其屋如故,其人不存。

    在门前停留了许久,某一刻,阳烈抬起手,轻轻拂去门上的灰尘,深吸一口气后缓缓推开,动作沉重得像是在推动一个世界。

    “嘎吱——”

    门扇打开,一股腐朽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昏暗幽黑的屋内,光线从屋顶的天窗斜斜地投射而下,形成一道朦胧的烟雾光柱,细小的尘埃似水中蜉蝣般游动。

    屋内的一切都没有丝毫变化,大厅两侧堆着零碎工具的木柜,大厅中央四四方方的桌椅,桌上燃尽的烛台,还有被炉火烧得一片漆黑的壁炉……

    唯一的不同是,所有的物件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尘埃,以及屋顶上随处可见的蜘蛛网,还有壁炉两侧空无一物的墙壁。

    过去那里本该挂着两把猎弓。

    阳烈的目光一一扫过屋内的所有物品,他脸上既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平静得仿佛只是一名过客,正面无表情地参观着别人的屋子。

    他今天之所以回到这里,是为了来向这间他住了十八年的屋子告别的。

    在村里大家伙的劝说下,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还是选择搬到村子里和伙伴们一起住。

    这样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毕竟,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而他……如今已经无家可归了。

    既然如此,去哪住不都是一样的,与其住在冷冷清清的这里睹物思人,还不如选择住在热闹些的地方。

    穿过大厅和长廊,阳烈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床上那本他看到一半的《第九灵》,正倒扣在杂乱的被褥上。

    他走进房间,随手拿上书,打包几件衣物带上,再将墙上挂着的牛角梳小心收进怀里。

    环顾一圈屋内,确认没什么遗忘的东西后,他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合上房门。

    虽然心里早已做好准备,可真走到了这一步,阳烈却依旧有万般不舍。

    这个房间承载了他太多太多的回忆,陪伴着他一同长大,一起哭过,也一起笑过。

    在阳烈心中,它早已不是一个普通的房间,更像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一般。

    如今自己却要狠心抛弃一起长大的兄弟,他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内疚与悲伤从心底涌出。

    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待在这屋子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脑海里和那个男人有关的回忆画面就不停地闪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这对阳烈而言,对于一个刚失去父亲的孩子而言,无疑是全天下最残忍的酷刑。

    “真的…对不起…”

    不知是在对谁所说,阳烈嘴里轻轻喃道。

    随着房门合上最后一丝缝隙,房间内的一切消失在视野中。

    他沉默地停留片刻后,转身离去。

    “嗒,嗒,嗒……”

    靴子撞击木楼板,发出沉闷的脚步声,在幽静的长廊上空回荡。